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说了这句话就没有回头路,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机会,只能面对。
    他说:“是为了今天那个朋友,还是这次图书馆的事。”
    “不是,只是我自己想…我自己早就想说。”
    “说什么,和哥哥分手,结束这段关系?”沈知聿说:“丛京,你要给个理由我,总不至于因为一件小事,你就要和我提分手,这很难让哥哥不联想到是阿京听了别人什么话,受了撺掇。”
    说到这些,丛京的心下意识颤了下,连忙说:“不是,和别人无关,真的只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早就想和你说了。我不喜欢现在这样,也不喜欢这种关系,我真的很想结束。”
    沈知聿不说话,只是站了起来。
    手里烟头随着他指尖落到地上,闪了几下火光。
    他的脚尖踩上去,垂着眼,摁灭得无声无息。
    丛京看着他逐渐逼近,忽然又有几分迫切地说:
    “哥哥是个很成熟的人,有自己的观念和喜好,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您会喜欢我这样的,当然,我不是说哥哥不好的意思,我一直以来特别特别敬佩哥哥。可是,可是……”
    “可是会不会也许,你对我也不是那样的。只是说当初的事情,对你,对我来说,太突然,太无法接受,所以导致这样的局面。以前你也很不喜欢我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对我根本不是那种情感……”
    话兀然而止。
    像小鸟的命门被人把住,骤然失声。
    她的脖子被他捏了住,丛京被迫地仰头看他,微张着颤抖的唇,眼眸渐渐泛红,无措又可怜。
    沈知聿垂眸俯视她:“我对你不是那种情感,那你觉得,是什么情感?”
    他在问她,可她压根没有回答的能力。
    他的指腹放在她的唇上轻抵,仿佛她说错一个字,会坠入万丈深渊。
    丛京眼眸含泪,满眼惶然。
    她总是这样的,总是用这样害怕、惶恐的目光来看他,好像他是什么施暴者。其实他什么也没做。
    “丛京,我说过,只要你听话,我可以什么都给你。可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对我说这种话,为了保全别人,什么也不顾。”
    “不,我没有。”她试着说话,可下巴上的力道愈发重了。
    “你要怎么样,要哥哥死,还是要哥哥把什么都剖出来给你看?”
    丛京拼命摇头。
    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想要沈知聿变成这样的,她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回到原来那样。那样互相尊重,以礼相待。
    即使那时的沈知聿总是冷漠少语、漠然置之,哪怕是后来关系缓和也只是教教学习,见面了生疏打声招呼的正常关系。
    可是,没有关系,真的没关系。
    她更想看到的是那个沈知聿,而不是现在这样。
    “我们原来不就很好吗,我只是想回到那时候,只是想这样。”她说。
    “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
    沈知聿松了手,丛京失力地往后倒,栽进柔软的大床里。
    随之而来的是倾覆上来的雪松气息,往下倒灌,差点淹没丛京整个人。
    沈知聿说:“从那个夜晚开始我就迷失了,这辈子也回不去。”
    他俯身,她的肩带被拽落,连带着夹了一缕烟丝的长发。
    丛京去阻止他的手,泛着泪的眼望他:“不要,我真的不要这样。”
    可沈知聿动也没动,就那样看着她。
    “我还什么也没做,有必要么。”
    丛京止住,睁开眼,压抑着呼吸。
    他松了手,直起身背过去,丛京只听得到他没什么情绪的声线。
    “分手,也行。”他说:“我们总该先把所有关系捋清楚。”
    丛京有些恍惚:“真的吗。”
    “是啊,阿京想分手,难道我还拦得住吗。”
    她慢慢坐起来,把外套披到自己身上,然后有点期盼地看他。
    沈知聿一眼也没回过她,只是垂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
    打火机的清脆声响起,寂静中,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手指夹着,神色泰然。
    “我查过了,你现在在大学的朋友,加社团里关系好的,有八个。”
    “除去今天见过的湛燕,祝暨,还有一些。家里大多是经商的,小本生意,也就湛燕家里有点钱,还算行。祝暨,外地人,家里搬来没有几年,供他这两年再深城上大学就花了不少开销,现在属于是租房勉强生活。”
    丛京的眼神渐渐变了。
    她不知道沈知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她隐约察觉到他的意思。
    沈知聿却说:“当然,我不会做什么的,你也不用拿这样的眼神看我,哥哥还没有这么心狠,那都是阿京的朋友,阿京的朋友就是哥哥的朋友,我当然要对他们好一点。”
    “可是,一个能考上深城大学的人,应该成绩都是很不错的,又有礼貌,特别是那个祝暨,长得好又会跳舞,性子也开朗,我觉得他以后肯定会很有前途的。对了,忘了告诉你祝暨是家里独生子,我想,他应该也是全家的希望,你说是吗?”
    丛京浑身都开始发冷。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和你顺顺这件事。我们就拿他的未来打赌好不好,对舞蹈出身的人来说什么最重要,而如果试想,他要是一辈子也跳不了舞呢。”
    她下意识下床,赤着脚往前走了两步:“哥,不要。”
    他问:“怎么了?哥哥和你在捋关系,阿京怎么在发抖。”
    丛京嘴唇乌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知聿温柔的话语还在继续:“阿京想分手,当然可以,哥哥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你想走,随时都可以,但你最好要做好准备,到时候会怎么样,你的朋友会怎么样,而你那些朋友又会怎么看你,你知道的。”
    “我错了,真的。”丛京声线颤抖地说。
    声线发着软,那是真的害怕而怯场的反应。
    他说:“你有什么错,你没错,哥哥才是错的那个。我不该逼你,不该束缚你做不喜欢的事,不该那么喜欢你,我罪该万死。”
    他的手被她捉住,丛京是真的要哭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说分手了,我好好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他说:“现在说后悔,还来得及吗。”
    丛京嗫嚅着唇不知怎么回答。
    沈知聿盯着她看了几秒。
    忽而,丛京被他再度摁倒到床上,这次她压着狂跳的心脏,望着近在眼前那斯文理智的男人。
    她试探着撑着胳膊坐起来,手被他按住。
    “你这辈子都是哥哥的,哪儿也别想去,知道么。”
    她有点艰难地说:“知道。”
    “阿京,再说一遍,到底喜不喜欢哥哥。”
    “……喜欢。”
    他笑了,说:“乖,哥哥也喜欢你。”
    他又摸了摸丛京的头发,说:“今天我不想主动,阿京自己来,好不好。”
    沈知聿最会吊着人的喜好,看人难耐欢喜的样子。
    她知道,沈知聿不喜欢的、不想面对的事,他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如同浮梦一场,压根不存在。
    可以说他残忍,但也可以说他慈悲。
    但不管怎么说她都知道,说过的话、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完全当没发生过的。
    无非就是全压在秤砣上,直到绳索不堪重负真正断裂的那一天。
    今天比往日结束得都要格外慢,一如对丛京的折磨,被置于顶端,根本不能落下。
    直到后半夜,房间归为寂静,男人去洗澡,她昏昏欲睡,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脑袋里也乱糟糟的一片。
    等到水声停下,身旁被子被掀起,床垫那头陷了下去。
    丛京睁眼,望着眼前的墙壁,内心空寂又无声。
    她知道,自己这次抗争又失败了,还把所有脸皮撕到极度彻底。
    她不知道沈知聿怎么还能保持那么淡定和自己相处的,也不知道今天的事算怎么样,她撒谎,瞒着他的事,还有那些一直埋藏的心事。他们现在看似好了,可真的好了吗,沈知聿压根没有提后续。
    事情不是靠这样来解决的,她做了就是做了,说了就是说了。
    她不知道沈知聿的真正想法,又会怎么做。
    忽然,她的腰身被揽了过去,背脊贴着男人胸口,属于他的温度从周遭包围,烫得令人心惊。
    他轻声说:“还没睡么。”
    丛京睁眼,身子也不自在地动了动:“嗯,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你都僵得不行了。”
    她抿唇。又感觉后颈边他的唇靠近了些:“怎么还是那么怕我,我有那么吓人么。”
    “没有。”
    丛京主动转过了身,窝到他怀里。
    闻到了沐浴露的味道,夹杂一丝熟悉的雪松味。
    犹豫半晌才试探性开口:“哥,今天我说的那些话……”
    “算了。”
    他的回答令人心悸。
    他抱紧了她,声线温柔得令人分辨不出:“你都向哥哥道歉了,我还能说什么吗,说白了,阿京不过是贪玩,没那么信任哥哥,所以才会错误地依赖别人,没事的。以后再想和朋友们一起,和哥哥说一声就好了,我又不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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