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男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没事,我这就去帮你问。”何疏提着水果转身就朝医院正门方向走去。
    走出大概一二十米开外,灯光稍亮的地方,何疏稍稍侧头往后看。
    年轻男人还站在原地目送他。
    只是,路灯没在他脚下拉出影子。
    那人,没有影子。
    难怪阴气重,面色青黑泛死气。
    手上的水果轻得异乎寻常,何疏脚步未停,甚至还加快了。
    等走到医院正门,开阔明亮,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招牌就在头顶,红色灯光未见阴森,反而露出些许暖意,他这才站定身形,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水果袋。
    刚刚乍看一眼,里面装的确实是水果,但现在在灯光下,袋子里已经全变成了白纸。
    苹果形状的白纸,一张又一张,把袋子塞得满满的。
    何疏面无表情,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提着袋子走到路边,拐进停车场附近一条小巷的垃圾桶旁边,把里面的白纸倒出来,打火机点燃,烧掉,再用袋子把纸灰装起打结,扔进垃圾桶。
    干完这一切,他拍拍手,也不进医院了,直接回到自己车上,准备先去找凤凤会合再说。
    车刚开出几十米,何疏就看见路边有个人在朝他招手。
    何疏停也不停,直接开过去。
    但很快,男人又出现在前方路边招手。
    他依旧是那样焦急狼狈,看上去就像要赶着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看来,对方在不达目的之前,是不会离开了。
    何疏叹了口气,车慢慢停下。
    男人打开后车门,自顾自进来入座。
    “拿了我的水果,怎么不帮我的忙呢?就是一个小忙,你也不肯帮吗?”
    “尘归尘,土归土,你有你要去的归宿,不管是不是余情未了,最好都不要再打扰在世的人。”何疏缓缓道。
    他从后视镜注视男人,对方双目通红,布满血丝,眼神涣散,好像在看何疏,又好像不是。
    男人恍若未闻,只是兀自道:“就连这样一个小忙,你也不肯帮吗?”
    何疏道:“我现在不去医院,要去霞山殡仪馆,可以顺路载你一程,你去吗?”
    男人沉默片刻:“那就麻烦你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何疏发动车子。
    本来就降温了,毛毛细雨还来凑热闹,何疏坐在车里边都觉得衣服有点薄。
    雨刮器自动工作,把车前窗扫干净。
    这人痴情得很,死了都还惦记女朋友,但人死了就是死了,留恋阳间只会害人害己,何疏觉得自己应该劝劝他。
    如果对方死活不肯走,那只能强行送走了。
    “老哥贵姓?”
    “赵,走乂赵。”
    “你最近经常在医院外面等刘鹃是吧?”
    男人不说话。
    何疏也没管,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在附近出现过?长得很英俊,身高一八六左右,穿黑色风衣,走路很快。”
    男人:“没有。”
    何疏有点失望,他刚才巡查一周,除了车上这个男人之外,也没发现其它异常,可能广寒遇到的事情,跟医院压根就没关系。
    “赵哥,殡仪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何疏提醒他。
    雨渐渐大起来,车速不得不放慢。
    男人道:“我还想看看她。”
    何疏摇头:“你最好别到处跑,过一阵子,等下元节,十月十五,殡仪馆附近有座夕霞寺,会举办祭祀亡灵的法会,到时候你可以去听一听,听完就走,对你自己有好处。”
    男人叹了口气:“以前我开车的时候很喜欢听音乐,现在很久没听了,你能不能开一下?”
    何疏看他一眼,对方好似听进自己的话了,神色平和不少。
    电台打开,音乐尾声响起之后,是晚间新闻播报。
    “近日本市发生一桩灭门血案,凶手赵某与刘某本是男女朋友,因家人反对其交往,刘某提出分手,赵某恼羞成怒,在刘某所在小区楼下守候多日,终于趁刘某一家外出时,上前与其争执,并在争执中持刀伤人,刘某父亲身中十三刀,当场丧命,母亲送医后不治身亡,目前刘某及其五岁妹妹仍在医院抢救,而行凶者赵某本人则在案发后逃跑,并在家中自杀身亡……”
    人口众多的大城市里,每天都会有不少案件发生,但像这样残忍的案子,仍旧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丝愤怒,何疏也因此把开车的心神分出丁点儿,放在新闻上。
    赵某,刘某……
    后座这男鬼说他女朋友叫啥来着?
    刘鹃?
    这么巧?
    何疏一怔。
    他猛地抬头,从后视镜望向后座。
    男人也正好抬起头,朝他露出森森牙齿的一笑。
    “你知道那个赵某叫什么名字吗?”
    第28章
    “你知道那个赵某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
    何疏的平静反应让男人有点意外。
    他死死盯住内后视镜里的何疏,对方正在专心致志开车,好像根本没在意他的话。
    男人冷冷道:“我知道,他叫赵邱,他很喜欢刘鹃,他们交往一年了,他想跟刘鹃结婚,可是刘鹃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嫌弃赵邱家境不好,嫌弃他没钱,连房子都买不起,也没有彩礼。”
    何疏:“那刘鹃呢?刘鹃也嫌弃你吗?”
    男人似乎没注意到何疏的称呼变了,也许他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
    “刘鹃一开始还是好的,她漂亮,纯洁,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人追到手,我们俩情投意合,可偏偏,刘鹃那对父母,势利眼,非要让她再找个富二代,刘鹃被她父母洗脑,久而久之,也开始对我甩脸色,要跟我分手。”
    何疏:“爱情就是要你情我愿,你还爱她,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让她父母同意你们俩的事,而不是伤害她和她的家人,这样做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赵邱冷笑:“我跟她交往这一年里,本来得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可是工作地点在外地,我为了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她不仅耽误了我一年的时间,还毁掉了我的前程,她要为此付出代价,刘家几口人,都不是好东西!”
    何疏反问:“那刘鹃五岁的妹妹,犯了什么错?”
    赵邱嘿嘿一笑:“她姐嫌贫爱富,她长大了能是好东西?我现在帮她了结,免得她以后去祸害更多男人!”
    何疏:“可惜了。”
    赵邱:“该死的没有死绝,刘鹃还活着对吗?我也觉得很可惜。还有那个刘雁,我那一刀本来是扎进她脖子的,怎么小屁孩居然还没有死?这样吧,我跟你交换条件,只要你帮我找到她的病房,让我进去,我就可以帮你杀一个你最讨厌的人。”
    何疏:“我说的可惜,是可惜你。”
    赵邱一愣,喃喃道:“我可惜吗?我是很可惜,我本来可以拿到高薪,我能得到更好的女人,可是这些都毁了,刘鹃,和她的父母,那两个老不死,最可恨!要不是他们,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疏叹了口气:“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死得太快,太可惜了,像你这种人,应该自杀未遂,重伤不愈,出气多进气少,在医院里一天天磨日子,不过我觉得那样又是对医疗资源的一种浪费。要是古代凌迟酷刑还能保留,也只有你这种人才配享用。”
    他的话让赵邱陡然面目狰狞,双眼赤红,凶光毕露,就连脖子上也忽然出现一道两指宽的刀伤,血从伤口汹涌而出,很快淌满半肩,甚至把后座座位都染红了。
    “你不想帮我,那你也去死吧!”
    赵邱生前死后怨气极大,又是自杀身亡,已经隐隐可见厉鬼成形的趋势。
    他那流满半个后座的血,不仅仅是幻觉,更有冲天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刺激何疏的嗅觉。
    一双沾满鲜血的手从后座伸出来,尖利指甲猛地插向何疏脖颈!
    何疏甚至能感觉到腥风从脑后倏地涌来,从耳朵眼睛鼻子各处蹿入身体,企图瞬间占领他的神智,操控他的身体。
    但所有进攻都在何疏拿出一个罗盘之后戛然而止。
    罗盘只有巴掌大,黑木为体,四角包金,看上去像块杯垫,但细看罗盘上的雕刻也极为精细深刻,一道流水花纹从一角延伸到另一角再绕一圈回到原点,中间枝蔓缠绕,线条竟是没有中断过。
    何疏以罗盘为武器,把它那个并不算尖锐的角重重砸向那只手,赵邱竟惨叫起来。
    “啊!!!!!”
    叫声之凄厉,恐怕连附近的路人都能听见。
    但不知怎的,也许是车窗的隔音效果太好,也许是雨声覆盖了所有动静,赵邱的惨叫并没能让匆匆行驶而过的任何车辆停下。
    他不甘的缩回手,咆哮声在狭窄车厢内回荡,身体扭曲蜷缩成麻花形状,露出临死前最惨烈的一面——
    颈动脉被他自己捅穿了,短刀还插在脖子上,眼球因为剧烈疼痛和失血过多努力圆睁,几乎有些凸出眼皮,尤其是他扭曲了身躯之后,脸猛然凑近放大,血色淋漓,肌肉白骨强硬闯入视线,哪怕是再胆大包天的人,都得吓一跳。
    可惜赵邱遇上了何疏。
    换作是窅魔,何疏可能还会有些忌惮,但是赵邱不是窅魔,何疏碰巧还抓过不少鬼。
    一般不是他怕鬼,只有鬼怕他。
    退隐江湖久了,连鬼都不知道他的威名了。
    像赵邱这种厉鬼,虽然有点棘手,总归不像窅魔那么麻烦。
    更何况——
    何疏毫不犹豫,直接狠狠一拳送上对方大脸!
    砰的一下,赵邱的眼球直接被他揍得凹进去,对方顺势向后仰去,但何疏没有放过他,直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又狠狠朝鼻梁打了两拳。
    咔擦细响,他似乎还能听见赵邱鼻梁断裂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一直跟你聊天?你以为我怕你了?老子那是想激怒你,让你自动实体化,不然想打你都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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