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瑞这次来县城更加老实了,他早就听人说了, 方瑜虽然上次没考上举人, 却不知怎的得了知县大人的青眼, 已经在县衙里当差。
    这个消息传回凌河村, 再传到附近乡里, 桃花村的程里正都惊得不行,连夜派程瑞他爹娘来找程瑞,让他赶紧和二妮低头,把方家人哄好,省得再连累了程家。
    方老太太还像平常那样待二孙女婿,让人挑不出错来。
    程瑞在前院耳房里暂住下,根本就没机会去后院见他媳妇和儿子,倒是总能看见有富贵人家的夫人上门来拜访方老太太。
    方宜文在家里过得很好,每日不是抄书练字,就是和姐妹们一道读书说话,儿子也有人帮着带,平时要干的家务活也很有限,这日子真是自在舒服啊。
    听说了程瑞过来,还提出想见见她和儿子,方宜文心里也没有波动,觉得孩子他爹想看看孩子很正常,就抱着程彦之去到了前院。
    方老太太怕这对怨偶再生怨,就让他们在正屋里见面,她亲自看着。
    程瑞先蹲下抱住大儿子,看程彦之被养得很好,对他行礼问好,口称父亲安,他心里真是爱得不行。
    “彦儿他开蒙了吗?”程瑞想让儿子读书出息,可儿子不在他身边,他也管不到。
    方宜文不想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说话,她看向奶奶。老太太会意,就笑着说:“他舅舅亲自替他开的蒙,我们家二妮给彦儿攒出了学费,送他进了全县最好的私塾上学呢。你放心吧,我们方家的大孙子差什么也差不了学习啊!”
    程瑞脸上涨红一片,也不敢再多说话了,只是尴尬地摸着儿子的头。
    六岁的程彦之已经明白许多事了,他对程家没有印象,对眼前的这个父亲也没什么感情,只是按着书上讲得礼节来对待这人,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便借口要回房做功课退了出来。
    方宜文也顺势跟着出来了,她也不想见这人。
    每月初六的那天,是方家姑奶奶约好回娘家聚会的日子。
    还在村里的大妮会带着她的几个孩子坐牛车来县城里玩。三妮和五妮也会带上丈夫孩子一起过来,四妮一家四口都在府城,自然是回不来的。
    三妮方舒怡和丈夫关秋茗的感情甚笃,两人这几年关在家里过小日子,又接连生下几个孩子,没事就常常回娘家串门。
    五妮方佳丽在云家的日子是半甜半苦。她和云天成两个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可惜家里寡母婆婆强势惯了,对她时常有挑剔,又是偏心读书不行的小儿子,还偏爱从娘家娶回来的小儿媳妇兼侄女儿。
    不过,云天成心里明白,又是个有主意的,虽然面上装出愚孝的模样,心里却是偏向小家,常常回护妻子。
    云天成手里有不少私房钱,也不让母亲和弟弟知道,每次陪着妻子去岳家都要特意买上不少好东西。
    他知道方家人对他这个毛脚女婿肯定还是有不满的,他就尽力补全,倒是让老太太满意了几分。
    程瑞这次一气通过了县试和府试考取了童生,可惜院试没过,不过这也让程瑞得意了许多,赶着回了县城,想带媳妇回家去过日子。
    方家自然不许,方瑜板着脸和程瑞交涉一番,最后程瑞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这日,方瑜照例去知县府上工作,却发现府上下人都十分忙碌,外面也预备了几辆素色马车。
    等到知县府上的管家忙完后,方瑜过去打听了两句,管家和方瑜也熟了,就把能说的都说了。
    “是我们家太太的周年,老爷、少爷和小姐要去庙里参加周年的法事。”
    方瑜老实地回到他的地方,继续看公文写公文,争取帮冯大人多分些忧。
    下午时,冯知县带着儿子女儿回来,面有哀色,直接在书房里喝上了两杯酒。
    他把隔壁方瑜叫来,让方瑜坐下和他说话。
    “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原先还不觉得,年轻时也很是风流过一阵,可一过了四十五岁,我就看淡了女色一事,专心和我家夫人过起了日子。”
    “可没过几年,我家夫人就得了病。”冯知县苦笑道:“我到没什么了,不过是个老头子,怎么过都行,只是可怜我那唯一的小闺女,年纪轻轻就失了母亲的照顾。”
    “你啊,还小,等你像我这般年纪时,想必就能懂老夫现在的心情了。”
    方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以他的身份和年纪也不能说什么。他估摸着冯知县应该是心里太难受了,又不知道该对谁吐这几句愁闷话,才把他这个四不靠的少年给拉了过来。
    冯知县可能就是想把话说出来吧。
    至于知县家的大小姐,在乐平县上层人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位冯小姐今年已过了十九岁,眼瞅着就要奔着双十年华而去了,只可惜先守了祖母祖父的孝,然后就守了母亲的孝,活生生把一个豆蔻少女拖成了古代的“大龄剩女”。
    现在婚事还没有着落呢。
    其实,冯小姐比大家知道的还要更惨一点,她之前订过一门亲事,是和冯知县同科考上进士的人家的少爷,只可惜去年生病没了。
    冯家把这事瞒得很好,那户人家也在南方做官,乐平县这边无人知晓此事,只是同等级的官宦人家谁还乐意娶这样的新妇呢。
    冯知县愁啊。冯婉是他的老来女,又是他唯一的贴身小棉袄,他要是不把这小女儿给安排好他睡觉都睡不着。
    该怎么给冯婉挑个如意郎君呢?
    要是按照冯知县原来的想法,那肯定是要和他家门当户对,男方还得长得五官端正、品行良好、学识过关。
    只是,他女儿现在背上了命硬克夫的恶名,实在是没法再找原先那样的夫家。
    冯知县就把条件降低,在临近的几个府城挑选家世好的年轻举人。只可惜左找右找,有这样条件的举人要不就是早已成婚,要不就是官宦人家子弟。
    最后,冯知县只好再放低条件,搜索范围也再次扩大,只要是人品好、有向学之心的举人就行。
    最后还真在省城找到一个,可那个举子很有野心,一心在准备会试,打算金榜题名时再娶京城大官家的小姐,把冯知县这边的意思客客气气地推拒了。
    冯知县气绝,却不觉得稀奇,年轻才子们有这样的打算很正常。
    他又把选婿的目光投向大地主家,最后还是不甘心,他冯骞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白身小老百姓家。
    今天从庙里回来,坐在马车里,冯骞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在他身边待了一年的方瑜。
    冯骞很清楚方瑜的人品和学问,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介秀才,但前途光明,以他看人的眼光,觉得此子将来一定能有所成。
    能不能考上进士他说不准,但中举是肯定没问题的,也就是这五年的事了,要是运气好的话,兴许明年就能桂榜题名了。
    方瑜只要能中举就行了,到时候他再帮着方瑜补个小官,慢慢往上干,未尝不能做到知县。这样他女儿也是官夫人,委屈不了多久。
    当然了,方瑜的年纪和他女儿的年纪差得有点多了,可人才难得,而他女儿明年出孝后又着实得不了了。
    虽然方家着实上不得台面,不过是刚从村里出来的。可这也有一点好的,就是他家亲眷大部分都在乐平县他的治下,女儿嫁在身边也能常回来,也不怕方家有胆子敢欺负本县县太爷的女儿。
    冯骞心里有了谱,就常把方瑜带在身边考察指导,又打听出来方瑜的生辰八字,先请了一位高人推算一番,又合了他闺女的八字。
    再经过一个月的密集全面的审查,方瑜和方家终于通过了冯骞的考核。
    腊月第一天的中午,冯骞把方瑜带到县城最大酒楼的顶层雅间,等到菜过三巡,冯骞方缓缓说出了他的想法。
    方瑜听完后都懵了。
    他都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知县的女儿,要下嫁给他这个穷小子?想什么美事呢。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赶来了。
    今天没有狗子日常,因为我累了⊙﹏⊙
    第95章 思考婚事
    冯家和方家现在差出来的门第都够填平如意湖的了。哪怕这位冯小姐比方瑜大了四五岁, 还死了一位未婚夫,这样的官宦小姐也不是现在的方瑜可以肖想的。
    冯骞也不是个霸道性子,虽然他现在身在高位, 也不想以势压人, 他想让女儿觅得良婿, 不是想结仇家。
    方瑜反应了一会儿,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冯大人也是说得认真,他赶忙道:“大人能看得上小子,实在是小子的荣幸。只是小子自知才疏学浅、家境平平, 令爱下嫁我家实属委屈,小子怕辜负了大人的看重。”
    冯骞见方瑜知趣, 满意地捋着胡须, 抿了一口酒,缓缓说:“我这一辈子得了五个儿子,养大三个, 女儿就只有这一个,我不免多疼爱些, 不舍得她早早嫁人, 就想多留两年。可没成想,连着几年我家父母和夫人相继病逝, 我家女儿就在家依礼守孝。我家女儿今年已经十九岁了,等明年开春出母孝就是整二十了, 唉。”
    “女儿被我这个做父亲的私心耽误了青春。”冯骞唉声叹气的, 但也把之前订亲的事告诉了方瑜:“我女儿之前也订过亲, 是我同窗家的儿子, 本打算在两年前成亲, 只是我家里丧事耽搁了,那边就着急了,最后商量好要退亲。可还没等礼数走完呢,那个人就得急病去了,也是可怜,只是不知道外边人怎么传的闲话,倒叫我家女儿背负了不好的名声。”
    方瑜见冯大人期待地看着他,他就善解人意地说:“大人疼爱女儿的拳拳之心实在难得。世人多愚昧,随便发嫁女儿,又随意嚼舌根中伤他人。我方瑜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知道是非曲直,并不会人云亦云,我家对待姑娘也都是珍之爱之,同冯大人的爱女之心一样,断断不肯轻嫁女儿。”
    “好,还是你明理懂事,你家里人也是宽厚亲和。”冯骞含笑道:“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一些,你回家还要与长辈多商议商议。”
    方瑜举杯敬酒,郑重其事地说:“大人说得是,学生回家后再与祖母和父母详谈婚事。”
    说完正事,冯骞和方瑜都没有心情再吃饭了,就在酒馆门前分手。
    方瑜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进了卧房,躺在床上想成亲这事。
    对于娶妻生子这种事,方瑜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古代与现代不同,这时候除了和尚道士或是太贫困的人家,哪里会有不娶亲嫁女的人家呢。
    更何况他现在是个男的,属于享受着夫权父权红利的性别,结婚以后既不用洗衣做饭,也不用伺候公婆,还不用生儿育女,可以说他结婚就是来享福的。
    方瑜是打算娶妻生子的,但没打算这么早,也没想到能娶如此好的妻子。他现在只是个秀才,哪怕是明年考上举人,他也娶不到一县之长的女儿啊。
    当然了,要是能直接金榜题名,考上进士自然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可他能考上吗?
    不是方瑜不自信,只是身处在古代,他才真正感觉出层层科举的难度。考上举人都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更何况进士了。
    就算是顺利考上了,他被京城里的人家榜下捉婿了,这样娶回来的妻子就一定比冯家的女儿好吗?
    方瑜仔细回想,想起两次与冯小姐的偶遇,第一次是中秀才后去给冯大人请安,那时的冯小姐还很活泼轻快。第二次是去年秋天,冯小姐从外面回来,方瑜在外院路上遇到,两人也是依礼回避,不过方瑜还是在眼角处瞥见过她的侧影,看起来稳重了许多。
    也不知道冯小姐真正的性情如何,方瑜左想右想,最后也就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他要娶正经人家的姑娘,婚前肯定是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都是盲婚哑嫁,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就是年龄问题了,方瑜是打算晚婚晚育的,就是二十岁左右,最起码要十八岁之后再来想什么繁衍大事。只是他也知道这不太符合古代这边的常礼。
    他也不能拿现代的一套来评说古代的婚嫁之事--------------/依一y华/,毕竟现代人的平均寿命都是六七十岁,而古代人活到三十就能自称老夫了。别说了古代了,就连建国初期,咱们国家的人均寿命都只有四十岁左右。
    所以古人十六七岁结婚生孩子很正常。
    方瑜这么说服自己,可心里还是感觉有点怪,所以他就换了个角度想,明年冯小姐就二十岁了,她等不及了。
    那就结婚吧。反正他也不能拒亲,这可是知县大人家的女儿,要是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体面拒绝理由,方瑜就不能不答应。
    更何况,方瑜也不想拒绝。先不提冯大人这一年来对他的提携和指导之恩,就算是为了冯小姐好,他也要娶。
    这样想多少有点圣母那味儿了。可方瑜就是想多救一个年轻女孩嘛,最起码他可以保证不纳小妾不欺负老婆。冯小姐要是嫁给别家还有可能被暗暗嫌弃,方瑜可以保证,他绝对不搞那一套,以后和妻子好好过日子。
    方瑜闷头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把娶亲这事就和老太太说了,把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福娃啊,那可是知县大老爷家的姑娘啊,人家真看上咱们家嘛,那姑娘嫁过来不得让我和你娘倒过来伺候她啊。”
    老太太是想给大孙子娶个好姑娘,可这姑娘也太好了吧。
    “奶,你就放心吧,这是冯大人主动提出来的,想来冯小姐也是愿意的。”方瑜笑着说:“大家小姐都是懂礼的,嫁过来之后咱们对她好,她自然也就会对咱们好了。”
    “那神仙给你托梦了嘛?”老太太想起方瑜之前忽悠她的话,有些忧心忡忡地说:“要是没有托梦,这位就不是正主儿,那咱们家可要怎么回绝呢。”
    方瑜想起这事,连忙自圆其说:“当然是做了梦,要不然我也不会和您说要娶亲这件事了。这便是神仙所说的贵女,咳,知县大人家的千金,要不是被家里的丧事耽误了青春,怎么可能会让我娶回家呢。这都是天意,是老天爷替我安排好的。”
    方瑜没把冯小姐之前还订过亲的事情和老太太讲,更没提未婚夫早亡的事,反正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何必要给古代老太太说,再徒增她的烦恼,还会给家庭埋下不和谐安定的种子。
    “我孙子嘛,还有神仙保佑,自然是能娶到好姑娘嘛。”老太太嘀嘀咕咕的,私心里觉得她家如此优秀的大孙子就算是配天上的仙女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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