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娇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真的是喝多了。
    因为喝蒙了, 才会出现要喝一喝白水补充下水分,才会去厨房,才会一看见餐具稀疏的橱柜, 莫名就连接上被钟阅一脚踹烂的画面里。
    有一组茶壶始终屹立不倒。
    而此时此刻,那组彩绘藤蔓勾勒的茶壶一样出现在壁橱里。
    她神使鬼差的就伸出了手,按住了一旋转,墙里咔咔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 壁橱剧烈颤抖着, 吃力地自左右排开。
    细细流沙灰中,一方黑漆漆的门洞突兀出现。
    灯光仅仅照亮三五阶梯, 余下的楼梯没入黑暗中。
    就如同没入地狱里。
    要换作是以前的徐娇, 指定吓得一溜烟儿逃窜,可现在她经历过三番四次的死亡后,由内到外都被烈火锤炼, 她清楚地了解到,一旦接触到这个谜面,要想让她再忽略、再遗忘,除非把她脑子给抠出来。
    否则她一定还会回到这个位置上来, 也会再探索进地下室。
    如果, 是说如果,这个世界一样在港主的力量范畴内,又会怎样?
    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指引着她。
    ——因为被沾染了近乎灭世的气息,她被标记为了“行走者”, 那就是不死不休!
    娇娇一瞬间酒意全无, 身体里沸腾着决绝的勇气, 扶着墙, 下到了黑暗之中。
    如果不是异世界,那就不会碰到奇遇。
    如果是异世界——
    那她就不会受伤,也不会死。
    久未流通的空气浑浊不堪,十分呛鼻,娇娇踩着石阶空落落的响,拐过一道弯,娇娇记得再多几步,墙壁上就有开关按钮——鲛人岛的古堡与这一模一样。
    可没想到她在冷冰冰的墙壁上摸索了半天,也没碰到一个凸起物。
    娇娇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后悔不该如此鲁莽,即便不像钟阅拿枪开道,多少该捏个手电筒才对。
    心一慌,腿脚就不经使唤,偏偏这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之外,还有一个感觉被放大,就是冷。
    地下室这种地方本就是冬暖夏凉,可这凉意也太不对劲了,她一身夏天短打扮,皮肤上生出一连串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简直比开最低温度的空调还要低温。
    她后悔不迭,一转身,发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
    楼梯拐角处的余光消失了。
    ——不,应该说是,从一开始娇娇就不确定黯淡的厨房余光能不能折射进来。
    娇娇被黑暗裹挟。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大意了。
    她强行遏制住胸口翻涌的情绪,把飞驰在脑海里的恐怖鬼怪电影片段统统摁灭,张慌着手,顺着墙壁寻找楼梯口。她反复告诫自己不必害怕,她并没有怎么走动,按理来说楼梯口应该就只有一步之遥才对。
    可偏偏就像蒙了眼在沙漠中独行的旅客,绕了半天又回到原点——或者因为空间感丧失了,或者是人腿的长短有差异,导致人像圆规一样原地打转。
    总而言之,她竟没有走出去。
    鬼打墙?
    冷飕飕的凉意从她后颈窝里生出,偏偏这时候手指碰到了一处坚硬的木头盒子,拍上去“咚咚”作响。
    这是什么?
    木柜?
    废弃的床?
    娇娇盲人摸象而去,木盒的截面往下延伸,她莫名其妙的想起曾在大雾世界坐过一件物品。
    棺材。
    娇娇冷不丁的想要缩回手,突然地,斜地里一双冷冰冰的手,自下而上的钳住了她。
    娇娇脑子里嗡的就是一声炸响,她在地下室摸索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从始至终就没听见一个呼吸声,更没感受到任何人的存在。
    更何况——
    即便是像大雾世界是有人潜藏在自家古堡地下室。
    那也不该这样冷,几乎是零度,与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肉无异。
    而且那手指极其干燥粗糙,硌得瘆慌,若不是张开的五指传来软绵绵的气力,她根本联想不到会是人的手。
    黑暗中凭空睁开了一双血红色的双眼。
    黑色瞳仁凝成直线。
    流露出冰冷而残忍的感觉。
    娇娇再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鬼啊啊啊啊啊啊——”
    附着在手腕上的枯手突然爆发出一股气力,连带她人将她整个儿的拉倒,头撞进逼仄的木板上,一阵爆痛,体感木盒子真的是长方形的,真的是棺材,酒壮人胆,人极端恐惧的时候别说是撞见鬼了,她也奋起挣扎,可没想到她的气力比之对方,简直就是被化作无形。
    她的手臂被重重压在后背上,那双枯手也同样被压住,明显感觉就是一层薄薄皮肉连着枯骨上。
    “迷途的可怜羔羊,打扰了本王的长眠,就安分作本王的奴隶吧。”
    一串喑哑而晦涩的腔调,在娇娇头顶上响起,她的膝盖被锋利尖锐的骨架子顶着,跌落下来的衣物扫过她的面颊,很柔软,但满是土灰的呛鼻,即便是这样被禁锢的难受着,但娇娇还是一瞬间被对方中二的台词给震慑住了。
    ……
    这绝对不是现实中的物种。
    现实真的也沦陷了?
    娇娇只愣了一瞬,突然间,脖子处感觉有冷冰冰的硬物贴上来。
    下一秒,剧痛传来。
    她的血管被咬破,血液疯了一样往外迸流!
    脑子里一瞬间铃声大作,身体弹动而起,拼了命的反抗,却被重若千钧的力气绝对压制,她张开嘴,彻彻底底的痛喊出声了。
    这次的剧本怎么跟之前全都不一样?
    还有完没完?
    颈部的东西离开了,用喉结骨头磕碰一样的出声:“……叫得真难听。”
    说罢撕拉一声,一大团破布堵到了娇娇嘴巴里。
    娇娇:?????
    唇又凑上了娇娇流血的动脉,她这时候感觉不再是骨头,而是唇了——对方似乎从她的血肉里汲取到了力量,生出了自身的血肉。
    她区区一个人,只怕是会被吸成人干。
    疼痛、恐惧,如灭顶之灾,她万分后悔,可就像是打开一扇门闯入一个异世界中一样,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血液流失的明显感觉,就是冷,她感觉有很多的血汩汩的浪费进了棺材里,气力抽丝一样从神经末梢离去。
    彻底的黑里,她竟然看见了细细微微的星星……
    失去意识前,她知道这是视网膜都已经丧失了控制力了。
    ……
    娇娇没想到自己还会醒来。
    动作先一步意识的抬起了手腕,然后,回忆如同龙卷风呼啸,瞬间摧枯拉朽一切记忆,被搅碎了的恐怖遭遇弹射到她瞳底,她亡命一样的弹坐而起,动作幅度之大,拉扯到脊椎发出咔嚓的一声脆响。
    ——当她看清楚身躺的居然是二楼的卧室,垂落一线流苏的白纱帷幔一如过往,心中的大石块重重落地。
    难道是一场梦吗?
    这年头只在脑子里存在了一瞬,就被颈部的尖锐疼痛否决了,还有那日头,今天的为何格外刺目,细细密密粗砂纸一样摩挲在视网膜上。
    疼。
    浑身疼——
    这一点炙热的痛楚,在手指抚摸到颈部的爆炸布条时,猛地一沉。
    心凉半截。
    谁给她包扎的?
    昨晚事情的后半截又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她在异世界是闯入者,是局外人,是时间与实践缝隙中的行走者。
    所以她不会死。
    可这是现实!
    那当下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昨晚她没有遇见怪事和怪物,一切都是她喝多了做梦。
    二是,这个世界也沦为了港主可掌控的异世界之一。
    ……一定是第一种可能。
    一定是做梦。
    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解释,她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去思索第二种可能性的几率,她一开始穿梭进异世界的目的只是为了钱而已,有钱的目的只是为了更被认可的行走于世界上,但如今有人告诉你,你的世界是假的,你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虚无……
    娇娇连继续呼吸下去的原因都找不到原因。
    所以,她只认可第一种说法。
    绝不可能,再出现其它的可能性。
    有句话叫做心诚则灵。
    从现在起,娇娇将成为绝对的无神论者。
    她颇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架势站到落地镜前,然后她看见了自己,还是最开始的模样。
    蓬松的深棕色卷发下,微微凹陷的眼窝和挺翘的鼻梁,颇有异国混血的长相。
    因长期奔波劳累而瘦削苍白的身体,扁平的胸前,还是昨日镶嵌着白色荷叶边的睡裙式吊带。
    一切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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