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软轿上的姜邈,挑起厚实的窗帘一角,漫不经心的朝外看去。
    梦中的她走在这条路上,满心的忐忑中带着些许的期待,毕竟从入选成功之后,她就以为她这辈子皇上即是她唯一的男人了。
    她也偷偷的幻想过自己会不会得宠,如果得宠之后,皇上又喜欢了别人,她应该也不会太伤心,如果有个小孩子就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设想和单薄的衣衫,让她在那个噩梦中只能紧紧的缩在轿子里,无暇他顾。
    可现在她当然不会有这些无聊的情绪了,反倒是有了看看这个银装素裹的皇宫的念头,毕竟梦中她的关注点从来不在这里,而她现在看着这一切还是很好奇的。
    这一片洁白的世界,谁能想得到底下究竟掩埋了多少不可言说的事情。
    外面的寒风依旧刺骨,远远的看着一队侍卫从雪中巡逻而过,姜邈将小帘子放了下来,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外面终究还是太冷了。
    皇上住的承明宫,绝对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地方了。
    这么寒冷的冬日里,宫殿里的温度也非常的宜人,不会燥热,也绝不会让人觉得出冷来,一种淡淡的暖香味道,驱散了冬季的严寒。
    “皇上,姜才人来了。”
    在姜邈等在殿外的时候,有人进去通报了。
    “是否要宣姜才人进殿面圣?”
    若是往常伺候魏昭的人是不会多问这一句的,但是刚才他在外面打眼看见的那一眼,总觉得这个姜才人好像并不是下面报上来的那样,只有一张脸能看,气质也是很出众的。
    皇上若要后悔,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魏昭正与谢芳华柔声说话,哄她心中的不安和内疚。
    听到内侍来报,魏昭还未如何,谢芳华脸上先十分纠结,眼中带着些委屈和无措,看得魏昭心中一软,柔声道:“放心,进了宫中就不用担惊受怕了,朕还是能护得住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嗯?”
    “……要不然就算了吧……我祖父和爹爹,还有武宁侯府,我……”
    眼中的眼泪摇摇欲坠,在这张偏向明媚的脸上,更让人觉得心疼不已。
    “算了?你要如何解释这段时间的事情和肚子里一个月有余的孩子,你忘得掉朕吗?”
    魏昭轻柔的亲了亲谢芳华的脸:“朕可是忘不掉你的。”
    “乖,明明说喜欢的是朕啊,现在可不许不开心了啊?还是说,你是跟朕说谎了,犯了欺君之罪?”
    魏昭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眼中却仿佛深情几许,哄着谢芳华的态度,更是柔情中十分霸道,不容人拒绝。
    谢芳华心中碰碰乱跳,是与陆澹在一起时候从未有过的心跳,让她慌张中却舍不得拒绝。
    看着谢芳华脸红着仓惶的低下头不说话了,魏昭挑挑眉道:“好了,朕先去处理事情,你安心养着。”
    “宣姜才人觐见!”
    姜邈长出一口气,将所有纷杂的心思拢一拢,曼步进了承明宫。
    半倚在一张榻上的皇上魏昭,生的剑眉星目,身材矫健,眉目之间的漫不经心和桀骜显得高高在上,又带着些懒散的慵懒之态。
    而谢芳华,恐怕就在后殿那张本应该是她今晚侍寝的床上。
    当然,她对此绝不会有什么不满,她也曾经考虑过了,留在宫里和出宫,她当然选择出宫了。
    “妾姜邈,拜见陛下。”
    梦中那紧张的发颤的声音,姜邈实在有些做不出来,就算做出来,也怕演技太过粗糙被人看出什么来更不好。所以此时她只能做守规矩的样子,稳着声音说道,带着些她嗓音特殊染上的清冷。
    与谢芳华如牡丹般绝艳,却带着些不谙世事气质的美不同,姜邈的美,在于她精致绝丽的五官,冰肌玉骨的体态以及她如今带着些出尘脱俗的气质。
    姜邈这张脸和自己曾经在现代的脸有七八分相似,但却更加的精致一些,再加上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明明五官很相似的脸,却和前世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
    要说出尘脱俗,原身是没有的,毕竟她从小到大的眼界就是那些,直到她经历了那些痛苦的经历,将那些心中的郁气和卑怯都揉烂在了时间岁月里。才渐渐的开始打算放过了自己,毕竟这本身并不是她的错。
    但姜邈不一样,她本身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她所见过的所学过的东西,远超闺阁中女子的眼界和阅历,自然而然的就体现在了外表上,外表又是个貌美利器的加成,便比原身吸引人多了。
    伺候她的宫女当初觉得她不一样了的时候,还以为她终于从进宫的紧张中缓解了,对她能否得宠充满信心,可惜她那个宫女怕是要失望了。
    看到姜邈抬起头的脸的时候,承阳帝魏昭也晃了一下神,他没想到要在还未承宠的后妃中找一个最漂亮的赔给陆澹,居然真的找了一个这么美的。
    毕竟他虽然那么说了,却也认为谢芳华的美也是后宫中很少见的,就算找一个,还是在未承宠的范围内找一个最漂亮的,怕也很难找到一个跟谢芳华同等美貌的。
    此时打眼一看,居然想不起来,为何这么一个尤物,他一直没有发现。
    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他也并未犹豫太久。
    美人并非只有这一个,起码后面的谢芳华比起姜邈来也不差什么。
    魏昭并未让姜邈平身,他没有因为姜邈的貌美,而对自己的计划有所更改的想法。
    事已至此,什么事情更重要,他自然心有权衡。
    如上一世一样,直白的将话和要求说出了口。
    那个时候梦里的姜邈从暗含羞涩猛然间魂都差点被冻出来的感觉,她此时依旧记忆犹新。
    心中的悲哀尚存些微,却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方寸大失了。
    姜邈终于还是没忍住她打算低头到底的打算,轻轻的抬头,目光带着些疑惑和探究的看向承阳帝魏昭,她是真的很好奇,说这些话的时候,魏昭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这个时代里,她即使没有承宠,终究已经是魏昭的女人了,他是以什么心态来说服她,去顶替另一个人的身份,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的?
    姜邈看到的是魏昭漫不经心的神情,确实,对他来说,她这样的还算不上他的女人,毕竟他的后宫里,这样的女人多不胜数。
    而谢芳华却真真切切是陆澹的妻子,明媒正娶。这么算起来的话,他确实不吃亏。
    曾经看过的电视情节里,甚至是新闻里也曾经有过将自己的女人让给另一个男人以谋取利益的事情,并不稀奇,何况,除了名头,她还不算皇帝的女人呢。
    瞄了一眼,姜邈就低下了头,既然已经决定出宫,她尽量不做什么引人注意的举动为好。
    但不言不语的默认,显然也不再正常人的表现范围内。
    “……如果,妾不愿意呢?”
    姜邈已经尽量的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胆怯和颤抖,却因为心境不同,出口的只是更飘忽的感觉。
    不同于梦中的姜邈方寸大乱,不可置信的哭求。
    她现在着实做不出那样的作态了,如果她上辈子是个演员,说不定这辈子能更顺遂一些。
    更何况姜邈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沉默了一会儿,飘忽的声音颤抖着问。
    “如果妾不愿意,皇上是否可以选择其他愿意的人,或者是别的不相干的人?”
    姜邈心中冷如冰,梦中她的心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再没有暖过。
    这句话本来姜邈是不想问的,因为她本来就想出宫,多问几句只能增加变数。
    但是她心里好像还是受到了那个梦境的影响,不知怎么回事,就问出了这样的话。
    问过之后,姜邈就后悔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样可能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吧,真没反应的话,恐怕魏昭才会起疑心的。
    只希望不要有什么变数吧,但想想谢芳华还在后面,应该是不会的。
    跪在地上的姜邈虽然已经尽力的做出了害怕和胆怯的动作,但与旁人吓得瘫软了的样子还是不一样的。起码她即使跪着,也不是从心里的臣服,姿态自然与旁人不同。
    魏昭挑挑眉,对姜邈的内心并不了解,只觉得这种姿态比旁人好看的样子是美人的特权。
    “不相干的人?别的人哪里能配得上京城第一美女的称号?”
    不知是否心情不错,魏昭竟然出言调笑了一句。
    魏昭作为一个皇帝,确实很少看见在他面前不战战兢兢的女人。他以为她会哭泣不止,像他见过的很多女人一样,在皇权之下瑟瑟发抖。
    但姜邈现在的样子,却也已经大大的出乎他的预料了。
    姜邈不怕皇权吗?当然不大可能。
    但是她从噩梦里醒来的时间不长,现代那一世的记忆也依旧还清晰的存在于她的脑海当中,她还没办法说服自己一下子就代入人微位卑的地位。
    而且噩梦中她虽然感同身受,可是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感同身受也再慢慢消减,终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梦境一样,不会再影响她的。
    她又不是什么影后,没办法作戏做的不露痕迹,能做到礼数齐全,不露其他多余情绪,已经是她非常努力的结果了。
    室内一个瓷瓶打碎的声音传了出来,姜邈不用想就能猜出来,这肯定是女主谢芳华弄出来的动静。
    听到这声动静,魏昭脸色一怔,神情有一阵子的复杂难辨,却还是收起了调笑的意味,意味不明的说道:“芳华需要一个身份,你这个身份挺合适的。而且,你没有不愿的权利,你父亲是太常少卿姜堰吧?”
    魏昭认为他现在的心思还放在室内那个娇媚的心上人身上,没有完全的搞定里面那个之前,暂时还没有经历去探寻其他人。
    最后一句话,是很实在的威胁,却比上一世说的隐晦了许多。
    上一世因为姜邈的哭求和纠缠,魏昭直接以姜家人的性命来拿捏她,甚至罪名都能随口捏造,一句‘朕说他有罪,他自然有罪。’赤果果的话,让姜邈忍了哭求,也忍了寻死的念头。
    可现在姜邈想着,这种事情为什么原主要寻死?
    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都没有寻死,怎么也轮不到她吧?
    原主为了家人忍了,甚至到了武宁侯府都不敢联系家里,就怕给家里带去什么灾祸,可她的家,还是在一年多后家破人亡了。
    那个家里虽然给她的温暖也非常非常有限,但依然是上辈子那个姜邈的身心寄托,一朝之间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全家死的不明不白的,让她如何能不伤心不悲愤。
    宫里的姝妃一听到消息就昏了过去,醒后被查出身孕,为了安抚姝妃,皇上破格将姝妃升为贵妃。
    原主困在武宁侯府的后院,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而姜邈看过的小说里,对原主家里的事情,也只有一小段的提及而已,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好像本来就是那样的一样。
    想到梦里那个可悲可笑的人生,姜邈闭上眼睛稳住自己不将不该有的情绪露出来。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多说无益,姜邈伏身叩拜:“妾遵旨。”
    抬起头,礼仪做到位,跟随已经等在一边的宫人离去。
    姜邈没有哭也没有闹,也没有问什么为什么是我的这种问题。
    更没有如梦中一般哭着恳求告诫帝王他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正确的。
    因为姜邈早已经知道,这些话,说与牛听,都比说与皇上听有用。
    起码牛不管听不听得懂,会给你一点反应,就算不听也没办法给你造成伤害,而皇上的杀伤力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若非事情牵扯到了她,皇上他想做什么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没见上辈子那些人俱都当了睁眼瞎。
    这次走在宫道上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谢芳华的衣服。
    她只穿了外衣和披风,外衣上凌乱的褶皱,却依旧让她觉得有些恶心,因为她从那本小说里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虽然谢芳华这个时候有孕在身,不方便做一些事情,但是其他的能做的事情,男女主角可没少做。
    姜邈本不欲穿谢芳华的外衣,只披上狐裘大氅,但被派来盯着她的宫女,却严格遵照皇上的吩咐,并不同意。她不欲多做纠缠,忍着心里的不适,穿上了外衣。
    不管怎么样,作为武宁侯府的世子妃,比起她这个宫里并不受宠,家里也没太大助力的低位嫔妃,用度方面要好的很多了。
    起码这件现在穿在她身上的纯白色狐裘大氅就不是她能穿的起的,穿着这件大氅,走在雪中的宫道上,带上大氅上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身上并不觉得多冷了,但心中的凉意却依旧一阵一阵的涌上来。
    她和谢芳华的身高虽然不是完全一样,却也差不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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