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又好气又好笑:“小七君,你将来可不要生孩子啊。”
    宁夺转头看他:“什么?”
    元清杭道:“你这种人啊,要是有了孩子,怕是得立刻成个孩子奴。孩子妈要是不准娃娃吃糖,你准能偷偷给喂出龋齿来。”
    宁夺默默不语,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开了。
    他望着无边夜色,声音轻缓:“放心,我不会和人生孩子的。”
    元清杭一呆。
    “啊……那不好吧?”他期期艾艾地道,“人嘛,总要成家的,找个情投意合的道侣,总好过漫漫修仙途中孤单寂寞。”
    宁夺一双幽黑眸子安静又坚持:“找道侣也未必一定要孩子。”
    元清杭心里忽然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讪笑几声:“对哦!找道侣双修有益于身心健康,可是生养孩子的话,很耽误修炼。”
    他心里有点乱,口中也慌不择言:“你看木安阳就是急着生孩子,搞得红姨忽然发疯了嘛。还有澹台明浩,也是天天疑心被带了绿帽子,对着亲生的孩子,还疑心不是自己的血脉。”
    宁夺静静看着他。
    元清杭越发口吃起来:“可见双修虽好,生孩子却风险极大!”
    宁夺忽然道:“那你呢?”
    元清杭手里撸着多多的皮毛,越撸越快:“哈哈,我什么?”
    宁夺声音低沉,似乎有点不稳:“你很喜欢孩子吧。”
    元清杭心里发虚,哈哈笑道:“幼崽嘛,无论是人类幼崽和动物幼崽,谁会不喜欢呢?”
    宁夺闭上了嘴巴。
    幽暗夜色中,头顶冷白月光映着他如玉石般俊美的脸,隐约有点寂寥萧瑟。
    “你会娶妻生子的,是吗?”他低低道,“厉护法和你姬叔叔,是不是都会逼着你成亲,给元家留个后代?”
    元清杭偷眼看了看他,心里隐约跳得有点儿快。
    他咬咬牙,小声道:“小七君,这辈子,我不会和女人成亲的,也不会找女修结为道侣。”
    宁夺身子似乎微微一颤,猛然抬头,目光灼灼,看向他。
    元清不敢再迎接他的目光,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向山崖中丢去。
    他大声道:“我这人天生命理不祥,生下来就父母双亡,出来行走没几年,就厄运缠身,名声狼藉。和我沾上边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结果。”
    宁夺道:“不是你的错。”
    元清杭摇摇头:“你不懂的,有人生来就身有光环,总能逢凶化吉;而有的人呢,生来就霉运连连,注定没什么好下场。我就是属于后者,所以,还是不要连累人家好姑娘了吧。”
    宁夺坐在他身边,默默无言。
    夜风越发凛冽,吹着他乌黑发丝,在风中轻扬,伴着衣袂飘飞的猎猎声响。
    他的语声飘在风声里,清晰又安然:“……我也生来孤苦,不怕连累的。”
    元清杭心里悠悠一颤,想着宁夺的身世,眼眶忽然有点微微发热。
    他一跳而起,看着宁夺:“也对,我俩一个命苦,一个命衰;一个清名不保,一个人人喊打。混在一起,谁知道将来会怎样?总之我们两个天煞孤星,就都别祸害女孩子了吧!”
    宁夺眼中灿然仿佛有星光璀璨:“好。”
    元清杭只觉得心里又是甜美,又是酣畅,一腔欣喜雀跃无处安放,忽然双手着地,在悬崖边上连着翻了几个跟头。
    宁夺脸色一变,猛然站起身,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你干什么?……”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唇角笑意灿然:“小七君,我很高兴嘛!”
    不等宁夺回答,他又抢着道:“我好想现在就走啊。”
    宁夺温和道:“去哪儿?”
    “哪儿都好。游山玩水、游历世间,寻找灵药、狙杀妖兽。”元清杭眼神晶亮,跃跃欲试,“我们找些没人的地方去,再也不管这些破事啦。”
    宁夺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不舍得走的。”
    元清杭哑口无言。
    刚刚的兴高采烈变成了苦笑,他道:“有时候我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想要什么。”
    宁夺淡淡道:“你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你想要枉死的人得到一个交代。”
    元清杭叹了口气。
    “是啊。很多人因为这背后的阴谋都死啦,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低声道,“你的小周师弟,还有我小时候的玩伴小林子。”
    宁夺的目光,微微泛起冷意,应悔剑一声轻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不甘。
    元清杭道:“他们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天才,死了以后,慢慢也就没人再提起他们了。可我总觉得,不能因为他们身份低微,就活该这样白白死了。”
    宁夺轻声道:“是,事情不该这样。”
    元清杭扭过头,凝视着他冷肃的侧脸:“今天在你们赤霞殿上,我总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我好像觉得,一切都不可控起来。”
    宁夺道:“纵然如此,你也不会退,不是吗?”
    元清杭微笑:“很多事一旦退了,就只能一退再退。更何况,只怕我们想退,有人也不允许。”
    宁夺淡淡道:“不退也好。”
    ……
    苍穹派的客舍中,多天来,一直宾客盈门。
    自从商渊广邀天下修仙高手前来,又在其中挑选了第一批试练苍龙诀的人选后,已经毫不吝啬地将这珍贵的心法传授下去。
    元佐意当年敝帚自珍,但凡想要修炼破金诀,统统被他强迫服下蛊毒,不仅要效忠于他,更得发下毒誓绝不外传,任何人只要企图吐露心诀,就会引来反噬,蛊毒发作而亡。
    所以破金诀虽然神奇,却是天大的秘辛,除了修炼者本人,外人根本无法得窥其中门道。
    可是商渊明面上说只传授数人,但是又没有任何真正的约束,各家第一批被选中的人回去之后,又怎么会真的闭口不再外传?
    像凌霄殿这样的庞然剑宗,最终也是派出了一名优秀弟子前往学习,回来之后,有没有立刻如实告知师尊陈封,那几乎是不言自明的事。
    商渊特意交代,这心法最大的益处就是帮着突破停滞不前的境界关卡,愿意冒险一试的,几乎都是正面临突破的仙家子弟。
    剩下的人,也几乎没有谁急于离开。
    留下亲眼观察结果,见证这仙家大事,谁又肯错过呢?
    半个月后,这一天,迎来了第一次突变。
    百草堂的堂主是举世大医修,医术一向了得,也擅长经营生意,可他自身在修炼天赋上却略有欠缺,多年来岁数渐大,可实力却一直徘徊在金丹凝实境的后期,屡屡冲关失败,竟连金丹大圆满也没有达到。
    比起木家神农谷的木安阳和木青晖两大高手坐镇,又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所以百草堂堂主袁芝田,是这第一批试炼者中,少有的宗主之一。
    这一天,临近傍晚,百草堂的迎宾雅舍内,袁芝田闭门修炼的厢房上方,忽然青气漫天,一股恐怖的灵力波动冲天而起,传遍了万重山的山谷。
    各家仙宗全都密切关注着别家动向,这异相忽然发生,几乎所有人都立刻感知到了,顷刻之间,无数人都急纵而出,看向百草堂那边。
    只见那边屋顶上的青气越发浓郁,灵力波动得也更剧烈,小小屋舍窗户瑟瑟巨震,忽然一声巨大爆裂,整个屋子竟然分崩离析,被那气息掀开了屋顶!
    袁芝田独身打坐的身影,暴露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面色潮红,竭力维持着打坐姿势不动,可是身上的灵力却暴走不停,脸上也露出了巨大的痛苦之色。
    一片惊呼中,一道高大威严的身影从赤霞殿后方的行宫中急速扑来,带着天边巨鸟的惊人气势。
    暮色之中,商渊面色凝重,当头扑下,一掌打向袁芝田背心,紧紧贴了上去。
    随着这雷霆一击,袁芝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下腹丹田处竟然隐约透出几道杂乱乱暴的金色细芒,一股浓重的灵力从他体内飞快流逝,眼见着脸色就萎靡起来。
    四周观看的人全都又惊又怕,浑身冰凉,元清杭混在人群中,心里也是震动无比——这迹象,明显就是金丹碎裂的征兆。
    商渊提到的突破时会导致金丹皲裂,竟然活生生发生在眼前!
    商渊双臂一震,巨大的灵力骤然外放,尽数打入袁芝田背心,冲着他下腹急灌。
    袁芝田惨叫一声,脸上扭曲,身子更是颤抖得如同落叶。
    木安阳和木青晖并肩而立,他身后,木嘉荣脸上微微变了色
    木安阳看得心惊胆战,扭头看向木嘉荣:“你师叔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冒险修炼这个,你没私下抗命吧?”
    木嘉荣嘴唇颤抖,低下了头:“没……没有。我打算看看再说的。”
    厉轻鸿看了看他,脸上的微笑人畜无害,嘴角却透出一丝淡淡的讥讽。
    所有人默默观看,想着金丹破裂的那巨大痛苦,不少人全都心底生寒,忐忑不安起来。
    假如袁堂主也不幸殒命,那谁敢保证自己能安然过关?
    功法虽好,突破虽然诱人,可总得有命去享用才好。
    可是,随着商渊的浩大灵力不断急灌,袁芝田的脸色,却似乎慢慢好转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商渊猛喝一声,音若洪钟雷鸣,外放的灵力忽然再度加大。
    袁芝田下腹那纷乱的金色细芒猛地一凝,就在所有人眼前,却慢慢平复,重新聚拢起来!……
    围观的人一阵惊呼,不少人纷纷踏上几步,距离百草堂所在的山坡更近了一些。
    暮色更加昏暗,可是众人都是目力极佳,无论是在近前,还是在远处眺望,几乎人人都感觉到了一件事——
    袁芝田的状况,已经稳定了。
    果然,又过了漫长的一盏茶时间,袁芝田缓缓睁开了眼。
    他体会着自己体内的状况,喜不自胜,颤声惊叫:“……我体内的金丹还在?哈哈哈哈,真的还在,而且更加稳固凝实了点。”
    他猛然提气,一掌挥出。
    一股从没体验过的澎湃灵力瞬间形成,击在附近一片山石丛中。
    巨大的千年巨石四分五裂,带着上面的青松大树,瞬间碎成了齑粉,石屑和草木汁液混在一处,铺天盖地落下。
    袁芝田状若疯狂,尖声高叫:“我突破了!我现在是金丹大圆满!”
    众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旁边,木嘉荣的眼睛蓦然亮了。
    远处,宇文离静静站在客房小院中,目光也微微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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