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旧像在眼前重现,顾菌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捏了捏秀香的脸,忙不迭地爬下床,抓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秀香被顾菌反常举动吓得一动不敢动
    “秀香,今年是什么年?”顾菌放下铜镜,抓着秀香问道。
    这问题问得秀香以为自家小姐中了邪,回答说:“姑娘,您睡糊涂啦?今年是顺和皇帝登基的第十四年了!”
    顾菌愣愣地看着秀香,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什么也没有,光滑一片。
    记忆还停留在她带着褚瑶仓皇出逃的那个大雪夜,那样明明白白的寒冷,那样深刻的痛她一辈子也不会忘,那觉不可能是梦。
    但眼前......
    顾菌看了看秀香,只见秀香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朗,她忽而就大笑起来。
    “姑娘,怎么了?”她忽而大笑,秀香只觉得慎地荒。
    顾菌收了收笑容,摇了摇头,坐到了梳妆台前,说:“没什么,你刚刚不是说要去褚府,还不快给我梳妆。”
    这阴晴不定的样子着实让秀香有些摸不着头脑。
    梳妆打扮好,前去向顾雍请安,从自己寝屋走到顾雍的堂屋寥寥几十步,顾菌走的大步流星,就差跑起来了。
    算起来了,她已经有四年没见到阿爹了。
    出逃时,没带上顾雍的骨灰是顾菌心里最大的痛。
    “菌儿呢?怎么还不来,难道都让旁人等她不是?”顾雍板正的身姿,苍白的束发映入眼帘时,顾菌差点就忘了见礼。
    “阿爹。”说话的声音也十分的颤抖,不过顾雍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一点小小的不同,只说:“起得这样晚,昨儿嘱咐的都白嘱咐的?”
    顾菌低头认错,一会儿,跟着顾雍走到顾府大门前,门前车舆已经备好了,顾雍坐前车,顾菌同秀香坐在后车。
    “褚二姑娘必定早早地就在候着了,每次褚家就她最想见您呢!”秀香同顾菌说。
    顾菌没说话,只轻轻拨开轿帘一角望着轿子外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群,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秀香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直到了褚府才住了嘴。
    这时的褚府还没被抄,面子上,在外人看来还是一派繁荣世家,家族余财也还不少,褚珙也还没有那么贪得无厌,皇上还未对其起杀心,还有......
    “顾姐姐!”顾菌见过褚家的各位长辈后,顾菌便放她走了,刚漫步到小花园,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叫她,这时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澈动人,顾菌抬眼望去,心中一颤,冰清玉润的女孩正朝着自己这走来,一席淡茜色罗裙拖地,纱衣裹挟在外,风微微一吹动少女的发髻飘动起来。
    顾菌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褚瑶主动向她跑过来,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几年里,她只在梦里见过。
    她忽而想起来,就是今天,就是那年的今天,褚瑶携着一枝杨柳枝,与她互诉衷情。
    “瑶儿。”顾菌克制着自己,没有抓着褚瑶的手就亲上去,而是得体地见了礼。
    褚瑶觉得稀奇的很,因为两人太熟  ,见面从不讲这些虚礼,她一时还以为是顾菌在和她玩笑,便也笑嘻嘻地见了礼,说:“顾姐姐好。”
    顾菌微微笑着看着她,她现在还是这样的鲜明活泼,美艳动人,自从跟了自己以后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想到这顾菌有些心痛,双眉微蹙,褚瑶注意到她表情不对,一改嬉笑的态度,问:“顾姐姐,你怎么了?”
    顾菌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改了脸色,舒展开眉心,说:“我没事,倒是瑶儿,你最近过得好吗?”
    褚瑶奇怪地问道:“姐姐不是昨天才见过我吗,我好得很,吃嘛嘛香,身体都壮实了不少。”
    秀香站在一旁看两人聊得好,便要悄悄退下去,顾菌的余光注意到了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秀香,做什么?”
    这样的举动,让在场的两位皆是一愣,特别是褚瑶,漆黑的眸子看着顾菌抓着秀香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
    秀香也十分窘迫,这样的情况又不少,每次为了让两位小姐说些体己话,她都会偷偷退下去,偏偏这次顾菌不让她走了,这让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幸而这时褚瑶说话了:“顾姐姐,你就放秀香走吧,我等会有话与你说。”
    就是这个。
    顾菌知道,只要现在放秀香走,没一会儿褚瑶就会向自己表心意,若是从前,她必然欣喜的一晚上睡不着觉,但现在生死场上走一遭,她的心境已然大不同了。
    她与褚瑶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当初若不是为了褚瑶,顾家也不至于落败。
    “我等会儿有事要单独和秀香做,瑶儿,你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
    这话说完,她看着褚瑶的表情从笑着转变为僵笑,然后彻底没了笑意,她觉得自己心上似乎塌了一块。
    “可是,顾姐姐......”褚瑶迟疑地说,落寞的神情让人怜惜。
    顾菌看不得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可是自己的心头肉,她移开目光,将秀香的手抓的更紧,说:“若没什么说的,我先带着秀香回客房了。”
    说毕便抓着秀香的手转身离去,只留褚瑶一人在原地。
    回至房中,顾菌松开了秀香的手,坐在床榻上,胳膊撑在小桌上,手撑着下巴,满脸哀容,叹息不止,秀香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知道顾菌这是要做什么。
    “秀香,我睡一会儿,你在外守着,谁都别让进来。”
    说毕,秀香将门带上,出去了,顾菌和衣睡下,她望着从纸窗外照进来的明晃晃的光,泪水不自觉地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这一觉睡至正午,膳厅已经摆上菜了,秀香才来把顾菌叫醒。
    “姑娘,您今儿是怎么了?”秀香跟在顾菌身后忍不住问。
    “怎么着,我今儿哪里不对吗?”顾菌手拿着迭扇,问。
    秀香撇了撇嘴,说:“哪都不对,从晨起那会儿就不对,现在也不对。”
    顾菌笑了,拿着纸扇,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本小姐今天气宇轩昂,气质超然于众人,正合我大家小姐的身份。”
    秀香抿抿唇,看着顾菌,说:“姑娘您向来如此,明明穿着女装,带着钗钏,却像是那束发的男人似的。”
    这话让顾菌挑了挑眉,不屑地说:“那些臭男人哪里能比得上我?一群污烟浊气的人罢了。”
    这话说的吓了秀香不轻,忙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听墙根的一口气才敢叹下来,抱怨说:“姑娘,你说话可要注意些,这里官宦家的公子不少,小心让他们听了去。”
    这顾菌可不在怕的,反倒更大声了,说:“这算什么?要我说他们就是......”
    正说着,忽而被秀香捂住了嘴,秀香吓得直抖,说:“姑娘,可别说了!”
    顾菌用折扇打开了她的手,笑说:“知道了,谁允许你捂我的嘴的?胆子可真不小。”
    秀香摸了摸被抽红的手,说:“还不是姑娘您,那话要是让旁人听去,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膳厅,顾雍已然坐下,看顾菌迟到了,还不紧不慢款款而来,立刻冷了脸,说:“怎地现在才来?”
    秀香忙见礼低头解释:“候爷息怒,这原是奴婢的不是,姑娘困了歇了中觉,奴婢叫晚了这才晚了。”
    顾雍自然不会和一个小侍女计较,还是指着顾菌说:“下次再犯,非打断你的腿。”
    这话说的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过了,顾雍一向也没拿过世俗人对女儿家的偏见去对顾菌,但旁人可就不这样,褚文见这样水灵的姑娘被当众训斥,这要是旁人早挂不住脸,哭了,他忙劝道:“顾兄,令嫒也不是有意为之,相必现在也已经悔过了,便让她坐下吃饭吧。”
    主人家已经出来打圆场,顾雍也就不再责怪顾菌了,说:“还不谢过公爷。”
    顾菌低头作揖,说:“谢过公爷。”这礼仪显然不和,哪有女孩子家家作揖的,偏偏这时顾雍又不说了,那旁人也好说什么。
    不管顾菌怎么行男人的礼,但毕竟也不是男人,还是要和碧纱橱后的小姐一起吃饭。
    吃饭时,只有褚瑶身旁的一个凳子还空着,她也只能坐那,褚瑶低头吃点心,见她来了,眼神亮了亮,又暗了暗,到底没说话。
    饭桌上,小姐们不过讨论些蓉城流行的昝钗,裙衣,顾菌不爱这些,褚瑶原也爱说这些,但今儿心情被顾菌弄得不大好,也不爱说话了。
    饭毕,众小姐要回客房了,顾菌也是,刚从侧门出,褚瑶便从身后叫住了她:“顾姐姐。”
    顾菌回头,褚瑶已然走到面前,樱唇微启,一对美目像是蓄满了水似的。
    “顾姐姐,今日你与平日有些不同,可是瑶儿做错了什么?”褚瑶问。
    秀香站在一边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想要退下,又怕顾菌像上午似的不让,一时间进退两难。
    顾菌看着褚瑶有些不忍,但想起逃亡时的惨状,到底还是狠下心,说:“没有,只是真的与秀香有些体己话要单独说。”
    一旁站着的秀香浑身一颤,心想:你哪有话和我说?
    褚瑶看向秀香,问:“是这样吗?”
    秀香答不出,顾菌把她护在身后佯装愠怒的样子,说:“你不要为难她。”
    不过问了一句话,这话却说的像是褚瑶在逼迫秀香似的,况且蓉城是个人就知道,公爵府褚家二小姐,性子温和如水,对待下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去为难顾菌的贴身女婢呢,她那样问,不过是不相信顾菌所说的话。
    一时间,她委屈极了,眼眶一红,差点哭了,说话都带着哭腔:“顾姐姐,你就这样想我的?”
    顾菌抑制住感情不去看她,只说:“怕是我会错意了,二姑娘还请见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毕便抓着秀香的手转身离去,今天第二次将褚瑶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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