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天气总是好的,入裘庄已第九天,连场雨都没下。
    风起得突然,这鬼地方自从钱司令死后许久不住人,连窗户都破败,虽有拉满的窗帘却不抵什么用,被风刮得直打墙。顾晓梦怀里的人似受到惊吓,布满薄汗的身子轻缩了一下,无意中拽紧了她的衣角。她也被这断断续续的扰人的声音激起恼怒:“我去关窗。”怀里的人却摇了摇头,吵点好,这会儿不该这样安静。
    聪慧如顾大小姐怎会不知她玲珑心思,于是转换了个姿势将她扶着靠在床头,伸出手想解她本就遮不住几两肉的破烂衬衣,却被挡了下来,像是守着最后尊严,李宁玉勉强直起身子转过去,背对着顾晓梦解下衬衫,内衣也一并褪了下来,只是那破布一样的衬衫依旧被她抱在怀里遮在胸前。
    李宁玉身后的人也挪了挪身子,陈旧的床便吱呀响了起来,从前金贵的顾大小姐何时在这种丝毫与松软沾不上边的床上与人欢好过,她忽然想起那些灯红酒绿,那些金碧辉煌的住处,软榻之上高高吊起的价值不菲的水晶灯……这是她作为顾船王的女儿应得的。
    回国才多久,这些竟然都已像上辈子的事物了,在她脑内一层层虚化直至再想不起细微。只有困兽之境下的自己与李宁玉是真实的。
    顾晓梦说不出安慰之语,干燥而温暖的掌心贴上面前单薄的背脊抚摸着又轻拍了两下像是在予她安全感。李宁玉并未作出反应,她便将唇贴上她的肩头,不敢过火,连亲吻都像轻蹭,几下一落,李宁玉缩了缩肩微微偏头,她便改了路径一寸一寸朝着她细白的脖颈吻去。
    李宁玉依旧沉默,连喘息都不曾漏出。
    直到顾晓梦双手抚过她腰间绕到前方握住她挡在胸前死死抓住衬衣的手。
    “晓梦。”
    她只喊了这一声。
    顾晓梦停下亲吻,瞧不见她神色,应当能想象到才对。但不知怎地,顾上尉此刻脑袋发空,恍惚竟然连她模样都快记不清。等不来其他言语,顾晓梦撤回双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尽数脱了,又往前挪了两寸紧贴着她,把人搂在怀里,吻她耳侧。李宁玉似是有些紧张,身体僵硬,她意识到她在躲,便不再吻那处。像是要确定什么,顾晓梦握住她双肩微微用力将她身子转过来。
    像眼里陡然装进漫天芳草,顾晓梦只看了她一眼,明明不是第一次看这张脸,偏生像被蛊惑一样,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慢慢将人压在身下,固执的女人眼底已盛满水色,依旧攥着身前的布料。
    顾晓梦看了她许久,想吻她的唇。
    俯身下去,李宁玉却面无表情避开,将目光转到被风刮得鼓起的窗帘上。
    她不肯。
    若是从前,顾小姐早已起身走人了。
    偏偏是李宁玉。
    除衫,不拒绝。
    进入,不拒绝。
    撞送,不拒绝。
    偏偏拒绝了那一个吻。
    顾晓梦念头几起都没有问出口,以后总会得到答案的。
    侵入时轻松,李宁玉高潮时,顾晓梦手指被绞得发疼。
    承受欢愉的女人下唇咬得发白却一声也没吭,凝在眼里的泪随着控制不住的痉挛落了下来。她们只保持着这一个姿势,李宁玉没有看她一眼,不管顾晓梦进得深或浅,是有意发难或无意为之,她都没有看她。起起落落的窗帘像是她整个世界唯一能看见的东西。
    “玉姐。”顾晓梦撑着手臂望着她,只是想叫一叫她,不指望对方有什么回应。
    可真的等了好久都等不来她一个字的回音时,顾晓梦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头。
    “得寸进尺,只一不可二。”因着性事,李宁玉声音暗哑,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顾晓梦猛然睁大双眸,只一瞬,眼泪便涌出滴落在李宁玉瘦弱的身上。
    她是天才,什么都猜得到的天才,掉包药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怎么会看不出来。
    顾晓梦抹去眼泪弯下腰将唇贴上她温暖小腹。
    李宁玉终于有了动作,手搭在顾晓梦肩膀上,转过头盯着她:“不需…如此…”
    顾晓梦脸上还有泪痕,却因她这四个字绽出笑容:“不许拒绝。”
    李宁玉曲着腿,闭着眼,任由身下的女孩献出全部真心。
    乱世之下无意相逢,这世界上的人这样多,偏偏她们遇见,偏偏纠缠不清。
    自踏上这一程,就再难说谁与谁毫无瓜葛。
    即便只是于陌路两端站立,同看满城风雨也是一种亲密联系。
    都说风月无边,本该乱人心智,让人只记得春水摇晃,醉人心潮,可痴缠几回,李宁玉却愈发清醒,也不再执拗地不去看她,只是除了高潮时的皱眉与身体反应,旁的什么也没给过她。
    顾晓梦流连她胸口那颗痣,手指又一次侵入她湿滑之处,像被迷了心智,顾晓梦发了狠,捣弄得太深,李宁玉连连缩着身子却躲不掉,眼泪一直没停,头昏脑涨之间对方转变了节奏,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去适应,却在顾晓梦看似毫无章法的抽递中找回了破译人员的本能。
    「宁  玉」
    李宁玉素白的手把床单揪得乱糟糟,掩耳盗铃般将脸埋进蓬软的枕头,压抑了一晚的声音终于在此刻像碎玉落地断断续续从喉间吐出。
    身为一个谍报人员,这密电,她却不能破译。
    李上校殉国。
    顾晓梦听到这个消息时没有什么反应,像周围一切都泛白泛空似的。
    像那晚她看着李宁玉的后背,却想不起她面貌。
    此刻她又想不起了。
    直到带来这个消息的王田香还杵在她面前,她才收回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她活该的。”
    第十日,离开裘庄这天,她一大早收拾妥当,坐在那架旧钢琴前弹了好久。
    尽管王田香已再三告诫,这不吉利。她亦充耳不闻,硬是弹到手指发僵也不停,直至龙川肥原命人烧了这架琴。
    钢琴被搬到裘庄外的空地上,一把火起,一切都没了。
    顾晓梦是看着那架钢琴被烧成焦炭才走的。
    “顾上尉认为,李上校是老鬼吗?”
    她说:“还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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