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刚未顾上李和,这时叫了声和哥哥。
    事关李妄,李和也不敢大意,提议道:“我跟景明送公主回去罢,也许久未见公主了,正好一叙。”
    “至于景明,”李和大咧咧道,“反正她不好女色,倒也无妨。”
    种苏:……
    种苏一介外臣,贸然去公主殿,确有不妥,但李和这么说了,只要李妄跟李琬同意,倒也光明正大,不算逾矩。
    种苏并不太想去,奈何一猫在手,实难推脱。
    李琬似并无什么顾忌,全部心思都在那猫儿身上,听了李和之言,便转头看李妄:“皇兄,可以吗?”
    李妄仍被侍卫呈扇形围在中央,隔着一段距离看了看种苏手上的猫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于是便兵分两路,李妄在谭德德等一众人的簇拥下往长鸾殿去,种苏则随李琬与李和往公主居住的华音殿而去。
    两队人马背道而行,分道扬镳。
    走出一段,李妄忽然脚下微微一停,似不经意的回首,看了一眼。
    只见公主一行人已快至刚刚那拐角处,种苏走在众人中,不知李和说了什么,她侧首看着他,露出侧脸,唇角弯弯,明显在笑。
    种苏自始至终未回头,紧接着,袍角轻扬,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华音殿离御花园不算太远,规格虽不如长鸾殿恢弘巨大,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宫殿,雕梁画栋,胜在精美,风景如画。
    “元姑姑,明心,快拿笼子来。”
    一进华音殿,李琬便匆匆吩咐。
    顷刻,一状如鸟笼,足有一人高的笼子抬来,李琬不让旁人动手,亲自打开笼门,种苏小心翼翼将猫儿放进去。
    那猫笼对猫而言十分宽敞庞大,如同一间小小的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面铺着软垫,一角放着喝水饮食的碗,流光溢彩的,显是名器,另一角则置有刺绣软被,为睡觉的地方,笼壁还挂着羽毛,毛团等玩具之物。
    显然这是猫日常所居的窝。
    然而那猫一进去,却显得焦躁不安,绕那睡觉之地转了一圈,似想躺下,却又踌躇,而后走到笼门前,双爪挠门,不停叫唤。
    “我也不想关着你,可你不让人碰,出来便乱跑乱抓,丑丑,你从前不是这样,最近到底怎么了?”
    丑丑?是它的名字么?
    种苏看看猫儿雪白的毛发,漂亮的蓝眼睛,心说这也太名不其实了吧。
    丑丑仍在不断挠门,李琬则旁若无人,蹲在笼子前,满眼担忧。
    “公主,小王爷和种大人还在呢。”
    元姑姑和明心乃李琬的近侍,年纪稍长的元姑姑提醒道。
    李琬方回过神来,不大好意思道:“对不住,一时心急,怠慢了,还请和哥哥种大人勿怪。”
    “我又不是外人,景明也非刻板拘礼之人,无妨无妨。”李和笑道:“嘉宁妹妹爱猫如命,自是心急如焚,不必管我们。”
    种苏也忙道无妨。
    大康最尊贵的皇家两兄妹都无比神秘,李妄自不必说,一国之君,天威如此,但他在民间的传说流言并不少。李琬则几近“杳无音讯”。
    据种苏十多年所知道的,不过是一点李琬的身世,关于她的生活,她的脾性如何,几乎无从得知。
    如今一见,却如同个小女孩般。
    按年龄,她比种苏小一岁,今年十六,与许子归同岁。
    身上有着公主的贵气与落落大方,也有着不符年龄的纯真,不谙世事,犹如温室中盛开的花朵。
    李琬吩咐人煮茶,欲招呼种苏与李和到正厅就坐,却忍不住频频回望,那猫儿仍在不停叫唤,想要出笼。
    “丑丑怎么了?不是骟过吗?为何还这般躁动,生病了?”李和道,“我有药,嘉宁妹妹要么?虽不是专门给猫的,料想也差不多,试试不?”
    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小瓷瓶来。
    种苏:……
    “多谢和哥哥,不必了。”李琬摇摇头,轻声说道,“已吃过许多药,都没有用。”
    “哦?大夫怎么说?”
    李琬再摇头,神色忧虑:“看过两次,都未查出来,正要找宫外的大夫。”
    此事显然已成李琬目前最大困扰,眉目间忧心忡忡,谈论间又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安抚那猫,猫儿却仿佛炸毛一般,马上避开她的手,绕到另一边,喉咙中发出阵阵急躁的声响。
    “丑丑,我是嘉宁呀。”李琬喃喃道,隐约带了点哭腔,“你到底怎么了?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
    种苏亦是爱猫之人,很能理解李琬的心情。
    种苏仔细观察那猫,想了想,问道:“公主,这猫近日有何异状,从何时开始,大夫如何说……可否详细说来?”
    原来自从上回那猫儿跑去长鸾殿,差点伤了李妄之后,便被关进笼中,一连数日方放出来。
    因李妄的讳症,宫中禁猫,华音殿养猫乃是特许,全殿上下莫不小心,便是李琬也十分谨慎,但凡出门,必用绳子牵着。只在华音殿中,众人看守之下可自由行动。
    被关进笼中数日,猫儿大抵也知错,温顺许多,方被放出来。
    前些日子雨后天晴,华音殿后园的花儿开了,猫儿最爱捕碟,李琬便带它前去玩耍。
    “它玩的很开心,在花丛中滚来滚去,足玩了一日。”李琬说。
    李琬第二日预备再带它去,猫儿却似乎玩腻了,表示了拒绝。大概就是那时起,猫儿开始出现些异状。
    先是不爱出门,接着食欲变差,不怎么爱吃,再然后便是越来越焦躁,不让人碰。
    这猫品种稀有,即便在西域,也十分名贵,自有一股傲气,平日里除了主人李琬之外,对其他人大多不屑一顾,鲜少让人抱。
    而近来,却是连李琬也不能碰。
    甚至每当李琬靠近,猫儿更为抵触,如同方才所见,那模样简直避之不及,完全不能碰。
    元姑姑让人查过,并未发现中毒中蛊之事,又请来太医,以及前朝猫儿房未撤除时供职过的大夫,皆未看出个所以然,开了些开胃安神的药,亦无改善。
    李琬无法,只得让宫人们更小心看顾,一面准备让人去宫外寻专门的兽医。
    今日李琬试图再接近猫儿时,一个不察,那猫儿竟夺门而出,跑了出去。众人疾追,直追到御花园内……
    还好因为种苏出手如电,猫儿最终未酿成大祸。
    只是得二进笼了。而真正的问题也还未找到。
    “要是猫儿会说话就好了,便可以知道它到底怎么了。如今这样,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琬蹲在笼前,双手抓着笼栏,忧愁的注视着猫儿。
    种苏与李和也蹲在笼前,一起观察那猫儿。李和摩挲着下巴,眯着双眼,“让猫开口说话的药?不大行。”
    种苏仔细看那猫,只见猫儿似乎一番折腾也累了,停止挠门,转而走向睡觉的软毯,然而刚一躺下,却又蹭的起身,像被踩了尾巴,急促叫了两声,原地转了两圈,复又慢慢躺下。
    这次只是挨着软毯侧躺,脑袋搭在窝沿。
    “这几日它都这样睡觉吗?”种苏忽然出声,问道。
    李琬目光有点茫然,显然未曾注意到这点。
    “以前它都如何睡觉?”
    李琬想了想,左手搭在右手上,两只手腕交错,而后脑袋往上一搭,模仿出猫儿平日里睡觉的模样,一只脚还微微一翘,像猫儿的尾巴轻轻一甩。
    李和噗嗤笑了:“嘉宁妹妹还是这么可爱。”
    种苏也微微一笑,确实可爱,她略一沉吟,又问道:“太医们可查过猫儿的身体——我的意思是,可仔细检查,触摸过猫儿?”
    李琬摇摇头,元姑姑一旁解释道:“猫儿能走能跳,公主也检查过,并无外伤。”
    “大夫未核查?”种苏追问道。
    元姑姑答道:“猫儿不让外人碰,便是奴们也……”
    种苏明白了,看样子这猫基本只亲近李琬,太医们根本没法近身检查。
    “臣亦养猫,恕臣冒昧,可否让臣一查?”种苏侧首,朝李琬请示道。
    “景明可是有什么线索?”李和一旁道。
    种苏道:“不敢妄断,不过我有一猜想,还需查证。”
    李琬听见种苏也养猫,便已有好感,再者反正如今也无他法,不若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于是忙请种苏随意。
    笼门打开,种苏走进笼中,她对抓猫相当娴熟,三两下便擒住了那猫儿。
    “乖,别动。”
    种苏将猫小心放在膝上,拍拍它的头,安抚一番,接着低头检查。
    果不其然。
    不过片刻,种苏便抬起头,微微一笑:“找到了。”
    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在猫儿的腹部。
    “这里扎了东西,想必是花刺之类的。”
    种苏来到笼前,与李琬李和面对面,手指轻轻抚过猫儿腹部几处,猫儿顿时发出急叫。
    按李琬所说,猫儿出现异状大抵是从花园扑蝶后开始,应是那时在花丛中翻滚时所致。那刺刺入皮毛中,猫儿又不让人近身,是以难以察觉。
    而唯一能近身的李琬,每回抱着它时,不可避免会碰触到伤口,猫儿疼痛之下,因而连李琬也避之不及。反而种苏拎着它的后脖子倒无事。
    种苏正是注意到猫儿的睡姿有所异常,再结合它平日的睡姿以及综合李琬所谈,猜测可能猫儿腹部处有问题。
    还真猜对了。
    问题找到,剩下的便是大夫的事了。
    李琬马上让人请来大夫,大夫先小心剃掉猫儿腹部的部分毛发,而后挑出足足五颗尖细花刺。有一处刺入颇深,已有发脓溃烂迹象,难怪猫儿焦躁不安。
    “好了,这几日勤换药,不要几日,便可愈合。”
    大夫开好药,叮嘱了一番。猫儿的根本问题解决,终于安静下来,也让李琬碰了,甚至还喵喵的舔了舔李琬的手背。
    李琬简直要喜极而泣,送走大夫后,抱着猫儿转了好几圈。
    “太好了,丑丑,你受罪了。”
    那模样十足像个小女孩,以至于忘记殿中还有其他人,直到元姑姑提醒,方醒悟过来。
    “啊,不好意思,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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