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礼貌的微笑颔首。
    下一刻,少女手一抖,果茶溅湿了伊薇特的衣摆,茶杯落地碎成几块。
    伊薇特下意识的躬身去捞茶杯。
    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一片碎片溅起,在伊薇特指尖浅浅划过。
    伊薇特的指尖当即渗出血珠。
    “刺客!保护公主!”身后的侍女尖声叫道。
    花房瞬间有序的混乱起来。伊薇特被侍女牢牢按在身后,其余贵族小姐则如排练好般,快速且不发一言的自行散在花房边缘。
    两旁的执剑士兵一拥而上,绿发少女沉默的低头,任由士兵将她往外拖。
    “不,”伊薇特焦急的伸手去推拦在自己面前的侍女,“她只是不小心的。”
    侍女如木偶般立在她身前,面无表情的道:“伤害公主贵体,她理当受死。”
    伊薇特发狠,用力推开侍女。
    花房好像陷入了寂静,侍女与其余贵女皆安静的立在一边,沉默的注视着她向外追去,就连光线都凝固,叶片与衣角都不再晃动。
    死寂里,只有她鞋跟敲击地板发出的一串急促嗒嗒声。
    阳光在花房檐下划出清晰的光与暗的界线。
    伊薇特将将追到花房门口,便看到士兵高举长剑,挥剑砍下少女的头颅。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直挺挺的倒下,血液从颈腔中喷涌而出。
    红色的液体像是怎么都流不完,它们染红了少女的衣裙,又一路从尸体的位置蜿蜒,它逆流上台阶,沾湿了伊薇特的鞋子。
    伊薇特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迹。她想大喊,喉咙却像被黏住一样无法发声。
    不。
    不该是这样的。
    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伤,本不该受这样严苛的责罚。
    不,不对。她刚才为什么要下意识的弯腰?她打算捡起碎片吗?茶杯碎片会有侍女收拾,她为什么要弯腰?
    还有屋顶的纹饰和绿发的少女,这处处合理又似乎哪里都不对的情形。
    到底哪里不对?
    伊薇特头疼欲裂,眼前的东西都出现了重影。
    她按紧太阳穴下意识的抬头,只觉得太阳也如那地上的血液一般,红得要滴下来了。
    下一刻,眼前场景如镜子碎裂般出现蛛网状裂纹。
    花房与士兵,鲜血与草叶,都碎成了几片倏的消散。
    伊薇特的面前忽然出现一条长长的走廊,地板被擦得光可鉴人,走廊两边的墙上倒挂着画像。
    她放下双手,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手指,她刚才为什么要按着脑袋来着?
    她刚才在做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
    “公主?”侍女停下脚步,忧心的轻声喊她。
    伊薇特垂眸,她身着浅黄色长裙,衣裙舒适又不过分简约,兼顾了出行与见客的需求。
    啊,想起来了。
    她今日要作为荆棘王国的公主,前往身为百合国王后的姑妈那里做客一段时间。
    而现在,她要去拜别父母和尚在王宫的兄长。
    “没什么,我们走吧。”伊薇特微笑,挺胸压肩穿过长廊。
    国王、王后以及王子已经等在殿前。
    三人皆着常服,但厚重的铠甲将欲盖弥彰的常服顶出一圈轮廓,伊薇特忍不住揪心的捏紧手指。
    胡子掩住了国王的唇,伊薇特看不出来父亲是否笑了,“看起来精神不错,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伊薇特下意识的用手指背贴了贴脸颊,她看起来气色不错吗?
    王后不赞同的微微蹙眉,有些严厉的道:“伊薇特,不要做这样粗陋的动作。去了百合国,你代表的便是整个荆棘国王室。”
    伊薇特当即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她敛眸应道:“好的,母亲。”
    就在这时,伊薇特恍惚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喊自己,“伊薇特。”
    那声音太轻,以至于伊薇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她下意识抬眸,眼睛无措的在半空中转过一圈。
    王后抿紧了唇,不高兴的看着她,再次提醒,“注意仪态。”
    伊薇特当即敛眸,她突然有些不太确定,父亲和母亲对自己一直这么严格吗?
    年轻的王子越过父亲上前,给了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保护好自己,伊薇特。”
    伊薇特回抱哥哥,手掌触到了他衣服下坚硬冰凉的铠甲。
    王国要有动荡了是吗?所以他们要把自己送走是吗?哪怕不惜编造这样粗陋的谎言?送自己去百合国避暑?
    伊薇特也说不上那一刻心底翻上来的悲伤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都怪她如此脆弱,这样危急的时候,他们还要分神关照自己。
    像是印证她的想法,这个拥抱还未结束,宫殿外突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伊薇特仓惶的抬头,只越过哥哥的肩膀看到如血的残阳。
    兄长松开她,长剑抽出刀鞘,转身杀入人群。
    兵刃交接的铿锵声不绝于耳,王后一把撕下碍事的宫装,手掌按在伊薇特的脖颈上把她按下去。
    锋利的箭矢擦着伊薇特的发梢钉在墙壁上。
    伊薇特回头,从肢体格挡的缝隙里看到闪着寒光的兵刃和兵刃不时带起的道道血线,偶尔掠过一两张狰狞而又贪婪的面庞。
    伊薇特被王后半拉半抱的拽起来,士兵拱卫着她们退后。
    太多了,太多叛军了。
    到处都是鲜血,时不时有残肢砸在伊薇特脚边,耳边是士兵痛苦的哀嚎,拱卫着她们的士兵越来越少。
    不知是谁打翻了长廊边上的绿萝,泥土带着草叶咕噜噜的滚到伊薇特前面。
    她下意识的盯着绿萝翻动手掌,随即一怔,她要干什么来着?
    伊薇特向前的脚步不停,目光却钉在绿萝上不动,随着绿萝的后退而后移。
    不该是这样的吧?
    这个绿萝是不是应该窜高,化作什么利器反攻敌人,又或者托起士兵的身体避开对方刺过来的兵刃,哪怕是编织成网络替她们阻隔一瞬?
    愣怔间,余光里有寒光刺来,那一瞬好像突然变得漫长。
    漫长到她清晰的感受到胳膊上母亲的手掌是如何用力,自己是如何被她一把拉离。
    漫长到她听到□□裂帛刺穿盔甲刺入血肉的轻微噗嗤声。
    漫长到她清晰的看到利刃刺穿母亲的心脏,血滴沉甸甸的溅落在她面庞。那血滴滚烫,烫得她浑身颤抖,眼泪如注。
    失了平衡的伊薇特重重跌倒在地,肘骨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她对此一无所觉。
    □□噗的从王后胸口拔出,染血的利器直直向毫无防备的伊薇特刺来。
    不。
    不该是这样的。
    父亲和母亲不该这样严苛,那盆绿萝也不该那样无动于衷。
    利刃忽的停驻在眼前。
    一切行动间带起的风,一切厮杀与兵刃碰撞声,一切带着黏腻铁锈的腥味忽然停驻。
    就像被施了魔法,整个世界停驻在那一刻。
    世界倏的变黑又刷的变亮。
    就像有人飞快的眨了一下眼睛。
    与此同时伊薇特又听到了有人喊她的名字,那声音清晰了一些,隐约能听出是个女声。
    她噌的抬头,只透过斜挡着的廊柱看到太阳下边一个弯弯的弧度。
    世界再次“碎”了。
    世界碎裂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忽然想起寝宫顶的纹饰,想起花房与绿发的少女。
    然而只有那一瞬。
    下一刻,世界再次变了。
    她刚刚想起的东西也随着世界的变化而消散。
    昏暗的夜,连月光都灰蒙蒙的。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
    伊薇特跌坐在地上,手肘在地上撞得发麻发痛,然而此刻她根本顾不得手肘的麻痛。
    她前方几步远,拦着一只凶恶的黑狗,黑狗体型硕大,看着似乎并不比她低矮太多。
    潮湿的雨气中混着一丝淡淡的血气,恶狗伏低身子,双眼凶狠的瞪视着她,它亮出参差的犬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她要做什么来着?伊薇特忍不住回想。
    啊,对了。她要回家来着。
    恶狗身体压得更低,后腿肌肉绷紧,眼看就要扑上来,伊薇特倏的回神,她反应迅速的掏出怀里湿哒哒的面包扔给黑狗,面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在黑狗不远处。
    恶狗如临大敌的后跳一步,当即就要扑上来撕咬,它的前肢已经跃起,然而瞬间他就被空气中散发的那一丝丝幽微的香气俘获了,大黑狗身体灵活的一扭,居然落到了面包前小心的嗅闻。
    伊薇特谨慎的贴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见黑狗还在嗅闻那块面包,她轻轻的踮脚向后退去。
    她家在哪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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