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从源头来说,是陆天青和周从森的恩怨,不管余殊还是乔晋渊,其实都是被牵连的,陆天青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把余殊救下来。
    他背着高峻从军装警察那里拿来的枪,下楼从外围绕过去。
    塔吊下方,乔晋渊握着手机,一脸沉肃。而电话那头的周从森依旧气定神闲:“乔董,我给了你整整三分钟的思考时间,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我数十声,如果你不答应销毁辰星计划的一切,你的前妻立刻就会在你面前香消玉殒。”他啧啧两声,“美人优美的颈脖被割断,鲜血喷洒在白皙的肌肤上,红梅映雪,想必很美。乔董,你睁大眼睛,好好欣赏哦。”
    他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乔晋渊没有表态,旁边的夜花千树知道这种情形下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周从森之所以让他过来,只是做个见证者,他要是出声,对乔晋渊来说是干扰。
    既然救不了余殊,就更不能帮倒忙了。
    乔晋渊抬头望着余殊。秋千离地不算太高,这个高度人跌下来是摔不死的,致命的是她脖子上的那一圈刀刃。此时是上午,朝阳映照下,刀刃闪着刺眼的光,映得那纤细雪白的脖子更加脆弱。
    倒数还在持续:“六、五、四、三……”
    夜花千树握紧了拳头,余光却瞟到乔晋渊的拳头比他更紧。
    “二、一……”
    “我答应了。”乔晋渊说道。
    周从森淡笑:“乔董是个识时务的人,那就动手吧。”
    辰星计划从叔公开始,一直到现在,前后经历了十多年,三代人的心血,毁灭起来却很容易,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从资料到产品就全部消失了。
    中途因为对产品不确定,周从森甚至指使奸细将东庭近年来研制的几款新药配方也一并毁了,这对东庭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乔晋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心血一点一点被毁掉,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平静。他这副样子,周从森倒是不敢再轻易挑衅了。
    在他眼里,乔晋渊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东庭虽然远远不及他们这些世家集团,但那是乔晋渊白手起家一手建立起来的,此人无论是在专业领域还是生意场上都相当厉害。加上他亲缘淡薄,也没把男女之情看得多重,这样的人一旦反噬,是十分可怕的。
    他现在因为余殊答应了他的条件,可如果再进逼一步,他不一定会继续妥协。周从森已经有陆天青这个强敌,不宜把乔晋渊逼得太狠。
    但他又必须得确认,乔晋渊或者余殊手里是否还有辰星计划的资料,因为这关乎他们父子的前途,甚至性命。
    “谢谢乔董的配合。”周从森道,“本来呢,乔董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应该将余小姐交给你的。不过我听说这位叶先生是余小姐的新欢,也不知道余小姐是愿意跟你走呢,还是跟这位叶先生走。”
    乔晋渊握着手机,冷冷道:“你还想要什么?”
    朝阳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明明是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可是此时仿佛染上了其主人的戾气,森然可怕。
    周从森道:“我这里有一支cr病毒最终变异形态的毒株,你可能不了解,但你那位挚友想必非常清楚它的威力。”
    这话夜花千树没听懂,但乔晋渊却一下就明白了。周从森至今都不能确认陆天青的真正身份,所以拿话试探他。当年陆天青的父亲就是被周从森父子俩用病毒毒杀的,如果乔晋渊表现出对这最终变异毒株的忌惮,无疑坐实了陆天青的身份。
    他心里明白,面上却不显,皱眉道:“你什么意思?炫耀自己掌握了最新的技术?周总,你们周氏的投资涉及那么多产业,跟我这个小小的制药公司杠上,有必要吗?”
    他这话说得太从容了,周从森一时无法判断他是装傻还是真不知情,又或者,陆天青并不是那个人。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目下他都要先把辰星计划处理干净。
    他忽略了乔晋渊的话,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头,说道:“我只是想试一试,乔董为你的前妻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视频会议还没断,他把目光转向夜花千树:“这支毒株如果注射进人的体内,会让人短时间内发狂,而且可能终生都不会清醒。乔董,叶先生,你们一个是余小姐的前任,一个是她的新欢,现在我问你们,如果余小姐变成了一个疯子,你们愿意继续爱她,照顾她一辈子吗?”
    夜花千树立刻道:“我愿意!”
    他小时候就暗恋余殊,虽然余殊早就不再是记忆中的少女,而他对长大后的她感情还未十分明朗,但无论从外形还是性格来说,余殊无疑都是会让很多男人见之心动的类型,他很可能会再次爱上她。何况,她之所以落到周从森手中,是因为把定位器给了他,他有义务负责她接下来的人生。
    周从森笑了下,问乔晋渊:“乔董,你呢?”
    乔晋渊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说:“我不愿意。”
    .
    余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窗外阳光灿烂,晃得她有点眼花,她抬手遮住眼睛,缓缓坐起身。
    院子里传来外公和夜花千树说话的声音,她下床走到门口,见两人正在摘柿子。院子里摆放着好几个篓子,里面已经装满了鲜红的水柿,阳光温柔地洒在水灵灵的柿子上,一片岁月静好。
    她一时有点恍惚,自己是刚做了个噩梦醒来吗?
    听到她的脚步声,夜花千树回头,笑眯眯地说:“醒了?饿不饿?”
    余殊下意识问道:“晋渊呢?”
    夜花千树把手里的工具放下,走到她面前,轻快地说道:“乔先生回羊城主持大局去了。那天把你救出来以后,医生说你没有大碍,他就回去了。”
    余殊回想了一下,只记得那天夜里,她和夜花千树在厂房分开,各往一个方向跑,她运气不好,撞上了歹徒。他们抓了她之后,给她打了一针不知道什么东西,她很快便困倦地睡过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毫无印象,一睁眼就已经在这里了。
    “你们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她疑惑地问道。
    当时那么多歹徒,她们这边却只有五个刑警加三个平民,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不大可能平安逃出来。
    夜花千树伸手为她遮了下太阳。他的手掌很大,两个巴掌就把她脸上的阳光全部遮住了。余殊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影子,静静地听他说:“高警官一直注意着周从森的动静,发现他秘密出城,就带人跟在后面,同时通知了潮汕两市的警方,合力将我们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余殊松了口气。
    她跟乔晋渊分开的时候,后者受了很严重的伤,又要独自面对那么多歹徒,她心里很担心,此时听说他没事,自然开心。
    “病毒形势怎么样了?”她顿了顿,又问道。
    夜花千树没把辰星计划被彻底毁掉的事告诉她,避重就轻道:“暂时还没有研制出有效治疗药物,乔董他们正在夜以继日地攻关。”
    余殊想起当时绑匪头子很紧张辰星计划的资料,想来这个项目肯定是能克制病毒的,只是暂时还没突破而已。她对乔晋渊和陆天青有信心。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被绑架之前,外公家的小院子就像是世外桃源,隔绝了病毒,也隔绝了俗世的喧嚣。余殊和夜花千树每天照例录音,等待疫情过后,《涤荡》剧组人员齐备,再次上线。
    只是,每当工作结束,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余殊就会发呆。她想起在那片破旧的厂房里,和乔晋渊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他保护她,为她受伤,用自己做诱饵换她安全。
    他还说,要把她追回去。
    女人总是有英雄情结的。一个男人在生死面前,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护你周全,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感动。如果乔晋渊真的再追她,她愿意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一次,没有盲目的崇拜,没有师兄对师妹的责任,只有纯粹的感情。如果他们都觉得彼此是共度余生的人,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可是这么久了,就连乔旭都跟她联系了几次,乔晋渊却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微信。那天危急时刻的约定,仿若轻烟,风一吹就散了。
    那就算了吧。
    感情的事强求不得。
    三个月后,羊城终于传来好消息,东庭制药研制的anti-cr成功通过人体实验,获准上市,这是一种可以加速cr病毒生长,缩短其存活周期的药物。这个消息是在羊城卫健委的新闻发布会上,由东庭制药的副总姜兰宣布的。姜兰表示,药物获批之后,已经开始量产,据估算,羊城这场由cr病毒引起的困境将在未来三到五个月内彻底解除。
    余殊望着屏幕上姜兰那头利落的短发,虽然知道乔晋渊跟她之间应该没什么,但想起他之前几次抽血救她母亲,而如今这么重要的场合,就算他自己实在抽不开身,也应该让陆天青这个ceo出席才是,可他却让姜兰来露脸,余殊的心里微微泛酸。
    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吃醋,她立马把心思都收了起来,疯了么?她跟乔晋渊只不过是前夫前妻而已。
    姜兰的话还是靠谱的,四个月后,羊城的形势得到了全面的控制,解了封;半年后,cr病毒被彻底消灭,余殊和夜花千树也跟外公道别,回到了羊城。
    余殊仍旧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生活和工作慢慢恢复了正常,乔旭有时候会过来蹭饭,两人闲聊一些家常。余殊试探着问起乔晋渊,乔旭说他现在特别忙,脚不沾地的,要么在出差,要么就在出差的路上,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至于在忙什么,乔旭不懂生物医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余殊和乔晋渊仍旧处于不联系的状态,日子久了,她那原本就不是很热的心,进一步冷却下来。她想,这样也挺好的。危急时刻的舍命相救,或许敌不过柴米油盐的漫长侵蚀,他们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刻,是最美好的结局。
    《涤荡》第二季磕磕跘跘地杀青了,夜花千树给大家放了一个星期假。余殊想起冰箱里的存货不多了,于是出门购物。结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见到了乔晋渊的车。
    那辆车的车牌号是她的生日,很好认。
    此时他们之间只隔着三辆车的距离,余殊心里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又慢慢涌了上来。她想,等下如果并行,她该如何面对他呢?
    轻描淡写地说一句:“hi,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还是“最近工作很忙吗?要注意身体哦。”
    抑或“东庭攻克了cr病毒,真是太厉害了。”
    ……
    总之,绝不会是“你说过要把我追回去的,为什么一直不行动?”
    红灯转绿,她下意识踩了油门,向那辆车靠过去。等近了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开窗,那玻璃是单面的,她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而对方显然也没有注意到她,车子在路口掉了个头,往西边开去。
    她皱了皱眉,这个地段已经是外环,再往西走可就要出城了,乔晋渊是想去哪里?
    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转了向,等反应过来,已经跟着乔晋渊的车走了好几公里。她有点懊恼,不想跟了,但导航显示,这附近并没有掉头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远远吊着。
    然而等到能掉头的时候,她又并不想往回开。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她一路跟着乔晋渊到了郊外的一座疗养院。乔晋渊的车直接开进了疗养院的大门,余殊下意识跟着开过去,一直到门口,才倏然醒悟:这疗养院看起来十分高大上,肯定不会随便让人进去的,自己马上就要被拦下来了。而乔晋渊的车就在不远处,要是被他发现,她该怎么解释?他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跟踪狂?
    她一边降下车速,一边想着对策,然而她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没有被拦在外面,乔晋渊也没有发现她。门口的智能识别系统扫了她的车牌之后,就直接放行了。
    她一头雾水地跟着乔晋渊的车到了停车场。停车场很空,她把车开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熄了火,偷偷注意着乔晋渊的车。那车很快也停好了,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下了车,迎面走来。如果是别人,肯定以为那是乔晋渊,但余殊却一眼就认出,是乔旭。
    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乔晋渊,她整个人都自在多了,立刻下车喊道:“乔旭!”
    乔旭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眼神有点慌乱:“你怎么在这里?”
    余殊见他这副神情,知道有猫腻,走到他面前,冷淡地问:“你来看谁啊?”
    乔旭的眸光闪闪烁烁的:“看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我认识吗?”余殊盯着他,“认识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啊。”
    乔旭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肯定是在城区就被她盯上了,她跟了这么久,没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只好道:“看归看,看了别怪我隐瞒啊,不然我就不带你去了,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
    余殊实在是好奇极了,当即答应:“行行行,都依你,走吧。”
    停车场离疗养区不远,两人并肩而行,余殊察觉乔旭的步伐很沉重,心里隐隐涌起一股不安,又不明白这种情绪是因何而生,整个人都闷闷的。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间病房外。
    房门紧闭着,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低沉的吼声,应该是人发出的,但跟野兽也没差多少。余殊一颗心砰砰直跳,转头望向乔旭,低声问:“里面是谁?”
    乔旭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小叔。”
    余殊失声:“什么?”
    乔旭往旁边侧身,示意她走过去。原来门上有一扇窗,不过她个子太矮,要踮起脚才能看到。她扒住窗棂,往里一看——
    里面确实是乔晋渊。他的四肢被捆缚带绑在一张木床上,但他显然不甘受缚,正试图将那些捆缚带崩断。木床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但却纹丝不动,可见是特制的。就在余殊从门窗玻璃观察的时候,乔晋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倏然转过头来。那双原本深邃漆黑的眸子此时泛着可怕的猩红,他的身体扭动得越发厉害了,整个人就像一头暴怒的危险的野兽。
    余殊怀疑自己眼花了,又或者出现了什么幻觉。
    眼前男人的表现太熟悉了,就是cr病毒感染者的症状,但怎么可能呢?cr病毒已经被消灭了,而且是被乔晋渊公司研制出来的anti-cr消灭的,他怎么可能会感染,又怎么可能在所有感染者都出院后,还被绑在疗养院里,经受病毒的折磨?
    他看她的眼神那么凶狠、无情,他已经不认得她了。
    他怎么会不认得她呢?他明明说过,要把她追回来的。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小梳子,别哭。”她循声回头,发现说话的人是乔旭,而这时,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到她的手背,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怎么会这样?”她恍惚地问道。
    “是cr病毒的终极变异毒株。”乔旭轻声说。
    镜头回到遥平那个空旷的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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