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你发现伺候你的丫鬟春茗不见了,新来的丫鬟夏莲解释道:“三少爷嫌弃她怠慢了夫人您,打发她去庄子上了。”
    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夏莲手脚麻利,心细嘴甜,几天相处下来就将你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你也便渐渐忘了这件事。
    五日后,你们一行人走水路一路向北行去,中途改换马车,大约行了半月才抵达京城。
    一下马车,你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甜香,随即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好生热闹。”夏莲惊叹道。
    可惜了,你见不到京城是怎样一副繁华的景象。
    徐玉庭的马车走在你前头,正当你暗暗惋惜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你身边,笑道:“舟车劳顿,阿嫂不如与我一同去饮一杯热茶。”
    “甚好。”你打起精神来,对着面前模糊的人影回以一笑。
    闻言,徐玉庭便打发了人带着行李先行前往住处安顿,又带了一些仆从和你一起上了茶楼。
    二楼雅间处的窗棂微微开着,一丝清透的凉风慢慢拂过你的脸颊,好不惬意。
    小二送了一壶清酒、一壶茶并几碟小菜和茶点上来。
    你慢吞吞地端起茶盏,嗅了嗅,方才浅浅地抿了一口,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很快,你就被一楼大厅折子戏的动静所吸引,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发现演的正是《西厢记》,正讲到书生张生游普救寺,与崔莺莺一见钟情的故事。
    “我记得这是阿嫂以前最喜欢听的戏。”
    你侧过头,眼前的模糊光影微微一晃,徐玉庭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夏莲及时在你的耳边提醒:“这出戏是三少爷方才下去点的。”
    徐玉庭走到你面前,你闻到了一阵熟悉的甜香,正是方才下马车的时候闻到的。
    “糖葫芦?”
    徐玉庭说:“我记得也是你爱吃的。”
    你接过糖葫芦,徐玉庭指尖的温度烫得你微微缩了一下手,有些不自在地捻了一下,想要捻去那奇怪微妙的触感。
    你微微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无论是糖葫芦,还是这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
    夏莲躲在你身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她偷偷撩起眼皮,不敢多看徐玉庭的脸色。
    那双含情的凤眼里,笑意在慢慢的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愈来愈重的沉郁。
    你们一行人在茶楼歇息了片刻便回到了落脚处。
    夜晚,你翻来覆去,总也不得安眠,掀开被褥从床上坐了起来。
    榻上的夏莲因此惊醒,轻声唤道:“夫人?”
    你回忆起白日里吹过的凉风,叹了口气:“陪我出去走走。”
    直到现在你才有心神思索一些古怪的事,徐玉庭对你实在有些过分的好。
    因着那一层往事的存在,你不免感觉微妙。
    你问夏莲:“老夫人可有说过什么时候为三少爷议亲?”
    夏莲的眼神有些闪烁,你因为目盲无法察觉。
    “那恐怕要等到春闱结束,老夫人对这事儿倒不着急。”
    这便是指望着徐玉庭光耀门楣,再找个门第更高的媳妇了。
    你在心里暗笑道:以徐玉庭的面容和才华,说不定会被某个京城的大官来个榜下捉婿。
    想到这里,你心里那些奇怪的猜测才终于渐渐散去。
    徐玉庭怎么会还忘不了你呢?
    *
    第二日,徐玉庭请来的神医便上门了。
    因着日头有些烈,你颇感双目不适,于是叫夏莲为你裁了一条绢布遮目,匆匆赶到徐玉成的住处。
    这位神医是城北保济堂的大夫,姓冯,夏莲说他祖上三代世代行医,医术很是高明。
    听声音,冯大夫年约六十许,脚步却很稳健有力。
    他先往里间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徐玉成,待了许久才出来,对徐玉庭说:“药石无效,此子寿数将尽,老夫也无能为力,至多开些方剂为他勉强续上一两月的阳寿。”
    你听了却没有多大的感触。
    并非是你这人冷血,里间躺着的徐玉成虽是你名义上的丈夫,可是你一没有和他说过话,二不曾见过他,他与你而言和陌生人无异。
    你虽深居听雨轩,但从府中众人的反应来看,徐玉成的命数早就快尽了,此番进京本就是凶多吉少。
    交代完一些事情,冯大夫的视线向徐玉庭的身后看去:“你便是那个目盲的小娘子了吧。”
    你本想解开绢布供冯大夫查看,却有人先行一步。
    “嫂嫂小心,请坐。”
    耳垂上微微发痒的触感一触即离,徐玉庭神态自然地放下手,很快你就被冯大夫的声音吸引。
    “小娘子的眼睛可否能感觉到日光。”
    你点点头:“能看见些许光影。”
    冯大夫舒了一口气:“能治。”
    这时你心中的石头才微微放下,衣袖中攥紧的手也慢慢松开。
    冯大夫为你留了几帖药,说是让你先服下,另有些敷眼睛的草药,嘱咐你每日都要敷满一个时辰,又说日后每隔七日便来上门为你针灸。
    “大约半年工夫,小娘子便可痊愈。只是老夫我也只能做到令小娘子视物,想要恢复如初却有些艰难。”
    能够重新看见对你来说已经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徐玉庭送了冯大夫出府,临走前,冯大夫回头看了一眼徐玉庭缓步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皱眉。
    这位年轻的公子长身玉立,白皙俊秀,为人又谦和有礼,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只是以冯大夫行医多年的经验,他方才与徐玉庭对视,见他虽笑容轻浅,温声细语,但眉宇之间却过于冷淡,心思有些沉重。
    “怪哉,怪哉。”
    冯大夫望了一眼,又摇摇头离去。
    方才他刚刚进去,见二人形容亲密,他还以为这位长相俊秀的年轻公子才是小娘子的相公,差点被徐玉庭一声“嫂嫂”吓了一跳。
    ……
    在京城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还未等到你的眼睛彻底好转,徐家便发生了两件大事,堪称悲喜交加。
    一是徐玉庭在殿试中被圣上点为探花,此为大喜。
    二是在老夫人一行人也赶来京城的当天,徐玉成去了,此为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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