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起白眼:“为什么如今是男人当权?我看,就是因为男人的心比女人更冷更硬。你们不反思自己冷血残忍,却责备女人多情误事,真是岂有此理!”
    隋策替全天下的男人挨了一顿骂,心里不免感到惭愧,“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些。”
    “你当然没想过。”商音气不顺,“你本就是男人,又不必遭此非议。”
    知道她所指的是春典那件事。
    隋策只好不住点头,“是是是,我代世间男子向你赔个不是,消消气,消消气……”
    她倚着软靠无可奈何,“唉,跟你又没关系。”
    他给她捋捋后背,禁不住纳闷,“宇文姝这是对你说什么了,让你都反思起古往今来,前世今生了。”
    “她什么也没说。”商音好歹平复了些许,“是我自己觉得不公平。”
    隋策闻之一笑:“苍天造人本就不公,这天底下不平的事太多了。”
    穷与富不平,商与士不平,连貌美与丑陋都有不平,更别提男女,他试图宽慰,“好歹你是公主,皇亲国戚,在宫里可能过不好,可在宫外,家中府上不还是你说算了吗?谁敢给你脸色看啊。”
    “唉,罢了罢了。”
    她叹了口气,“这些话多少有点大逆不道,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
    车子悠悠停在重华府正门前。
    彼时天已经快黑透了,管事并一个随行的小厮提着灯笼在台阶下张望。
    隋策先跳下车,伸手扶她出来。
    两人是吃过饭再出门的,这会儿都不饿。
    明日一早还得入宫等着送亲,在通往花厅的路上时,他蓦地想起什么事。
    “等等——皇上指定要我带队送嫁,明早你不去见你姐姐,那岂不是,也不来看我最后一面了?”
    “嗯。”商音整理好袖摆,“我同父皇打了招呼,说身体不适,在家休息。明天我要懒睡,你自个儿去吧。”
    他压了压眼角,十分有意见地“啊”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你‘啊’什么?”商音斜睨着眼睇他,“上回你去北境我已经送过了,横竖也是同一个地方,难不成还要次次都送?”
    隋策分外不解地反问求证:“难道不是次次送吗?这不是当妻子的本分么?”
    “我不是妻子。”商音倨傲地梗起脖子,驳得理直气壮,“我是公主,我说了算。”
    这么快她就活学活用上了,真是不该给她脸。
    隋某人暗暗龇牙“啧”嘴,在心头腹诽。
    也不明白鸿德帝怎么想的,一定要派他送亲不可,前一次去就耗了大半个月,回京都没歇几日,这就又得上路。
    如此一来他在外奔波快一月有余,无暇看顾杨氏的病不说,连和商音的事也搁置在旁,没个进展。
    “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若有空,记得去瞧一瞧我娘。太医给她治了两个疗程,听说效果还不错。我爹那个人……我总不放心他。”
    “好。”商音边走边答应,“我记住了。”
    “对了对了,还有——”
    他说着不晓得从哪里兴冲冲摸出一块大板子,“来,你拿着。”
    东西刚递到眼前,重华公主额角的青筋就直蹦跶:“又是拼图?”
    “南疆沙盘图。”隋策热情满满地给她展示,“这图大,我特地找那老板定做的,比楼兰多了一片海域,拼完了好看得紧。”
    商音摁着太阳穴别过头,一脸嫌弃地试图逃避。
    “拿着嘛。”隋策握住她手,半哄半劝地放上去,“替你找点事儿做,免得你又跑去找方灵均。”
    没料到他打的居然是这个算盘。
    商音秀眉意味不明地轻轻一扬,足尖掂了掂,勉为其难地样子将图板拢进怀里,“行吧,看在你还算识相的份儿上,我就收下了。”
    隋策想了想,依旧不太踏实,眼见商音到正院了要进屋,赶紧拉住她,“诶、诶……我不在,你不会真的要去找方灵均吧?”
    重华公主胳膊扭在身后,人却是背对他的,仰着脸冲天窃窃地笑了一回,故意滴溜眼珠逗他:
    “这个么……看我心情,看你表现。”
    “那不行。”得不到准话,隋策忍不住心浮气躁,“你这样太犯规了,我可是替朝廷办事,你不能背着我在后院偷偷放火吧?”
    她俏生生地转过来,“这么说,我当着你的面找他就不算犯规了?”
    隋策噎了个语塞,不欲同她说东扯西,脑中灵光一现,索性甩出自损八千的大招,发狠道:“你要是趁我离家同他眉来眼去的,我就立马带着宇文姝私奔。”
    商音:“……”
    带着谁?
    隋某人发现此计之阴险真是绝无仅有,瞬间自得意满,“你别不信,府里我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眼线的,你若是联系方灵均,他们立马会给我飞鸽传书,我看届时咱俩头上谁更绿,这叫玉石俱焚。”
    “这不叫玉石俱焚,这叫脑子进水!”商音拿那块厚木板往他胸膛重重一拍,匪夷所思地打量他,“你有病吧,想的什么馊主意!”
    隋策皮糙肉厚,挨了打也不躲,只在那儿看着她笑,“这不是为了让你投鼠忌器么?”
    商音抄起拼图做上举的动作,这回隋某人还知道避,头偏得格外熟练。
    她“呵呵”:“我以为你不怕疼呢。”
    青年哭笑不得地解释:“木头桩子敲脑袋会死人的,你下次可以换个别的,我保证不躲。”
    商音敷衍地一挥手,木板到底还是重,她放下来两条胳膊抱着,说:“我懒得管你。”
    公主殿下将后脑勺扔给他。
    隋策抬眸瞅了她几眼,手指摸摸鼻尖,片晌才试探性地用食指指背叩门一般戳了戳商音。
    “喂,你说……”
    他神色躲闪又腼腆,视线倒是一直落在她发髻上,“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是,嗯……”
    后半截话含糊不清。
    她一时没听懂:“算什么?”
    “就,之前我跟你提的,提过两次的那个。”
    商音略一琢磨,后知后觉地一顿,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突然打了个磕巴:
    “你……你想得美,我还得考虑考虑。”
    “还要考虑?”
    隋策看她往屋中走,在背后问道,“考虑多久啊?”
    重华公主并没回答。
    他只能再提醒:“那方灵均的事儿你记住了啊,我说真的。”
    “到时候街头巷尾都……”
    话音没落,隋策摊开掌心接住屋中扔出来的暗器——是块纸包着的糕点。
    寓意很明显,堵他的嘴。
    隋某人脸皮厚,拆开纸包边吃倒退着往外走,唇角带笑,“我争取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说:
    嘿嘿,发点小糖。
    这一部分剧情算是彻底结束了,接下来的内容我要去理一理大纲www
    *
    ps:关于文中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社会的讨论仅为作者观点。
    这个思考主要来源于看过的一部日漫《来自新世界》
    故事中“化鼠”一族本是以“女王”为尊的母系社会,通过类似于蚁后一样的女王诞下后代壮大种族。
    但后来雄性化鼠挟持了女王,切下其脑前额叶,让其沦为生育工具,从此转变成了父系社会。
    当时看完给我的震撼就挺大的。
    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补番,前期伏笔多,节奏慢,但最后结局很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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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九章
    第二日天还未亮, 禁宫就已经苏醒了。
    柔嘉公主盛装如锦,于奉先殿中醴告祖宗,拜别先人。成亲之礼既然无法在皇城内举行, 必要的章程便只能删繁就简,草草走完。
    向鸿德帝与梁皇后辞行的时候, 后者低头饮泣,哭得泪湿衣襟。说到底是自己的闺女, 平日里无论再怎么忽视冷落, 临到要远嫁千里之外, 梁皇后心中还是难过的。
    塞外风沙漫漫, 萧索霜寒, 哪比得上中原四季如春。这泼天富贵, 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也不知能撑多少年。
    临走前, 鸿德帝曾单独同宇文姝待了片刻。
    父女俩说过什么话,无人知晓。
    梁皇后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是母后的错, 母后没能帮你觅得一门好亲事……”
    宇文姝只任由她自责痛哭,脸上一滴眼泪都不曾落下。
    也是,当初若非她执意要等着婚配梁家, 或许三公主早早就在朝中择了一户门当户对的官宦之家,嫁作他人妇了。
    只是,梁皇后怎么可能甘心呢?
    所以如今掉的后悔泪, 也多是不如不说的风凉话罢了。
    宇文姝最后再回望了一眼幽邃的长明宫。
    皇城在背, 故土在下, 此一别就是永诀。
    六皇子是在三公主出了宫门后, 方从柔嘉殿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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