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吧,王公公应该是贵妃娘娘差遣来的吧。”白姝推着顾菌说。
    顾菌抚着白姝的发髻,吻了吻她,而后出去了。
    王公公正在前厅坐着同李若水说话,眼见顾菌来了,便起身作揖,说:“姑娘快随我进宫一趟,娘娘要见你。”
    顾菌见他说得火急火燎的,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急问:“娘娘可安好吗?怎么这么急?”
    王公公说:“娘娘一切安好,只是孕期到了叁月,身子难免有些不爽,圣上特批贵妃娘娘的娘家亲戚可进宫看望。”
    李若水听罢,问:“那我也是娘娘的亲戚,我一齐去可行?”
    王公公作揖,说:“在下来时未考虑周全,只让跟了一顶轿子,若姑娘也去,那轿子难免有些挤了。”
    李若水想说我租一顶轿子,或用顾家的车舆不就行了,但想想王公公这样说想是因为自己有官职在身,便闭口不再理论。
    顾菌又说:“公公稍等,我去梳妆换衣后便来。”
    王公公:“姑娘不必换衣了,直接上了轿子走就是了,还得在宫门下钥前回来,您这一拾掇,又不知要花费多少时辰。”
    顾菌与李若水相视一眼,走近在她耳边悄声说:“帮我同姝儿说一声,若有什么事,让她别等我,让王生送她去史婉伊和红莹那去,顾府就交给你帮着照管了。”
    说罢,拍了拍李若水的肩便跟在了王公公身后,走至门前,又想起什么,回身又叮嘱了一句:“我府上一个叫暖花的丫鬟你也多注意照看她点。”
    李若水眼看着顾菌的背影消失在眼底,“哗”一下靠坐在圈椅上,一阵心悸,心中细忖顾菌的话,怎么想都觉得她说得话怎么就像是在托孤似的,抚额暗忖一会儿,便举步往白姝所在上房去了。
    这边,顾菌同王公公坐在一个轿舆里,同他说话想要从他嘴中知道点根由,但王公公只假笑奉迎,并不理她的那些话头。
    进了宫,经过皇后的坤宁宫也未停下,顾菌问:“公公莫不是忘了?我们不该先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吗?”
    王公公:“姑娘放心,这些规矩我还晓得,现下皇后娘娘正在景福宫与贵妃娘娘一块,姑娘到那一齐请安就是了。”
    方说完,又走了大概一射之地,便到了景福宫前,王公公先下了轿,侍立在侧,顾菌后下轿,王公公躬身说:“姑娘进去吧,娘娘正在正殿等着呢。”
    顾菌举步过去,走至殿前,宫婢拉开宫门她略顿了顿,才迈步进了殿。
    “臣妾请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安,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方见了礼,皇后说:“快请起吧。”说着赐了座,又看向褚瑶,笑问:“我这些日子记性不大好,有些事竟记不得了,这可是你的表姐?受皇上恩典,袭了爵位的那位?”
    褚瑶点头,看着顾菌,说:“是。”
    皇后莞尔一笑,问:“澹容妹妹告诉我,你有磨镜之好,这可是真的?”
    一句话吓得顾菌冷汗涔涔,中宫皇后能淡然问出这话,想必不是捕风捉影而来,还需得谨慎回话,否则褚瑶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她遏制着砰砰直跳的心,佯装淡定地假笑说:“让皇后娘娘笑话了。顾某自小便与旁人相异,所以舅舅每每见我都不许贵妃娘娘靠近,生怕我带累了娘娘的名声。”
    褚瑶眼波微动,不似顾菌那般惊骇,轻笑说:“皇后娘娘,你忽而传她进来问这些做什么?”
    皇后放下茶盅,一哂,偏头看了顾菌一眼,又看向褚瑶,因为看她肩上落了尘,便亲手为她拂灰,说:“既是有这等雅癖,那以后就不便入宫了,倘若再要入宫,先面禀了本宫才是。”
    顾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躬身作揖:“是。”
    皇后说:“顾姑娘不要拘谨,你是淑贵妃的表姐,自然也是本宫的表姐。”
    这话说得奇怪,皇后笑看着褚瑶的眼神也奇怪,为褚瑶拂灰的动作也奇怪。
    褚瑶倒没什么不自在,皇后替她拂灰,为她整理衣襟,她都没有承受不起的谦辞。
    顾菌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她隐约地感觉到皇后似乎是估计召她进宫,就是为让她看这些。
    皇后用手揩去褚瑶嘴角涂出的一点朱红时,她到底挨不下去了。
    “娘娘,皇后娘娘,淑贵妃娘娘,若是无事,我便不扰娘娘们的安,暂且退下了。”
    皇后略微一愣而后一笑:“顾姑娘若有事便先走吧,我还有话与淑贵妃说。”
    又说:“澹容有话同你说,让我同你说完话就叫你去她那一趟。”
    顾卿欠身退下,踏出正殿门槛,走至雕花窗前,她往屋内瞅了那么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脑内忽而闪过之前褚瑶临进宫前,自己与褚瑶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门斗下的那一吻。
    微风拂拂,天高云淡,春风复暖,顾菌却觉着心里凉丝丝的,她伫立望着宫院内抽芽的嫩条,略有些怅然。
    一旁的宫婢见她站在原地不走,便款步过来想问她怎么了,刚一走进看清她的脸,一惊:“姑娘怎地哭了?”
    顾菌拭去眼泪,说:“没什么,倒是你,你站这没事么?你们娘娘叫你呢。”
    宫婢双眉一挑,掩嘴笑了:“怎么可能?我们娘娘才刚让我们把门关上,说要说说体己话,谁都不让进。”
    顾菌微蹙着眉,眼周微红:“哦,这样,你小心伺候着你们娘娘,守好门,别让人知道了。”
    宫婢笑容逐渐僵硬,而后只剩下干笑:“我不明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顾菌叹息着说:“你放心,我没什么意思,有什么我也自己心里懂得就是了,断不会脱口说出来。”说罢垂手而去。
    方出景福宫的偏门,门前有一小敞轿在那候着,眼见顾菌出来,一个身着华丽,眉眼有些像史婉伊和史婉樱的宫女走过来,说:“顾姑娘,澹容殿下烦您有事。”
    顾菌也没质问或是反抗,上了轿子,歪着身子斜靠在敞轿上,沿途过去都是朱墙绛瓦。
    按照规矩,澹容作为先帝未嫁女应该同母妃共住一殿,但今上爱惜妹妹,就又在紫禁城内内另辟一宫,镌字刻匾,题名为昭华宫。
    “姑娘,下轿吧。”
    顾菌望着昭华宫的匾额有些出神,引路的宫女唤了一声,她回过神,下了轿子,跟随入宫,澹容正坐在珠帘后同一个女婢下棋,是那日跟着澹容去了顾府的吴姓宫女。
    女婢先看见顾菌入殿,似乎提醒了一下澹容,澹容偏头看见顾菌,将执着的棋子扔回棋盒里,说:“吴姑娘,这局棋改日再下吧。”
    顾菌听了这才知道这人原不是女婢,要不澹容万不会这样称呼她。
    宫女撩开珠帘,澹容迎面走来,说:“顾卿,还请里面请。”又对方才领路的宫女说:“樱儿,去倒茶来。”
    樱儿应了一声,出去了,吴姑娘安坐在坐褥上,见顾菌走来起身行礼,微笑说:“顾姑娘。”
    顾菌点头,澹容说:“我曾听闻,顾姑娘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是当之不愧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棋艺也比那些所谓大师者要精进许多。”
    一番谬赞,赞的顾菌险些抬不起头,她甚至觉得澹容是在挖苦自己。
    “不敏不敢谬承公主夸赞。”顾菌推辞说,吴姑娘欠身告辞。
    “顾卿不必谦虚,待和本宫下上一局不就知道了?”
    澹容轻轻一笑,将原本的棋局撤下,又让宫女重又搬来一盘棋桌。
    顾菌也没多想,心想赶紧下完一局了事,于是便与澹容对面而坐。
    可是下完一局,澹容便又要再来一局,输了一局又一局,眼看天已然定昏,宫门早已下钥,澹容却依然不放顾菌走。
    “顾卿莫慌,虽说偌大的紫禁城里,我这昭华宫不算大,但给你安寝的地方还是有的,这盘棋先下到这,且等明日再下。”
    澹容说罢,示意一旁宫婢将棋盘撤下,顾菌张口欲言,澹容打断了她,吩咐宫婢,说:“樱儿,沏一壶碧螺春来。”
    樱儿诺诺地应了一声,下去了。
    澹容面上含笑,细盯着顾菌,顾菌避开她的目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俄顷转过脸,说:“殿下对史司计情深义厚,真真叫不敏自惭形秽,小人明白大人爱惜女孩之心,眼见着花败柳残,却不是天灾,而是人为,殿下企图为卿报仇之心,小人可以理解,只是......”
    听着顾菌的语气略有缓和之意,澹容急问:“只是什么?”
    顾菌正色道:“您威逼着阮莞所说之事,景亲王日日来访,生怕她说出,就连我也连个影儿也不知,瞒得这样紧,可见事态严肃,您报复心过盛,没想过若说出后事发,此事会成为她的催命符,您既然不能果断杀了景亲王,自然也不能悖逆景亲王而保全她,她很有可能成为你复仇之计上的垫脚石,殿下万金之体,自然不会怜惜草芥之人,而我却为其悲戚。”
    澹容断喝道:“胡说!既是告诉我,我就能让他一败涂地,自然不会牵扯到你们!”
    顾菌冷笑:“若真是如此,殿下也不会揪着我的一个宠嬖不放了,恐怕是景亲王着实没有关口,纰漏足以让他丧命,所以您便急了,见缝插针地搜证,不管有的没的搜到了再说?”
    澹容方要发作,樱儿端着茶进来了,她方偃旗息鼓,沉着气方等樱儿出去后,顾菌又说:“殿下愿意软禁我便禁吧,我并不在意。”
    说毕,她便席地而躺,一副悠然之态,澹容气极,将一杯碧螺春一饮而尽,而后拂袖回至内殿。
    被软禁在宫里,顾菌倒也悠闲,家中事走前托付给李若水,虽说平时总拿她开谑,但彼时信得过的却只剩下她了。
    史婉伊和红莹除了王生没人知道她们的去向,唯一担心的大概就只有白姝了。
    被软禁了五六日,顾菌被拘束的难受,正倚门出神思忖着府邸中光景,忽而宫婢在外报:“淑贵妃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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