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执,这题你来说。”英语课上,陈老师点了路执的名字。
    方砚唯身后传来凳子移开的声音,书呆子站了起来,用英语回答。
    路执的嗓音有点微哑,配合着标准的英音,方砚唯觉得像大提琴的琴音,低缓又深邃,让人想静下心来细细地听。
    “很好。”陈老师点了方砚唯的名字,“你的完型填空,是怎么做到只对了最后三题的?”
    “啊?”方砚唯正走神,闻言从一堆书下面抽出自己的英语试卷,“因为阅读材料和题不在同一页,影响了我发挥。”
    陈老师:“?这也能有影响?”
    陈老师:“行了,你坐回去吧。”
    方砚唯还想再听听路执的声音。
    但陈老师这节课后边,都没有再点路执。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他迫不及待地转身,双手撑在颊边,打量着路执。
    “不喝给我喝。”他顺走了橙汁,自己仰头喝了一口,“书呆子,我好像在给你上供,然后再把贡品偷吃掉。”
    路执的脸色看起来更冷了。
    “你生气了?”方砚唯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路执的手背,“那我不喜欢你,我换个别人。”
    人间四月天。
    一阵寒气从天而降,方砚唯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
    他撇了撇嘴角。
    果然,姓路的大冰雕开不起这些情情爱爱的玩笑。
    一整个下午,路执都没有理他,冷得像是后排安了个空调扇。
    期间路执除了咳嗽了两声外,再也没吭过声。
    方砚唯莫名有点孤单,招惹惯了路执,习惯了对方冷冰冰的态度,一朝没得招惹,校园生活立刻就变得无聊了。
    他原本打算晚上回去以后,再想办法逗一逗路执,结果家里来了客人。
    路执的外公外婆来了。
    “外婆的乖路路。”老人笑得眉眼弯弯,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往路执的手里塞,“从小到大,最让我们省心,我今天还在跟邻居家的老张说,咱们路路,以后一定能考最好的大学。”
    老人慈祥温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慈爱。
    木头书呆子,是一家人的骄傲。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方砚唯自知融不进去,他向两位老人问过好,准备帮路执把东西提进去,手背从路执的手腕上擦过去——
    好他妈的烫。
    他诧异地看了路执一眼。
    那边外公外婆正拉着路执热情地聊。
    路执基本不说话,面上不显分毫,只偶尔咳嗽一声,声音低沉。
    他冲上楼,扔下书包,又跑回了客厅。
    “外公外婆。”方砚唯说,“咱们班主任老陈找路执有点事,先借用一下路执啊。”
    路执转过头来看他。
    “那快去。”老人温和地说,“老师都爱找我们路路,都喜欢他。”
    “你是木头吗?”院门外,方砚唯没好气地把手拍在路执的脑门上,“你他妈在发烧。”
    “不用管我。”路执开口。
    方砚唯才发现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不难听,带着低沉的颗粒感,像是将心作谷,有了回声。
    不愧是大冰雕。
    发烧都烤不化。
    这个人好像连感情都没有,任他怎么做,都只是浮于表面的一场独角戏。
    “你跟我去医院。”方砚唯说。
    路执:“我……”没什么大事,橙汁过个敏,嗓子会哑,也会发个烧,五六个小时就自己会好。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给老子闭嘴。”方砚唯说,“别以为你生病了我就不会打你。”
    “上来,我背你。”方砚唯松开手,在路执面前,微微弯腰,催促,“搞快点啊。”
    路执:“……”
    清幽的檀香弥漫过来。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绕过方砚唯的脖子,十指交扣,牢牢锁住。
    “草。”方砚唯疯了。
    背不动背不动背不动。
    好丢脸。
    方哥抬手召唤了一辆出租车,把路执推上了车。
    “师傅,去……”他卡壳了。
    附近有什么医院吗?
    “中心医院。”路执低哑的声音说。
    方砚唯愣了半秒。
    底气不足。
    一张干净的手帕捂在了他的小腿上,冰冷的细木珠子,贴着他的膝弯蹭过去,有点凉。
    “自己按。”路执说。
    “我靠。”方砚唯吓一跳。
    他小腿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刚才跑楼梯时,他好像贴着扶手蹭了一下,被上面的铁艺雕花给划到了。
    我是废物。
    方砚唯心想。
    送医变成共患难了。
    晚上的急诊闹哄哄的。
    救护车呼啸而来,担架上抬着人,那人冲着天空比中指。
    “怎么回事?”
    “网上买的野生菌,吃中毒了。”
    “?这玩意儿不能吃啊。”
    “菌子肯定无辜的。”方砚唯怔怔地听着对话,“中毒的都是没炒熟。”
    路执:“……”
    两人取号,见了医生。
    “怎么回事?”医生扫了眼体温计上的温度,“有点低烧啊。”
    路执惜字如金:“橙汁过敏,很快就好。”
    “那开点药吧。”医生说。
    从诊室里出来,方砚唯一直都很沉默。
    连路执把他推进处理伤口的房间,他也没什么意见。
    “他橡胶手套过敏。”路执对医生说,“我清创,你包扎。”
    方砚唯坐在椅子上,路执一手扣着他的小腿,另一手缓慢地清晰着碘酒瓶。
    小腿微微地发凉。
    “执哥。”他看着路执那双常年冰雪不融的眼睛,“对不起啊。”
    棉花晕开酒精的动作缓慢了一些。
    “我不知道你橙汁过敏。”方砚唯低着头,“我就是想逗逗你开心。”
    “你的生活好单调,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他说,“我没想让你
    生病。”
    方砚唯:“路执,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都不打扰你了。”
    棉球压在他的伤口上,有点疼。
    书呆子不是医生,不会清理伤口。
    他原谅他了。
    路执清理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退开让医生包扎。
    方砚唯低着头,没了白日里的嚣张,垂头丧气的,像遭遇了什么打击。
    勾人心魄的妖精,花言巧语,天生就像是淬了毒,能煽动人心。
    明知道是镜花水月,可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是不能去走一遭。
    药物接触伤口的瞬间有点疼,方砚唯眯了下眼睛,一只手挡在了他的眼前,微凉的细木珠子垂下来,贴着他鼻尖和脸颊。
    他第一次觉得,檀香味不土,还怪好闻的。
    书呆子,刚才摸他脑袋了吗?
    莫名的,他感觉到了安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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