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饭吃,也还有一嘎嘎钱,到真正断了寄钱的时候,他也快十八岁了,还要怎么样呢?
    看着相册,他慢慢冷静下来,后来一个老太婆里来了,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就是走日啊。”
    豆豆喊奶奶,马走日就晓得,这老太婆是胡夏云的妈妈胡老太了,他还是不吭声,只是挤了个笑脸,胡老太倒是问了两句,马走日不说话,她也就没兴趣了。
    天黑下去,胡夏云进屋来,夏荷花也煮好饭菜了,好大一碗的辣椒炒肉,还有两碗蔬菜。
    “走日,喝点酒。”胡夏云对马走日笑。
    马走日摇摇头。
    “他不喝酒,多吃饭,你欢喜吃的五花肉。”
    夏荷花给马走日夹菜,还是老样子,她切的肉,老大一块,半肥半瘦,一把叠着夹两块到马走日碗里。
    那几年,家里穷,难得吃回肉,每回称肉,都是这样半肥半瘦的,切出老大一切,咬一块到嘴里,满嘴的油,妈妈以为他还是这样,估计今天还是特地称了来的。
    马走日夹在嘴里,咬一口,那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吃完饭,到外面院子里消食,胡夏云的家在镇子边上,不过隔了一条小河,远远的看对岸的镇子,有电视在闪烁。
    这边大煤矿不少,经济发展的不丑,镇机关挺气派的,不过胡夏云家不在镇上,而是属于这边的胡家村,是农业户口。
    胡夏锋养得有一条狗,名字叫轮胎,轮胎见了马走日,过来叩拜。
    夏荷花说了一下午,但马走日了解得还是不详细,他非常想晓得,妈妈在这边,到底过得怎么样,他不愿问妈妈,但可以问狗。
    这个时候豆豆也在屋里看动画片熊大熊二,妈妈在洗锅碗,然后就还去喂猪,还没空,胡夏云到隔壁屋子闲聊去了,就马走日一个人坐在平地里,刚好有机会。
    他问轮胎,家里的事,轮胎自然清清楚楚的,一一跟马走日说了,马走日听着,目光慢慢的就凝聚起来。
    可惜没得人看到,这目光,凶。
    夏荷花洗了碗,喂了猪,抱着豆豆出来了,豆豆现在跟马走日亲,要马走日抱,马走日抱着。
    夏荷花又碎嘴咕噜的说着,有时说着又哭,不过还好,她也不说自己的事,马走日也不问。
    因为从轮胎嘴里,他全都晓得了。
    马走日始终没开过口。
    然后洗澡睡觉,夏荷花给拿了衣服来,说是胡夏云的,没穿过,要马走日换上,换下的衣服裤子她来洗,马走日没换。
    马走日一宿没睡,就盘腿而坐,在一种蒙蒙胧胧的境界中,天亮了,然后起来练功,听着下面人起来了,他收了功,拿了针,开始穿线,这是昨晚问妈妈要的。
    正如轮胎所说,胡老太的骂声一如既往的响起。
    轮胎告诉马走日,基本从他妈妈嫁进胡家开始,胡老太就开始骂,先还算好,特别是后面生了女儿豆豆后,重男轻女的老太婆就基本骂声不断。
    到后来,每天早上起来就一定要骂一个早上,基本形成了惯例。
    妈妈始终忍着。
    但马走日忍不得。
    他之前怕,旁人打了他骂了他,他只会躲到妈妈身后,旁人骂了妈妈欺负了妈妈,他也只敢在后面哭。
    现在想想,还真是没得用啊,他是男孩子,妈妈养他到那么大,竟然一点血性也没得。
    打架打不过,难不成没得刀吗?妈妈虽担心他闯纰漏,可旁人欺负妈妈,一个只会哭的儿子,妈妈也伤心啊。
    怪不得妈妈后来不要他了。
    这是他昨晚里想明白的。
    他已经彻底原谅妈妈了。
    唯一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
    今天,他不会再让人欺负妈妈。
    从今天起,直到他死,没得人再可以欺负妈妈。
    无论是谁。
    马走日霍一下打开门,胡老太坐在老房子的大门口,手里拿着一簸箕玉米在剥着,一边剥一边骂,没看见妈妈,听响动,好象在弄早饭,胡夏云清早要出车去煤矿的。
    “闭嘴。”
    马走日一声怒喊,手一撑,径直从二楼跳了下来。
    胡老太看见他直接从楼上跳下来,嘴巴立马张大了,眼珠子也瞪了起来。
    马走日两步奔过去,一把薅着她头发,反手按在簸箕里,胡老太立马杀猪一样的喊起来:“打死人了,救命啊。”
    夏荷花这个时候刚好从屋里端了盆水出来,一眼看到,大惊失色,惊喊道:“走日,你作死啊,你快放开太婆。”
    马走日扭头看她,眼珠子红起来。
    “妈。”
    一天一夜,头一回喊。
    “这个死老太婆骂了你七、八年了,从此以后,我要她再也骂你不得。”
    “你要干什么?”夏荷花唬到了,放下盆子小跑过来:“你松开她啊,你要作死啊?”
    马走日不睬她,左手捏着胡老太两块嘴唇,捏在一起,右手拿了穿好的针,一下穿了里去。
    “呜。”
    胡老太一声疼喊,浑身瞎扭起来,但嘴唇给捏着,出不了声,她两手拼命来扳马走日的手,却又怎么扳得开?
    马走日穿针引线像补衣服,针穿过,白线给血侵染红了,一条拽出来,马走日反手又戳过去。
    夏荷花跑了过来,但给马走日的举动惊呆了,到马走日穿了三针,她才看明白,马走日竟然象缝衣服一样,要把胡老太的嘴巴缝起来。
    “走日,你疯了。”夏荷花尖喊起来,扑上来拽马走日的手。
    她是常年做事,还是很有劲的,又是马走日闯了纰漏,她的劲更是特别的大,可她劲再大,也及不上马走日十分之一。
    马走日对她笑了笑,有人说,妈妈是狐狸精,因为妈妈之前生得好看,他从来也不认为。
    因为在孩子眼里,无论怎么样的妈妈都是好看的,现在他有女人了,晓得怎么欣赏女人的美了。
    必须承认,妈妈着实好看,虽然已经四十几了,但还有些的风韵。
    但是,这样的纰漏妈妈,这些年来,却始终过着苦日子。
    爸爸死了,她一个人养活了他十年,后来嫁到胡家,却给胡老太骂,给胡夏云打,每天小心翼翼的活着,她想他,担忧他,挂牵他。
    但胡老太天天看着,不但不给她来看他,到后来偷寄钱的事被晓得了,也再不敢寄了。
    可她担忧啊,苦啊,经常一个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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