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春听这话倒是一奇,笑着道:“月底便是娘的寿辰,到时候自会叫寺里讲经烧香,何必这时候特意去一趟?”
    王若蓉扬唇一笑,不免瞥了谢晚春一眼:“嫂嫂果真不知?”她少见的显出几分少女的鲜活来,笑着又接了一句,“陈先生现下就住在青云寺对面的翠竹观。”
    谢晚春还真不知道这个,一听就明白了,想着应是与王望舒的婚事有关。她想了想,不免问道:“那陈先生的几个弟子......”
    王若蓉眨巴一下眼睛,俏皮的道:“陈先生如今膝下正跟着个新收的小弟子,也算是陈先生的堂侄,名叫陈观文,乃是陈家嫡支子弟,文采颇好,品貌出众。”
    这般说法,多半是宋氏瞧上了,带着女儿顺道去看一看,倘若真看中了,那便可以谈婚事了。
    也好,陈观文乃是世家子弟,既是能被陈希看中收徒想必也是个品行出众的,倘配王若蓉这么一个娇养出来的世家嫡女,许还真能成。王若蓉也能因此避开此回选秀,也算是件喜事。
    这般一想,谢晚春便也觉得稍稍放心。
    等晚间宋氏带着一脸羞红的女儿回来的时候,众人也都心照不宣,很有几分喜色,知道这门亲事是定下一半了,只等宋氏去与王老爷说,到宫里请旨便罢了。
    谢晚春还寻了个空拉着王望舒说悄悄话:“听说那个陈观文品貌出众?真长得那样俊俏?”
    王望舒红了一张脸,瞪着谢晚春,却也不似往日里那般避而不谈,只是咬着唇笑应着:“......还好吧。”
    “能得你一句‘还好’,想必是不错了。”谢晚春捏了捏王望舒的面颊,“看你脸红的!”
    王望舒小声哼了一声,只是到底藏了一肚子的话,忍不住还是挽住谢晚春的手臂,悄悄凑到她耳边道:“嫂嫂你不知道,他长得好,文章不错,可实际上就是个呆子,陈先生让他带我和娘去逛翠竹观,结果他一走神,差点儿就撞到头了......”
    谢晚春连连在她鼻尖掐了几下:“我家三妹妹生得这般好,我看他是看你看得呆了吧?”
    王望舒含羞垂头,可面上却仍旧带着一点儿羞涩的笑容。她好似喝了一碗的蜜水,声音都是甜滋滋的,语调拉得又长又软:“.....娘说了,他是陈先生的弟子也就是大哥哥的师弟,怎么也不会欺负我的。呆一点也好,心思正,以后,以后.......”她轻轻的咬着粉唇,双颊红的犹如霞光染遍,双眼亮晶晶的,羞赧之中又带了几分对未来的期盼,小小声的道,“以后就会一心的待我好。”
    对于王望舒来说,陈观文确是一个非常符合她少女期待的人物——世家嫡子、品貌出众、文章写得好、对待女子还有几分青涩和呆。再者,世家从来讲究个以文会友,王望舒看过不少陈观文的文章,知道他是有真才学的,也觉得那文笔思路很合心意。
    当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人了。
    谢晚春见她这般模样也稍稍放心了些,随即瞧了瞧王望舒的模样又生出些许的疑惑来:当初她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唔,这么一想,她的情窦大概一直都还没开吧......
    宋氏坐在上首瞧着女儿与长媳亲密的说着悄悄话,心里也甚是满足,她一共二子一女,如今全都也有了归宿,自是百倍的放心。她面上神色一缓,反倒打趣女儿:“舒姐儿,和你嫂嫂说什么呢?让我们大家也听一听?”
    王望舒正羞着呢,抬起头嗔了宋氏一眼,娇娇的抱怨道:“娘!”
    宋氏大乐,底下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最后笑得王望舒一脸的不好意思,只好端起茶盏掩饰面上神色,开口插嘴道:“好了,该用晚膳了。”
    “我的儿,今日都依你便是了。”宋氏现下心里正软着,哪里会不应,连连点头,又叫人去备膳,顺嘴与李氏以及谢晚春等人道,“今日便留我这儿,一同用罢。”
    谢晚春与李氏自是点头应了。
    只是,未曾想到,还未等众人晚间一同用过晚膳,外头忽而传来人声,原是宫里便有大太监带着人来宣圣旨。
    这圣旨倒也不长,统共两件事:一是贺宋氏这二品诰命的寿辰之喜,二则是迎王氏嫡女为新后。
    寻常人家,听到这般的圣旨怕是要欢天喜地,告拜祖宗了。可宋氏和王望舒母女两人跪在地上听完圣旨,一时间都觉得有些头晕,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没听到,险些没回过神来——明明,之前王老爷已是与皇帝求了旨免了女儿选秀,按理内中的意思皇帝应该极明白的,怎地如今又下了这么一道旨?
    哪怕是以宋氏的精明干练,也被宫里头这忽如其来的一击打得措手不及,竟是忘了应声接旨。好在边上还有谢晚春在,上前替宋氏接了旨,嘴里解释道:“圣恩如海,我家夫人也是高兴坏了。”说罢,袖子底下轻轻的递了个荷包给纳个太监。
    那太监掂了掂重量,摸了摸大小,心里便乐了:是银票,还挺厚的。他银盘一般的面上笑容越发和蔼,嘴里连声接道:“是啊是啊,府上双喜临门,是该高兴。”说罢,又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抬着东西上来,一一指了过去,“这是宫里赐下的,贺你家夫人大寿。钦赐金玉如玉一柄,金玉杯各四件,努银五百两。金寿星一尊,伽楠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
    那太监也是好记性,一连声的念下去,连声气都不断。
    谢晚春只略看了一眼那些东西,很快便又问了一句:“陛下这旨意倒是来得突然......”她稍作犹豫,语声一转儿,“还请公公说个明白,也好叫我等能明白要去谢何人?”
    那太监越发觉得谢晚春上道,拉了人到边上,轻声说道:“陛下是在萧妃娘娘的华清宫下的旨。”他笑得犹如那刚赐下的金寿星,很是和气,“再细的,奴才便不知道了。”
    谢晚春已有了几分计较,点了点头,又令人给那几个抬东西的太监以及边上的侍卫赏了一回,这才把这一群的人送走了。
    宋氏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她抓着女儿的手,神色极冷,几乎是咬牙切齿:“萧氏!”她如今恨萧妃几乎比得上已死了的镇国长公主,这两人一个害了她女儿的终身幸福,一个害了她儿子,可不叫她恨到了骨子里。
    天知道,萧妃劝皇帝自有许多计较,可她还从未想过送人一个皇后之位竟然不是施恩于人,反倒是惹来一堆的仇家。依萧妃看,皇后乃是正宫,母仪天下,若非自己身份不够又要对付容贵妃还真不想要送人。
    谢晚春看了看就站在宋氏边上的王望舒,见她面色苍白,一脸茫然无措,好似走丢了的孩子一般,差点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忽然也觉出王望舒的几分可怜来,不由抬步上前揽了揽人,叫她把头靠在自己肩头。
    这一夜对王望舒来说不过是天堂与地狱的差距——她明明已见过陈观文,也与他说过话了,只等晚上娘与爹爹说过,明日就能去宫里求旨赐婚,她与陈观文的婚事也就可以定下了。可,就只差这么一点,宫里下了圣旨,彻底绝了这条路。
    君无戏言,便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皇帝也是不会收回成命的。
    王望舒忽然觉得茫茫然,她原还以为依靠、以为骄傲的一切在皇帝的一道圣旨下全都成了浮云,她所期待的一切也都没了。而且,她还要进宫,去和那么多的女人去争那么一个男人。
    王望舒犹如傻了一般的怔了好一会儿,终于再忍不住,埋在谢晚春肩头,忍了一忍,到底还是呜咽的哭了出来,她哭得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嫂嫂.....嫂嫂怎么办......”她差点背过气去,眼泪犹如泉水一般的涌着,“我,我要嫁去宫里了,怎么办......”
    王望舒的哭声到底把宋氏的注意力又给拉了回来,她眼眶也跟着一红,一颗心都快要被女儿给哭碎了,不由得搂了女儿,一同哭了一场。
    一时间,院子里哭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怎么了呢。
    谢晚春只好留着把收下的事情稍稍理了理,劝了宋氏与王望舒到屋内去,一切妥当了方才回去休息。只是,今日之事到底太多了,她沐浴过后上了床,闭了眼许久都没睡着。
    她在想皇帝,她所谓的弟弟谢景安。
    先皇后林氏十五即被选为太子妃,二十五为皇后,深得帝宠,唯一不得意的大约便是子嗣之事。她直到二十五的时候才生了谢池春这个长女,三十岁又生下七皇子谢景安,也就是当今的皇帝。要知道,那时候先帝已有两个庶皇子,分别是三皇子谢景宏和五皇子谢景止。
    可是,林氏所出那边是嫡子,那便是比其他的都要更高贵些。因着林氏前头为太子妃时连生了两个男孩,皆是没养住,故而待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甚是小心,当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
    那时候大家都小,谢池春因着比弟弟大五岁,自也是想要端出大姐姐的模样好好对待弟弟的。她还记得,谢景安小的时候白白软软的就像是个团子,比小猫还小,把他放在床榻上,轻轻戳他的酒窝,他就会眨着眼睛笑起来。那时候林氏还是一副慈母的模样,拿着镜子给谢池春照着看:“你瞧,弟弟的眼睛是不是与你很像?”
    谢池春被吓了一跳,先是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摸了摸弟弟的眼睛,感觉到弟弟眼睫在掌心轻轻颤抖,她心里不觉跟着一动,便忍不住“啊”了一声,又惊又喜:“好像啊。”
    林氏含笑,拉了女儿的粉嫩嫩的手与儿子的小手牵在一起,轻轻抚着女儿的头,与她说道:“你要记着,这是你弟弟,你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再亲不过。你是做姐姐的,你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谢池春小心的握着弟弟的一根小小的手指,只觉得好似握住了整个世界,很认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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