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汗从他的眉间滴落,落在了鼻尖上。
    他正要抬手去擦,忽然地,眼前就是一花。
    闭关室紧闭的厚重石门,从外面无声爆开,原本该发出的巨大声响似乎被什么完全吸走,只看得见石屑翻飞如雪,却听不见声音。
    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从豁口中迈了进来。
    融融冰冷月色青白,映照再来人脸上。
    多天不见的商渊,脸色竟发生了点变化,原本幼嫩如婴儿的肌肤似乎变得苍老了点,呈现出某种快速的衰败……
    千重山脚下,草木深深。
    一群苍穹派的弟子沿着山道巡逻,迎面正遇见一队术宗弟子。
    为首的青年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看见他们,微笑颔首:“诸位小仙君辛苦了,不知道追捕可有进展?”
    一名苍穹派大弟子忙躬身施礼:“宇文公子好,尚未有消息。”
    他身边的一个小弟子心直口快:“魔宗妖人善于用毒和隐匿,这大山绵延千里,他们若是就此逃走,我们再乱找一气,不是白做无用功吗?”
    宇文离温和道:“那个魔宗少主既然前来,必然有重大图谋,不会因为和我打了个照面就此离去。十有八九还滞留在此,还要辛苦诸位多多留心。”
    几名苍穹派弟子连连点头:“宇文公子提醒得对。”
    宇文离带着一行人穿过山路,他身后的瘸腿侍从低声道:“离少爷,老爷子好像很不喜欢你参与这事。”
    宇文离淡淡道:“我是代表宇文家参与围剿魔宗,各家都有派人手,我们总不好袖手旁观的。”
    正说着,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一抬头。
    山路尽头,静静站立着一个人。
    白衣飘飘,面冷如冰。
    他的一只手修长白皙,正握在身侧的剑柄上,整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却渊渟岳峙,像是和那柄剑融在了一起。
    宇文离眸子一缩,眼中防范大起,可脸上却依旧笑意温存:“宁仙君?”
    宁夺缓缓走上前来,在他面前立定。
    “宇文公子,我有一事请教。”
    宇文离微笑:“但问无妨。”
    宁夺目光幽沉,却冷锐平静:“你说前些天遇到元清杭,能否再将当时的情形说一下?”
    宇文离和声道:“我偶然外出,在一片野地中偶遇到他,他正在修炼邪法……”
    宁夺截断他:“什么邪法?你可曾真的看清?”
    宇文离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宁仙君,人人都知道你与那魔宗小少主情谊甚笃,也一直回护于他。所以你信与不信,并没有人介意。”
    宁夺盯着他的眸光,更冷更利。
    “宇文公子,万刃冢中,你我也曾深夜共饮,也曾短暂谈心。”他肃然道,“我以为宇文家家风清正,宇文公子又一直美名在外,应该是有底线的人。”
    宇文离淡淡道:“多谢肯定。”
    宁夺道:“可现在,我失望得很。”
    宇文离不答话。
    宁夺一字字道:“你我心中都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更都知道他绝不会施行什么邪术——你在公然污蔑说谎。”
    宇文离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门人立刻齐齐退后,消失在山道远处。
    宇文离这才笑了笑,一双漂亮的凤目终于收起了温柔笑意:“我也本以为可以和他做朋友,可惜他逼人太甚。”
    宁夺摇了摇头:“是你杀人在先,嫁祸在后。他不过是自证清白,你却因此怨恨在心。”
    他道:“在你心里,你可以对不起别人,别人却不能反击,对不对?”
    宇文离手掌悄悄背在身后,轻轻拈起几张符篆,幽幽燃烧,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世上的很多事,本就不讲道理。遇上了不平事,要不就忍气吞声,要不就辣手还击。”
    他声音依旧温和:“我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宁夺望向他的眼神,终于透出了彻底的失望。
    他忽然拔出剑。
    漫天华光如同金色霹雳降临夜空,急刺向宇文离面门。
    宇文离大骇,身形急退,熊熊燃烧的符篆劈空击出,缠上宁夺的剑锋。
    宁夺面如寒霜,剑锋上虹光暴涨,一剑斩灭宇文离那些飞舞的符篆。
    下一刻,他剑尖如同寒星,点上了宇文离的咽喉。
    一点血珠慢慢渗出,宇文离低眸看向咽喉间的剑芒,脸色微微发了白。
    “宁仙君修为进展真是神速。”他目光闪烁,“苍龙诀真的如此逆天?”
    宁夺道:“你也可以试试。”
    宇文离脖颈僵硬,不敢转动,脸上却微微笑着:“我却听说这心法古怪,宁仙君修炼时可要小心,以免发生什么可怕的意外。”
    宁夺缓缓将剑尖再往前递了一分。
    宇文离脸上温和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往后颤巍巍退了一步,强笑道:“怎么,宁仙君要在本家地盘上杀人?”
    宁夺缓缓道:“你要和他作对,可以。但是须得堂堂正正,以实力说话。以后再叫我听到你污蔑他,我绝不再忍。”
    宇文离道:“哦,那宁仙君要怎样?”
    他眼中有丝奇怪的讥讽:“要为了他对抗仙宗百门,再将背后污蔑冤枉他的人全都一剑杀死吗?”
    宁夺手中剑刃一抬,曼妙华光如同清风拂过,在他脸颊边掠过。
    “别人被蒙蔽,我管不了那么多。”他悠悠收回剑,低头吹落了剑身上数滴血珠,“可你是始作俑者,更是源头。”
    他冷冷看向宇文离:“下次再听到你造谣生事,应悔剑不见血不回。”仟韆仦哾
    ……
    望着宇文离的身影离去,他静静站立,半晌才转身。
    脚下,小造梦兽不知何时溜了出来,在他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
    宁夺低头看看它,手臂一伸。
    多多立刻熟门熟路地一跳,跃上他的臂弯,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
    宁夺默默前行,目视前方,半晌才低低开口:“多多,你想他吗?”
    多多“吱吱”叫了一声,小脑袋蔫巴巴地垂了下去,在他手腕上不停地蹭来蹭去。
    那对镯子上,有小主人曾经留下的熟悉气息。
    宁夺的声音哑了:“我和霜降姐姐他们……找了很久。”
    多多又哀哀地叫了一声,不安地四下看了看,目光也有点茫然。
    “我找遍了这千重山……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宁夺道,声音里终于带了点绝望,“已经十五天了,你说,他会不会是真的出了事?”
    山路尽头,一道身影笔直站在那里。
    宁夺抬头一看,便是一怔。
    “师父?”
    宁程脸上一片铁青,像是有点咬牙切齿:“你疯够了没有?”
    宁夺默默不语。
    “所有的仙宗正派都在看着,看着苍穹派最优秀的剑修天才,天天疯了一样找一个魔修!”宁夺恨恨道,“别人是在追捕,你是想抢在前面救他,真当别人都看不出?”
    宁夺淡淡垂眸:“我就是要他们看着。谁敢真的追击他,就是和我的应悔剑作对。”
    宁程大怒:“你想怎样?难道有人抓到了他,你就要去报复?!”
    宁夺不语。
    宁程喝道:“就算要找人,也不能没日没夜,这么晚了,还不跟我回去!”
    宁夺缓缓抬步,跟在他身后,向赤霞殿那边走去。
    多多趴在他怀里,忽然立起了小小的身子,不安地看向了他身边的宁程。
    宁夺微微一惊。
    他的目光,落到了多多脸上,微微一拧眉。
    多多却更加激动,身子扭来扭去,似乎就想扑向宁程。
    宁夺的的视线,落在了宁程腰侧的那个储物袋上,忽然心跳加速。
    多多的小黑眼睛,就是死死看向了那里。
    他的手微微颤抖,忽然,在宁程转过山道转角时,手中的应悔剑,轻轻跳出剑鞘,向宁程的腰侧划去。
    剑光锋利,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宁程腰间的丝绦顿时应声而散,储物袋被一剑划破。
    宁夺慌忙上前,不自然地颤声道:“师父恕罪,我不小心……”
    话音未落,他的眸子已经凝住。
    他按在剑柄上的修长手指,竟然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地上散落的东西中,一把白玉黑金扇赫然在目。
    ……
    山洞中,元清杭藏在角落的藏匿阵里,死死咬住了牙齿。
    就在数尺之外,商渊正站在了木嘉荣面前,眼中精光闪烁,诡异又安静。
    木嘉荣虽然无法从闯关的内视境界中苏醒,可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极度危险的气息,眼皮正在狂乱跳动,额头上的细汗也已经凝成了豆大的汗珠。
    商渊凝视着他,缓缓地举起了手臂,贴上了木嘉荣的背心。
    元清杭的心开始狂跳。
    木嘉荣脸上的痛苦之色,好像淡了点。小腹下方的灵力波动却更加剧烈,全身的灵力像是被商渊强行引导,归向了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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