不错,他霸道、乖张,想要的一定要弄到手。
    就算毁掉也不会让旁人染指,哪怕一分一毫。
    觅蓝看他许久,徐徐道:“殿下可千万不要食言。”
    “本王从不失信于人。”
    回到宫中,望着那血红的、连绵的宫墙,觅蓝无声静坐了许久,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忆起以前那段被人欺辱的日子,眼中暗流汹涌,蓦地归为一片平静。
    世上之人,都有执念。
    她的执念便是天下女子都趋之若鹜的那个位置。
    她凭什么……不是飞上枝头的那一个?
    ……
    “太后娘娘有旨,捉拿无色阁细作白氏,押入慎刑司听候发落。”
    收起诏书,身穿苍蓝色宫装的女子垂下眼眸,娴静微笑。
    “姐姐,我们终于见面了。”
    白芷跪在地上,一袭素衣,闻言缓缓抬起眼帘。
    “是你向太后娘娘告发了我。”
    笃定的语气。
    自己身份败露,即将锒铛入狱。
    施探微布下的用来迷惑太后的局,已破。
    这宫里的天,怕是要变了。
    “你坏了官家的大计,”白芷拧眉,“觅蓝,你就不畏死?”
    空气静默半晌。
    “死有何可怕?我只怕官家无动于衷,”觅蓝苦笑了一声,喃喃道,“白芷姐姐,自从进宫以来,你见过他动怒吗?”
    白芷叹气:“作为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觉。我此生只求自由,别的都不想要。你明明知道,却还要陷我入如此境地,只是为了惹怒官家吗?难道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能放手吗?”
    “不能。”
    觅蓝重新挂上笑容,“你不懂那种感觉,那种抓心挠肝,也想要得到的心情……”
    “那我呢?”
    白芷扯起嘴角,“我就活该做你向上爬,而必须踩踏的尸骨吗?”
    觅蓝淡淡看着她。
    她缓缓踱步,苍蓝色衣袖拂过白芷瘦削的肩膀:
    “白姐姐,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想的,但是这本来就是你做错了。你先是无色阁的契人,却背叛无色阁,妄图脱离控制。”
    “后是太后娘娘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女官,却背叛太后娘娘,甘愿为内应,为天子传递讯息。”
    “一奴不侍二主,你如此不忠,早该受到惩治。你放心,那边我打点过了,不会让姐姐吃太多苦的。”
    白芷幽幽一叹,事到如今终于承认:
    “你变了。”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与她共进退的阿蓝妹妹了。
    觅蓝好笑道:“在这宫中,有谁不会变呢?就算是你一手教导的那个小宫女,在宫里待久了,有朝一日,也会变。”
    白芷却道:
    “未必。”
    她的神色重新变得平静,凝视着面前之人,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的未来。
    “只怕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
    觅蓝无所谓地一笑,“我从小吃惯了苦,不论是被关在柴房、只能靠馊饭度日,还是冬日里差点被人推进湖里淹死……我都挺过来了。我只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欺凌,不想再被任何人看不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能过得更好,我有错吗?”
    “姐姐你看,这宫中泼天富贵,如此诱人,我不像你,一心只想出宫过平凡简单的日子。我无依无靠,总要为自己争取的,”
    她忽然蹲下身来,用力握住了白芷的手,似乎是想让她感到疼痛,“姐姐,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阿蓝。”白芷忽然轻轻喊了一声。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她疲倦地看着她:
    “当日,我房中那些密信,都是你呈给太后娘娘的,是也不是?”
    觅蓝一怔。
    “你知道了?”
    手指微微发颤,几乎握不住白芷的手,眼底也涌出泪光,一如过往那个被发现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见状白芷更加笃定,就是那些信,定了她勾引广陵王的罪。
    也是因此自己才立誓,从此封笔。
    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终究无人得见了。
    “从你向太后娘娘呈上那些信件、定我之罪的那一刻,我就不可能原谅你了。我们之间的情谊,是你亲手毁去。”
    觅蓝脸色扭曲一瞬,缓缓站起身来。她轻轻拍了拍身上,仿佛那里沾满了尘土。
    不再看地面跪着那人,觅蓝别开目光,冷道:
    “押下去吧。”
    迟迟回到院子时,看到很多人围住了那里,乌泱泱的,其中还有佩着刀剑的御林军。
    她询问是怎么回事,身边人告诉她,“御林军奉太后娘娘懿旨,捉拿细作。”
    “什么细作?”
    有人幸灾乐祸道:“白女史啊,你不知道吧,你那个好靠山啊,竟是无色阁的细作!她与前几日潜入太极宫的刺客定是一伙的。”
    迟迟有一瞬的茫然,姑姑怎么可能是什么刺客?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了白芷,被人押着出来,素衣单薄,看见迟迟,她轻轻摇头,做了口型依稀是,“你多保重,不必管我。”
    有人叹道:“啧啧,怕是凶多吉少了,慎刑司那种地方,阎罗见了都生畏,白女史怕是有去无回。”
    迟迟不敢置信。
    难道……就连姑姑也骗了她?
    可是,就算姑姑是什么细作,她待自己的好也不是假的,在她心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依旧是自己的姑姑啊,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亲人了。
    与此同时,觅蓝也看见了迟迟。
    她抬步走来,上下打量少女一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厌恶,“自打与白芷相识以来,我还从未见过,她对谁这般不求回报的好。”
    很快,她就将眼底这份厌恶抹去。别有深意道:“若是连你都无所作为,谁还会来救她呢?”
    迟迟看着她,这才明白,这个人早已不是姑姑的朋友了。
    猛地想到那日,她带自己去慈安宫……险恶用心不言而喻。
    不欲跟她废话,迟迟转身就走。
    “你想去求见官家?”
    觅蓝叫住她,好笑道,“官家政务繁忙,岂会理会你一小小宫女,又岂会在乎一个女史的死活?”
    “你想救她,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去,陪殿下一晚,”女子走到她身后,俯身在迟迟耳边,轻声诱哄,“广陵王殿下,乃是你姑姑的情郎。只要他开口,你姑姑就能活命。”
    不亚于晴天霹雳。
    迟迟睁大眼睛,施见青——这这这,竟然连姑姑也是他的……吗?
    原来,传言广陵王风流多情,真的不是传言。
    这实在太挑战她的底线了……
    她以前喜欢的,究竟、究竟是一个什么,什么人啊!
    迟迟感到了浓浓的失望,是为自己不值、也为姑姑不值。
    觅蓝直起身子,眺望远方:“再晚一点,你姑姑的命就要保不住了。”
    皇权沉沉压下,如天刑雷罚。而小民血肉之躯,如何承受?
    迟迟握紧拳头,“我明白了。”
    事到如今,她还有哪里不明白呢?
    是她连累了姑姑。
    她惹恼了某个大人物,于是便想让她乖乖就范。
    因为她拒绝了他,把他堂堂亲王的骄傲自尊踩在了脚底,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她一个小小宫女,也妄想与皇权抗争?
    他要证明,她只是他口中的“贱奴”,她不配。
    但是……他要报复冲着她来就好了,为什么要牵连无辜之人?
    姑姑待她恩重如山,自己不能见死不救,那,听觅蓝的,去求广陵王?
    自己才刚刚脱身,难道就要灰溜溜地滚回去,明知是圈套也往里跳吗?
    可是不去……要她眼睁睁看着姑姑去死吗?
    迟迟感觉脚步沉重,像是灌了铅。
    真的……只有那条路了吗?
    ……
    看着面前巍峨的宫殿,迟迟深吸了一口气。
    她用姑姑的信物畅通无阻地到达了这里。没有想到自己才刚从宝慈宫出来,便要踏进这太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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