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吴耷拉还要对他的木盒有话说,他赶忙阻拦,“不是,就……有很多话说。”
    他这一笑难得腼腆,惹得膝下儿女成群的吴耷拉大笑,“佟少爷这回办完差回京合该向万岁爷讨个赐婚的恩典。”
    吴耷拉曾经听说舜安彦是皇帝中意的额驸人选,但这事事涉皇家,他不便评论,只拍拍他肩膀,“老哥哥以后还要你多照顾。”
    舜安彦没多说话,赶紧回屋拆开木盒。
    里面是三本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字迹都是元衿亲笔,她不但抄录了满蒙汉三种文字,还用蒙文这种拼音文字在汉文旁做了标注。
    可除此以外,舜安彦把盒子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一张纸片。
    她有空抄书,没空给他写信?
    舜安彦劝慰自己:和元大小姐不可置气,要百折而不挠。
    于是提笔写道:
    已收到三本书,你的字很好看,注音更是难得精细。今日我已到大召寺,草原尚冷,此地无花无草,据闻噶尔丹曾在此参拜多日,然而神佛何用?万岁爷让我到此多看多学,再北上去法王驻地照大召寺建筑新建庙宇,明日应会和僧众去参观,届时再告诉你其他。
    京城如今已过初夏,天气应该热了吧?疏峰水榭那里蚊虫渐多,要多烧艾草,不要被咬,还有那只猫,它猫长爱钻草,要是被虫咬了,你不如把它毛剃了也罢。
    夏日来了,不要贪凉,以免冲了药性,可去看过郎中?可有改过药方?
    写到这里,他忍住没有加上一句:盼你回信。
    直接落了款,写了一个“鄢”字。
    如此,又等了五日,他已经和吴耷拉勘过一遍大召寺方圆三里后,京城送来了第二个木盒。
    里面是一本《论语》,照旧还是元衿亲笔,满蒙汉三种文字,汉字旁有蒙文拼音。
    舜安彦不死心,再次提笔,这次写的更长了:
    只收到了《论语》,为何不从《大学》、《中庸》开始?是论语更通俗吗?
    我仍在大召寺,天气有所升温,今日在某处看见了花开,也看见了些雁子,但不多,都绕在水边不走。
    我们找了画师给大召寺的主要殿宇画像,我瞧他们画的一般,只写意而没有尺寸,便让当地人找些木匠来帮忙。没想到此处人丁凋零,两日了还没找到,只能派人往归化或喀喇沁部借调,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你应该已经吃上今夏的冰激凌了,可去那个书苑茶楼点冰激凌,他们的口味比九爷拿走的更多,别告诉九爷,免得他气得不带我再做生意。
    那只猫可好?四爷可有对他行凶?虽然它蛮横不讲理,但你还是帮帮它,别叫它太委屈闹你。
    写到这里,舜安彦想了想,还是没有加“盼你回信”。
    只是把落款改成了一个“洵”字。
    写完信的舜安彦没时间多想,大召寺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归化城很快派来了一批木匠,他们忙着测绘忙着画画,同时还要安置附近一代的饥民。
    第三个木盒送到时,他正和吴耷拉站在大召寺的钟楼上俯视这块地界,说着大召寺虽然被废,但的确是漠北三部往来之要冲。
    至于那木盒,里面是两本书:《孟子》和《诗经》,其他都不用再看,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把木盒扣在桌上死命敲了敲,都没敲出其他纸片来。
    舜安彦枯坐了一个时辰,拒绝了下人来送晚膳,最后深吸口气提笔:
    《孟子》与《诗经》都收到,四书五经中最好读的都在此了,其实其他不送也可,尚书等书还是枯燥。近来来往此地,深觉还是农桑、医术、识字、开化最为重要,这几日忙于赈济灾民,昨日还与士兵一起下厨煮粥分发,另买了百头羔羊来,让他们开春有牧可放。
    归化城万岁爷已送来木匠等十名,据闻四公主与苏赫贝勒已入驻安北将军台,近日频繁探查到漠北诸部的探子往来,但万岁爷有旨静观其动静即可,不抓不管。
    你的病如何了?七公主那有否也去那郎中处?最近天热了是否没法多出去玩了?若是无聊,可以找慎兴永替你去寻些画或者小吃,只是天气热不要找易坏的。京中其他人如何,其他几位爷都好吗?是否忙到无空陪你玩?
    他一口气写到这里,自己都嫌弃自己唠叨,但还是忍不住加了句:
    若是想要安静,多去书苑便是,若是书苑去烦了也可以来信告诉我,或直接吩咐慎兴永替你再找地方。若是有新地方了,记得也告诉我,不要……
    他想了想,把“不要”二字划去,重起一行写了句:
    但不要随意带着猫去,免得它不习惯,我怕它认生。
    最后落款,他无奈地写上了:盼你回信,鄢洵。
    这次信送出去后,舜安彦等了三日,终于没忍住再提笔写了一次信,洋洋洒洒唠唠叨叨,连大召寺附近的羊有几头都数了一遍。
    可元衿就是不回信,只是京城寄来的木盒,随着他去信的频繁,回来的速度也更频繁。
    舜安彦一咬牙,直接把去信的频次提高到了一日一回,甚至又回直接写:求求了,回句话行吗?
    如此又写了十封,他便要动身北上去参见那位法王了。
    他走时神色恹恹,吴耷拉问:“佟少爷是否担心路上收不到信?放心,这里地势平坦,咱们快马加鞭三日就能到法王驻地了,到时耽搁的信都会送到那里。”
    舜安彦当然知道,但让他提不起劲来的不是信能不能收到,而是他根本没有收到过信!
    带着大召寺的一堆图纸和元衿手书的十几本书,舜安彦三日后正式踏入法王驻地。
    这片驻地乃是此次划界后新割地块,占地约两百里,在大召寺以北一百五十里,邻近赛音诺颜部王庭,也与其他几部接壤。
    才跨入界内,舜安彦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巴拜特穆尔。
    他已经脱下袈裟,如离京之时一样一身白衣,唯一没变的是白麻衣襟。
    放佛没有普度寺里曾与舜安彦的争锋相对,这位赛音诺颜部新郡王骑马迎来,与舜安彦行了最隆重的抱见礼。
    “佟少爷,又见面了!”
    “郡王怎么在此?”
    “法王即将过身,我来见他最后一面。”
    “那应该尽快通知安北将军台才是。”舜安彦回首叫人,“快去,往前见过法王情况后回报安北将军台。”
    巴拜特穆尔在旁淡笑着看他极顺畅地安排了下去,待人送出信后,才说:“佟少爷,先去歇息吧,这几日陆陆续续有您的信来,您先回去看,晚上这里给您和吴都统安排了接风。”
    “哦?都是木盒吗?”
    “是。”
    “那是公主寄给我的,晚上没有空参加接风了,我得看完信再回信去。”
    他策马扬鞭,转身而去。
    到了驻地,果然桌上堆着三个木盒。
    舜安彦打开之前深吸了口气。
    第一个:一本《农桑辑要》。
    第二个:一本《伤寒杂论》。
    第三个……
    舜安彦启开木盒,一眼就瞧见了上面多出了张纸。
    天可怜见的!这个盒子多了张纸!
    作者有话说:
    鄢少爷,你不是不能茶,你只是特定茶。
    啧啧啧
    第79章
    舜安彦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赶忙打开木盒,拿起这张如珍宝的纸来。
    可一张上好的纸筏上,只有两个字:多谢。
    舜安彦:???
    他把这纸翻来覆去地看,防着她写暗语,火烤、喷水都试了一遍,却连半个字也没再瞧见。
    元大小姐都不稀得落个款?
    所以到底多谢个什么东西!
    舜安彦想也不想抓过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我也不要看木盒里是什么了,公主殿下您那里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可以直说吗?我火烤、喷水都试过了,没有半个字,公主能否赏个脸?好歹落个款,可否?
    已到法王驻地,见到敏敏了,余下不表。
    写完不到一张纸,舜安彦却实在写不下去了,最后恨恨地落了个款:罪人盼复!
    正在找信封和封印,他的门被敲响。
    还未吩咐“进来”,他抬头透过门缝看见了那道身影。
    巴拜特穆尔?
    舜安彦不知道他为何会来,但他如今已是朝廷册封的扎萨克郡王,于礼他得立即相迎。
    他起身开了门,朝巴拜特穆尔行礼,被他牢牢扶住。
    “佟少爷,还是来吧,我们也是故人,这里天高海阔,不如小酌几杯。”
    “小酌几杯?”舜安彦笑了,“我并不饮酒,也没想到您会饮酒。”
    “草原上的马奶酒而已,不浓,其实……”巴拜特穆尔的温和笑容平易近人,“其实只是想和佟少爷在外面走一走。”
    舜安彦见他这样,似乎是有话要说,便请他稍等。
    他走回房中,将写给元衿的信盖上封印,再提笔在信封上写上“公主亲启”。
    然后揣在怀中走到门边叫信使来,“还是老样子,快马送京。”
    巴拜特穆尔一直含笑等在一旁,他应是看到了信封上的字,但并没有多问,在信使走后才走近舜安彦。
    “佟少爷,请。”
    “郡王,请。”
    两人并肩向黄昏的塞上草原走去,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舜安彦一走出驻地,不由便露出笑意。
    “塞上广阔,果然不同凡响。”
    “佟少爷谬赞。”
    巴拜特穆尔拍拍手,侧边跑出一匹白色的骏马来,他从马鞍上取下一张毯子,一个酒囊并两个碗,然后盘腿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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