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离一双优雅的凤目中,隐隐有血丝浮现。
    大殿中,无数人盯着他的双唇,心里都在怦怦直跳,似乎都知道宇文离这一句出来,便有了最终答案。
    宇文离薄唇微微颤动,正要开口时,忽然,他袖边的那条黑色傀儡蛇却猛地跃了起来!
    一口咬在了宇文离的手上,顿时在他指尖咬出了一个血洞。
    宇文离吃痛,骤然轻呼了一声,低头怔怔看了那条灵蛇一眼,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清明了许多。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澹台超,刚才的恍惚和混乱消失不见,终于迅速恢复了温文尔雅。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他慢慢转向门口,封住了退路,抽出了手中的那柄剑。
    华光隐约,却带着一股阴寒。
    他对面的澹台超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宇文公子,你醒了?”。
    宇文离一双凤目中血丝慢慢褪了,目光微微一闪:“元小少主?……”
    远处的大殿上,一片震惊的哗然。
    宁程目光森冷,看着水幕上假扮的澹台超,手中剑微微发颤,似乎就要拔剑而起。
    婚房之中,元清杭站在宇文离对面,心里暗暗道了声可惜。
    宇文离随身的这条傀儡蛇果然诡异,以前还颇像死物,如今不知怎么,被宇文离不断打磨调教,竟然越来越有灵智,在这关键时刻,又救了主人一次。
    他摇了摇头,伸手在脸上一揉。
    那张逼真的面具应声而落,尸斑消失,惨白褪去,露出了他莹白润泽、笑意灿然的脸。
    “宇文公子果然机警得厉害。”
    第91章 真凶
    重重楼台后,孤单的客房中,闭目静坐的宁夺,忽然睁开了眼。
    他俊朗修眉微微凝起,抬起头,看向了外面宴客大厅的方向。
    大喜婚礼上,热闹喧哗似乎是必然,可这远远的热闹中,又似乎带着点奇怪的嘈杂。
    他静静倾听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推开了窗户。
    ……
    宇文离面无表情,盯着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元清杭衣袖一动,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兽探出头来:“宇文公子,还记得万刃冢中,我们围炉饮酒,笑语夜谈吗?”
    宇文离淡淡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好日子总是一去不回了。”
    元清杭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他冲着桌上的红烛一指:“香料添在里面,无色无味,已经燃烧了很久。”
    他又一指臂弯里的造梦兽:“你靠近的时候,很不巧,吸入了它老大一口吐息。”
    不过的确是术宗天才,纵然受到暗算,依旧能保持最后的挣扎,没有完全丧失神志。
    换了商朗的话,怕是直接就睡倒了。
    宇文离快速扫了造梦兽一眼,神色不复惊慌,温和一笑:“那又怎么样?”
    元清杭同样笑着:“引出宇文公子说了一些话,我已经很满意了。”
    宇文离凤目一眯:“我方才神志不清,说什么,当然都是被你设计诱骗。”
    元清杭淡淡摇头:“所有术宗修士都知道,造梦兽诱导出来的梦境和心绪,都是人心里原本就存在的。”
    他紧紧盯着宇文离,一双明澈眸子中,锐光一闪:“比如你刚刚说杀了澹台超,那就是真的杀过。”
    宇文离目光闪烁,半晌后,才微微一笑:“我又没真的入梦,说的话还记得呢——我可不曾承认过什么。”
    大殿的高台上,宇文瀚手掌竟似在微微颤抖。
    澹台明浩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宇文老爷子,那是我家养过的造梦兽,上次术宗大比时被这个小魔头收走。嘿嘿,天网恢恢,它这也算是帮着曾经的主人伸冤了吧。”
    宇文瀚猛然转头,愤怒不已:“这一定是诡计。造梦兽或许根本未曾吐息,离儿是被别的迷魂药弄昏了神志,被诱导说了错话!”
    下面不少术宗修士不敢出声,却在心里暗暗摇头。
    看宇文离方才恍惚的神情、潮红的面色,的确更像是吸入了造梦兽的吐息。
    大殿的末座上,常媛儿无声盯着水幕,眼圈悄悄一红。
    李济瞪大了眼睛,忽然一转头,看向身边的常媛儿,看见她神色,终于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觉得那少年的神态有点奇怪的熟悉!
    他的目光看向碟子上放着的那粒药丸,飞快地抬手塞进了嘴巴!
    药丸嚼碎下肚,瞬间一股清凉之意直透肺腑,浑身毛孔仿佛都被浸透了灵泉一样。
    片刻之后,再轻咳一声,吐出来的痰液中,竟然已经没在带丝丝血痕,呼吸也畅快了许多!
    ……
    婚房内,宇文离厉声道:“芸妹呢?你把她怎样了?”
    元清杭悠悠道:“你明知道我不会伤害她的。”
    宇文离凝视着他,半晌终于点点头:“你的确不是会为难她的人。”
    他身形忽然急退,堵在了门前:“吉时将至,恕不奉陪。不如我这就呼唤一下仙宗诸位尊长,叫他们来招待一下你?”
    元清杭:“宇文公子,我劝你继续听完我的话。”
    宇文离扬眉:“哦?”
    元清杭看着宇文离,神色有点微微的怜悯:“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仇恨澹台超这么多年,仅仅是因为他口舌造孽、瞧你不起?”
    宇文离俊目秀眉,语声和气:“元少主心性赤诚,受尽娇宠,自然不懂从小被人羞辱、骂作野种的滋味。”
    元清杭摇了摇头:“那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宇文离恍若无事:“我当然没有杀他。但我也同样好奇,元小少主为什么会认定是我呢,难道现场有什么对我不利?”
    元清杭叹了口气:“第一,你我心里都知道,我不是凶手。”
    宇文离微笑:“我知道啊,可是那有什么用?”
    外面远处,大殿上一阵骚动。
    宇文离在说什么?他说知道元清杭不是凶手,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元清杭叹了口气:“当时在止杀湖底,澹台超被兵魂缠住,差点丧命,我恰好路过,便用扇子击打他胸口,逼出他胸中瘀血,救了他一命。”
    宇文离抚掌赞叹:“元小少主还是那么喜欢管闲事,原来他胸口的伤痕缘自于此。”
    元清杭道:“我事后苦思冥想,到底是谁知道了这事,才想到栽赃于我呢?想了很久,结论依旧是,那天湖底,根本就没人看见。”
    宇文离神色略带讥讽:“于是呢?”
    元清杭道:“虽然没人看见这事,可是它却带来了一个直接的后果。”
    宇文离目光一闪:“哦?”
    元清杭静静盯着他:“他上来以后,对我态度忽然转变,甚至主动殷勤送药,却是人人都看得见的。”
    宇文离淡淡道:“那又如何?”
    元清杭道:“别人看到他这样,不会有什么感想,可是宇文公子你不同。你比谁都在意家族利益,也比谁都时刻警惕澹台超的举动。你错误地以为,他有意结交我,心中便感到了危机。”
    宇文离微笑:“元小少主真是看得起自己。”
    元清杭摇头:“所以你当晚便急着来找我,想要打探我是否想要和澹台家结盟,并且说假如我选择你,你甚至可以和魔宗合作。”
    宇文离表情依旧从容:“可惜并未达成。”
    大殿之中,一阵惊讶的呼声压抑不住地响起来:宇文离这是亲口承认了,真的去和魔宗的人商量合作?
    宇文瀚脸色铁青,身子再度一动,旁边不远处,凌霄殿殿主陈封却忽然道:“既然心中无愧,那索性就看到底好了,总胜过日后有闲话。”
    宇文瀚脸色又青又白,怒喝一声:“陈殿主,你什么意思?”
    陈封脸色同样冰冷:“任何和魔宗试图勾结的人,都该死,不是吗!”
    宇文瀚气得几欲昏厥,可是偏偏自家的孙儿刚刚说了一句“可惜并未达成”,这虽然说明并无勾结的事实,可是论起心来,却无论如何辩解不得!
    ……婚房中,元清杭轻轻叹了一声:“另外,澹台超身上的伤口有两道,第二道几乎和第一道完全重合,显然杀人的人想叫别人看不出来。”
    宇文离欣然道:“有道理。”
    “可魔宗杀人,根本无需再特意隐瞒。”元清杭缓缓道,“宇文公子,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假如是你刺了第二剑,岂不是同样很有可能?……”
    宇文离摇了摇头:“可我为什么忽然这样做?”
    “这要问你自己了啊,宇文公子。”元清杭淡淡道,“或许是因为多年深藏的积怨,又或者是忽然被他带来的危机压迫,便临时起了杀机,顺势嫁祸?”
    宇文离静静站立:“元小少主,你这可算不得证据。最多只能算是臆测诛心。”
    元清杭笑了笑:“刚刚只是分析你的动机,当然还有别的证据。”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胸前那处伪装的血污:“人人都知道澹台超身中两剑,我特意去开了他的棺,验看过他的尸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宇文离微笑道:“就是你杀害澹台夫人那一晚?”
    元清杭并不接他这句污蔑,只道:“他胸口的第二道剑伤,在殒命几个月后,依旧依稀有股邪气缠绕。”
    宇文离一扬眉:“所以是你们魔宗妖人刺的,不是很合理?”
    元清杭神色微冷:“原先很多人疑心是厉轻鸿的屠灵匕首,可现在人人皆知,他不仅从未在迷雾阵下手,甚至还救护了商朗和木家小公子,那么,还剩下谁的兵器这么邪气?”
    宇文离表情纹丝不动,和声道:“你问我,我问谁?”
    元清杭笑了笑:“那丝邪气已经很微弱,可是我依旧觉得依稀熟悉。想来想去,终于想了起来,因为我和另一个人交手时,也感觉过这股邪气。”
    宇文离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谁?”
    元清杭手中厉光闪过,青绿山水扇面重新变回了白玉黑金,向宇文离胸前急刺:“你!”
    宇文离早已暗暗提防,手中宝剑瞬间剑光爆开,架住元清杭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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