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百无聊赖地闲话:“你在这里干嘛?”
    青年脸上尤显无奈,“没办法,他们追着我灌,我找了个借口才溜出来的。这帮人——”他摇头感慨,“太狠了,特别是王五带头的几个校尉,起哄得比谁都厉害,看我明日上职怎么修理他们。”
    说到这处,隋策本是礼尚往来地一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夫人小姐们也会灌酒吗?”
    接着他很快察觉到了什么,半带怀疑地打量商音,“你该不会……是没有人能聊天吧?”
    重华公主怒火中烧的情绪被他完美地火上浇了油,作势就要抬手打人。
    “别别别……”他笑着偏头避开,不着调地告饶,“我胡说的。”
    继而看着商音这反应,后知后觉地眨了两下眼睛,咂摸道:“不是,你……真没朋友啊?”
    公主殿下理直气壮,“没有怎么样?我不稀罕这些朋友!”
    她抱着双臂转身,“有今秋,云姑姑就够了。”
    “别吧殿下。”他表情怜悯,“这样听上去似乎更惨了。”
    隋策手里执杯若有所思地用指腹摩挲,他口中虽然犯贱,心绪却随着流转的眼眸轻轻一动,继而佯作一副慷慨大义的样子同她一块儿倚在石栏杆上。
    “唉,好啦,小爷就勉为其难陪你说说话儿吧。有什么想探讨的吗?”
    商音恹恹地托着脸,百无聊赖地在这片碧湖周遭打量了一圈,正要开口回应他,不经意地却瞧见了远处青衫纱袍的一道修长身影。
    她瞬间来了精神,抬手猛地拍拍隋策,“小方大人,小方大人……”
    顺着她所指转过眼,商音已经飞快有了主意:“这是个好机会,他身边没带随从。”
    “干什么?”
    隋策无甚兴趣地随意道:“要劫色啊?”
    “劫什么色,当然是想办法拉近我同他的关系呀。”她神采奕奕,脱口就说,“你快扇我一巴掌。”
    隋策:“哈?”
    大将军目瞪口呆,委实没听过这种请求。
    对方仍是催促:“扇啊。”
    “让他瞧见你对我不好,他就能英雄救美了!”商音计划得眉飞色舞,“届时我再办楚楚可怜,惹他心疼。想法是不是很绝?”
    隋策:“……”
    他居然无言以对。
    见隋策没动静,她不由皱眉,“不是说好的帮我搞定方灵均吗?”想了想又以利诱之,“再者事情若传出去,对我们俩和离也是有利的。你算算看,我被关了半个月,咱们之前的章程已经推迟了好久,半年之期可就要到了。”
    手臂被商音往上一拉,她扭头张望,“快一点啊,他快来了。”
    隋策看着自己半抬的掌心,一时迟疑而犹豫地僵在那里,可面前的商音正以十万分期盼与鼓励的神情注视着他。
    他被那眼神一刺,手悬在半空,怎么都落不下去。
    不行。
    不行这也太……
    偏她还用眉眼示意:“打重一点,不用留情的。”
    隋策垂目再闭眼地挣扎须臾,凝重地望向她,“我下手控不住力道……”
    “没关系。”商音分毫不在意的模样,“打狠了效果更好。”
    “……”
    青年的手停在她面颊几寸之外。
    细腻粉光的肌肤浮着淡淡的胭脂,柔软温润,近乎是无暇的,他指间动了好几次,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用力地要紧牙关,反复摇摆。
    隋策:“我……”
    眼看方灵均行将过来,商音见他那么磨蹭急得要跳脚,左右无法,干脆自己动手,捞起他胳膊便快准狠地往脸颊甩了一下。
    “啪”声响得极其脆亮。
    毕竟是做戏,倒也没有很疼。而商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她迅速捂住了痛处,分外娇弱地扭过腰身,倒在一边的树干上,还十分配合地发出一句呻/吟。
    随后转过头来,纤纤食指对着他,言语悲愤万千:“你!”
    “……”
    隋策犹在怔愣,半晌才回过神。
    这也太做作了。
    方灵均本在低头沉思,被前面的动静惊扰,他目光一放,自然只能看见商音摆上台面的冰山一角——
    羽林将军的“凶手”尚在原处,重华公主则满脸通红,热泪盈目,仿佛遭受莫大的委屈。
    此情此景再明显不过,是驸马打了公主一耳光。
    小方大人的浩然正气顷刻外露,他连忙提袍小跑上去,挡在商音跟前阻拦。
    “隋将军!”他义正词严地喝止,“公主殿下毕竟是金枝玉叶,再有怎样的争执,你也不可以动手打她。”
    隋策张了张口,不知要说什么才好,那头的商音赶紧替他接上话:“是啊是啊。”
    她水眸湿漉漉的,满腔不忿,“你不就是觉得我不合女眷们的群,没能在信王妃跟前讲几句漂亮话,没能给你挣到脸面吗?
    “你就是嫌弃我!”
    隋策:“……”
    他实在有口难辩,星目定定地盯着商音,眼神里铺满抗议——亏得自己还好心好意开导她,她编什么瞎话不好编这个。
    方灵均闻得此番一面之词,本能地站在公主这边,正颜厉色地斥责:
    “隋将军,不过是件小事何必如此动怒。重华公主脾性惯来率真,你作为她的夫婿应当更了解才是,这般鲁莽岂非伤了殿下的心!”
    隋策听他这理中客高高在上的发言已然觉得满腹邪火,后面接着又是“率真”又是“伤心”的,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怼道:“我说你一个外人来管别人家的事,你什么毛病?圣贤书是你这么读的吗?”
    商音起初并没想过要他参与其中,都打算自己一个人演完全程了,万万没料到他竟能在毫无指点的情况下超常发挥,当即在暗处给他比了个拇指。
    隋大将军真是看一眼都能七窍生烟。
    小方大人则一身正气地应对自如:“圣贤书教在下‘有力者疾以助人,有道者劝以教人’,下官路见不平,自当据理力争,倒是隋大人你。”
    他语气里多有愠意,“动手打女人,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隋策深吸了口气,作势上前一步,“你少满口仁义道德,圣贤书还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呢——”
    商音当然不想让他们俩真的吵起来,趁这势头赶紧添油加醋地往方灵均背后一躲:“啊!他还想动手!”
    小方大人听之立时抬手拦住隋策去路,“隋将军!你若再近前,下官可要将此事禀告圣上了。”
    他欲言又止,倒是角落的商音拼命打手势让他先撤。
    隋策咬了咬牙,硬生生憋下了一肚子的烦闷。他垂首一闭眼,复又睁开,一言不语地掉头走了。
    作者有话说:
    《重华四公主想让我告白》(bushi)
    感情戏不纠结还叫感情戏吗!
    绿宝子这种人怎么会是耿直追爱的,只有嬴狗子才是!毕竟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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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六章
    隋策站在湖心亭, 这处看过去,商音和方灵均正在那棵歪脖子矮松下有说有笑,不知聊着什么。
    他双眸发呆,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右手之上。
    尽管刚才并非自愿,但幽微的触感还在。
    像是在细帛上打了一爪子, 爪间勾着丝还有些牵扯不清的意味。
    隋策这辈子都没扇过人耳光。
    他认为打人的招式当中,属掌掴最没品。
    男孩儿小时候干架讲究拳拳到肉, 再不济也是掐脖子揍脑袋, 岂有甩人巴掌的道理。
    他没想到第一个耳光居然打的是个姑娘。
    还是和自己拜过天地的, 他明媒正娶的姑娘。
    心情一阵说不出的复杂, 竟连身后几时多了个人也未曾发觉。
    矮他小半个头的御史踮足从肩膀往下瞅了两眼, 瞬间了然地一压嘴角, 故意凉飕飕地开口:“咱嫂子就在对面的,你搁这看自己的小情人是几个意思啊?”
    隋策一个激灵回过神, 扭头去寻对方的踪迹。
    付临野手拎着酒壶给栏杆上的空杯倒满,转身笑得欠抽:“怎么, 吃醋啦?”
    见是他,隋策失了兴趣,爱答不理地调开目光, 嗓音散漫而敷衍:“也没有。”
    “还说没有。”付大嘴往栏杆一靠,啜着壶嘴埋汰道,“你那脸上的不甘心挤出水都能装两大桶了。大哥, 能别嘴硬了吗?反正你也爱吃酸。”
    “咱嫂子也没什么不好啊, 喜欢她又不丢人。”他好意提醒, “我可告诉你, 再这么搞下去, 最后真会和离的。”
    隋策叫他这一席话讲得心头愈发添堵。
    他不知要如何解释, 摁了两下眉心欲说还休,“喜不喜欢另当别论,可我……”
    隋策深深叹了口气,“可我还是想娶个温良斯文的姑娘,她那性子……”羽林将军自己都觉得纠结,“她那性子不合适。”
    付临野听着倒是奇了,“为什么啊?我还是头回见人娶媳妇这么挑脾气的,你合八字呢?”
    “不是。”他端过一旁的酒水浅饮,“我答应过别人,不能食言。”
    “谁呀?”他纳了闷了,“婚姻大事比写八股框得还死?”
    隋策心烦意乱地打发道:“你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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