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乱抄。”顾甜踢了黄毛一脚,“选择题哪有‘f‘这个选项。”
    “老子自己的暑假作业还没写完,我哥到时候又要打我。”黄毛抓抓头,“执哥这字我真看不懂。”
    “我也没想到今年高考毕业了还得帮人抄暑假作业。”顾甜吹了吹自己新做的指甲,“你哥揍你总比执哥揍你舒服。”
    黄毛:“……”
    “作文能抄吗?”网管小弟问。
    “作文……我自己写。”坐在桌边写盲盒试卷的方砚唯抬头。
    他原本打算同往年一样,挑灯夜战狂补作业。
    没想到路执打了通电话,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方哥啊。”黄毛面露痛苦,“你们鹭屿中学,作业未免也太多了,执哥平时都怎么过来的。”
    “执哥的成绩本来就好。”顾甜说,“但他以前总缺考,他很讨厌他爸拿他的成绩到处炫耀。”
    “说起来。”银灰色头发的网管小弟说,“执哥他爸最近是不是出狱了?”
    方砚唯手里的笔停下。
    “执哥……他爸?”
    出狱?
    他记得方嘉弥说过,路执的爸妈也是离了婚的。
    路执先前跟的爸爸,后来又换到了温雅阿姨这边。
    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爸……对他不好吗?”他问。
    “路建昌是人渣。”黄毛愤恨地说。
    方砚唯握着笔的手,攥得紧了一些。
    “弟弟,你见过执哥脖子上的伤疤吗?”顾甜说,“执哥很小的时候,大概是8岁吧,坐在麻将桌角看书,他爸输了麻将,就把烟头摁在了执哥的肩膀上。”
    像是一根软刺,扎进了心里,方砚唯的心口狠狠地抽痛了一瞬。
    他大概能理解路执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冷着脸了。
    还好,回了温雅阿姨这边后,还有人关心路执。
    他又有些不解,给方嘉弥发了一条消息——
    [方块a]:温雅阿姨为什么不早点把路执接回来呢?
    a国的时间现在是深夜,方嘉弥没有回消息。
    “执哥?”黄毛唤了声。
    路执点头:“抄完了?”
    “还有一小半。”黄毛老实地说,“老大你写暑假作业的字,真的不是一般的潦草。”
    “那继续。”路执拍了拍方砚唯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
    “不带我吗?”黄毛问。
    顾甜踢了他一脚:“傻逼。”
    “你再骂我?”黄毛愤怒。
    已经接近晚上八点,第二天就要开学,方砚唯不知道路执这个时间,要带他去哪里。
    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路执开车。
    “回家拿个外套。”路执说,“晚上海风凉。”
    “可是我的秋装都洗了。”方砚唯下午刚洗的,还没干。
    “客厅柜子上。”路执说,“拿我的校服外套吧。”
    方砚唯答应了。
    他按亮了客厅里的灯,果然,路执的外套整齐地叠在柜子边。
    他一抬头,又看见了客厅架子上摆着的那张,笑得很甜的孩子的照片。
    他压下心里那点违和的感觉,冲了出去。
    “我们去跳伞吗?”他跃跃欲试。
    路执:“晚上不跳伞。”
    旅游季已经过去,鹭屿夜晚的街道安静了很多,银色发光的马路延伸像海边,远空的帘幕绣着繁星,流淌成长河。
    “游泳?”他问,“可我没拿泳衣。”
    “不是。”路执把车停在海岸附近的停车场,领着他往海边走。
    一艘摩托艇停在海边。
    路执抛了下手里的钥匙:“带你骑个真的。”
    记忆忽然回到了那次在商场里的电玩城,烧得他脸颊通红。
    他披着路执的校服,跨坐在摩托艇的后座上。
    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对他有所企图,可路执每次抛出的诱饵都太大,他舍不得松手,反而会一步步地陷进去。
    会勾人的,分明不是他。
    “安全带。”路执咬着烟,一脚踩着摩托艇,给他检查。
    夜晚的海边太安静了,摩托艇飞起的水花,飞溅出惊天的动静。
    方砚唯没想到这东西的速度会这么快,海水被破开,他们冲着海上的暗色直直地撞了过去。
    他抓紧了路执的衣服,不由自主地喊叫出声。
    太快了,雪浪翻涌,又摔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额发,海风将他整个人吹至凌乱。
    一开始的叫喊是情不自禁,后来就变成了一种发泄和释放。
    艇身侧着划过海面,他从背后抱紧了路执。
    月色宁静,铺在颤抖的海面上。
    疾驰的摩托艇忽然失了动力,停在月下。
    方砚唯连声喘气,忙着找回自己的呼吸。
    路执按亮了手机屏幕,推到他眼前。
    方砚唯:“?”
    9月1日,零点。
    他撞进了他的十八岁。
    没有传统的祝福,没有礼物,只有无数天星和灯塔,四下闪烁。
    至少,还有一个人,为他记住了这个日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摩托艇安静地漂浮在海面上。
    被丢在陌生的鹭屿,竟然还有人能陪他看山看海。
    将近黎明时,路执才把摩托艇开了回去。
    “等下上课可能会打瞌睡。”路执提醒他。
    “我就没有哪节课不打瞌睡。”方砚唯说,“回去拿书。”
    家门附近,站了一对老夫妻还有个男人,双方正在激烈争吵着。
    方砚唯诧异地看着那个,那天他在超市里见过的中年男人。
    “把老子的儿子还回来。”路建昌大吼着,“老子养了他十六年,他得回来给老子尽孝。”
    “不、不可能。”路执的外婆,那个穿着端庄的老太太,也抬高了声音,“那是我们的路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么乖,你算什么东西?”
    “你看着长大的?”路建昌气愤不已,“凭什么抢我的儿子,他十六岁前都是老子的。”
    双方好像都在疯言疯语,方砚唯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路执已经是冷着脸,无悲无喜地看着双方的争吵。
    即便是旁人眼里一直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他也没有半分要上去维护的意思。
    路执把车听到了花园后门:“去拿书和校服。”
    方砚唯推开车门的同时,手中的手机振动。
    余电2%。
    方嘉弥回消息了。
    [方嘉弥]:怎么问起了这个?
    [方嘉弥]:我也好多年没见温雅了,不过我记得她有两个孩子,路执,还有路执的哥哥,路琢。
    [方嘉弥]:离婚那年,路执跟了爸爸,路琢跟了妈妈。
    [方嘉弥]:路琢那孩子从小都很优秀,乖巧懂事,只是他前年放学路上出了车祸,去世了。
    [方嘉弥]:两位老人家受不了这个打击,刚好男方出事,温雅就把路执接回来养了,双胞胎,性格应该都差不多的,至少老人没闹过了。
    手机电量走到了尽头,屏幕暗了下去。
    方砚唯愣在了原地。
    这算什么?
    他记起来,每次外公外婆送来的东西,路执都不会吃。
    每次见完他们,路执都会抽烟。
    他记得路执颈间点状的伤痕,记得初见路执时,这人身上无悲无喜的冷淡。
    以及,路执说过,不要叫他“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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