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榆所有的目光都在隋钦身上。
    梦里她死了,他来求菩萨许愿,他在知道人死如灯灭,无法复生的情况下,还是虔诚前往。
    他一定爱惨了梦里的林白榆。
    隋钦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自己身上,一直到吃过早饭,单独相处时,才低声询问:“做噩梦了?”
    林白榆摇头。
    她现在才知道,从来都不是噩梦。
    这是一个隋钦为她织就的美梦。
    隋钦说:“你哭过了。”
    林白榆不愿承认。
    隋钦修长的手指停在自己的丹凤眼上,语气漫不经心:“早上醒来,我感觉有一点点酸胀。”
    林白榆鼻头一酸。
    她这样很小很小的不舒服,也能转移到他那里。
    是不是就因为隋钦向菩萨许愿,承受她的一切灾病痛苦?
    她不知道隋钦在骗她。
    少年与她对视,伸手停在她脸上,拇指从眼尾拂到太阳穴上,“为什么哭?”
    他如此温柔,林白榆却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哭出声:“隋钦……隋钦……”
    她已经很久没有直接叫他全名了。
    隋钦的肩头很快就湿了,林白榆趴在他肩颈处,一抽一抽地,他不太清楚缘由,却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问:“做了什么梦?”
    林白榆说:“梦见我死了。”
    隋钦知道她说得不是全部,梦见死亡也不至于哭成这样,他捧着她的脸,那双眼里全是自己。
    漂亮眼睛里的泪珠断了线地又往下掉。
    隋钦不忍心再问,只是说:“梦和现实相反。”
    是啊,相反。林白榆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句传承已久的老话,竟然会成真。
    方云旗过来找人,看见他们抱在一起,怀疑他把林白榆欺负哭了,又看见隋钦示意他离开。
    隋钦的拇指捻在她脸上,估计说什么都不管用,于是道:“你再哭,我今天眼睛会疼。”
    平时这样最有用。
    可林白榆越听越难过,因为隋钦全是因为她。
    这个梦,再真实不过了。
    她和隋钦,上辈子就认识了。
    她擦了擦眼泪,看向远处的群山,还有现在没见到的惠宁寺,瓮声瓮气地开口:“阿钦。”
    林白榆努力控制自己稳住,但止不住哭嗝,她伸手抚上他的眼睛,“我刚刚……你难不难受?”
    隋钦挑眉,“没感觉。”
    林白榆的手指划过他的眼睛,顺着眉骨,停在他的额上。
    这上面如今没有磕出来的伤口,没有磕破流出来的血,现在干干净净的。
    梦里她的灵魂触碰不到的人,现在任由她触碰。
    林白榆抿了下唇:“我今天留在民宿,你们去登山吧,感觉不是很舒服,正好腿酸。”
    隋钦说:“我不去。”
    林白榆说:“你要去。”
    隋钦看向她,少女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因为,你陪在我身边,我怎么如你一般呢。
    “你要去,你替我许愿。”
    隋钦问:“你想许什么?”
    林白榆停顿了下,“许很多,我们上最好的大学,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她央求道:“阿钦,你帮我许。”
    隋钦凝视她,“好。”
    他从来答应她,都是如此坚定。
    林白榆心中酸涩,忍住没哭。
    -
    得知林白榆不去,秦北北和周沫很遗憾:“星星,你真不去啊,半路上多可惜。”
    “是呀,反正是坐缆车,咱们一起去?”
    林白榆心中坚定:“你们先去吧,下来的时候肯定也没力气了,也坐缆车下来。”
    这样,就不会碰见她了。
    缆车的路线是穿过群山的,想让游客们看到最好最陡峭的风景,所以并不与登山台阶同行。
    秦北北说:“好噢,那我到时候也帮你求求菩萨。”
    林白榆看着他们离开。
    民宿的老板娘一早就注意到了这几个客人,见她留下来,笑问:“不去啦?惠宁寺很灵的。”
    林白榆回头,“我知道。”
    如果不灵,怎么会实现隋钦的愿望呢。
    老板娘:“小姑娘,你眉心这个痣,点的真不错,跟观音菩萨似的,这个红,颜色真正。”
    林白榆手摸上眉间。
    她现在有的红痣都是梦里没有的。
    林白榆忽然问:“老板娘,我听说,去惠宁寺最心诚的方法是三步一叩登山。”
    老板娘说:“是的咯,咱们这的人都知道,不过这么累的事,没一个人做到过,大家都当是传说。”
    林白榆的指尖泛着白,“如果做到了呢?”
    老板娘一愣,想了想说:“真要有这么诚心的人,我要是菩萨,也会被打动的。”
    林白榆轻声:“是啊。”
    菩萨就算有再硬的心肠,也被隋钦打动了。
    -
    民宿处在半山腰,距离山脚有两百层台阶,因为还不算陡,所以林白榆下山花费的时间不多。
    饶是如此,她也额上出了薄汗。
    临走前,林白榆带走了民宿老板娘送的三支香。
    林白榆站在山脚下,向上看,眼前浮现的却是梦里隋钦站在这个地方时的画面。
    比起现在的她,那个时候的隋钦一定更绝望。
    他能够为了她三步一叩,让她这辈子无灾无病,安稳过了十八年,她现在回报过去,根本算不上什么。
    林白榆咬着唇,踏上一层台阶,和所有登山人一样。
    只不过,与她同时上山的游客都在三步之后被惊到,看着细皮嫩肉的少女跪了下来,一次又一次。
    每年重复登惠宁寺的游客不在少数,从未见过如此虔诚的信徒,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不过两三次,林白榆的额头就红了。
    只不过,都红不过她的眉心痣。
    -
    山上,方云旗踏上几层,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歇歇,歇歇。”
    秦北北与周沫两个女孩坐缆车上山,他们是自己爬上去。
    齐统鄙视他:“这一路,你没爬几层,倒是歇了好几次,你以前跑步也没这样啊。”
    “这里太陡了,兄弟,累。”
    “你看咱钦哥,多稳。”
    隋钦停在石阶上,望着山顶。
    忽然,他转身往山下走。
    “诶诶,你看你把阿钦说走了。”方云旗诶诶两声,嘲笑齐统,又问:“阿钦,你不上啦?”
    隋钦头也不回,“不上了。”
    他心里总是不安。
    他说:“你们自己上去。”
    齐统说:“肯定是回去找林白榆了。”
    回到民宿里,老板娘见到去而复返的客人,咦了声:“这么快就下来了?”
    这一来一回,坐缆车也没这么快吧。
    隋钦去敲门,没声音,回到前台,老板娘说:“我送了三支香,她接了,应该是上山去啦,你们没碰到吗?”
    隋钦脸色稍缓:“可能是坐缆车。”
    他出了民宿,往缆车那边去。
    有许多刚到这一平台的游客们与他迎面而走,说着话,聊着天,声音嘈杂。
    “嚯,那小姑娘可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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