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行了足足一个上午的发言之后,刘青山这才被这帮热情的听众们放过。
    没法子,这年头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处于一种茫然无头绪的状态。
    而刘青山这个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典型例子,对大家都太有启发性。
    好不容易逮着一回,岂能轻易放过?
    就连主席台上的领导,包括冯守信在内,都是受到了不少启发。
    在招待所吃午饭的时候,都没吃消停,不时就有人过来打招呼,然后虚心和刘青山谈论一番。
    这种交流,你还不好意思拒绝,结果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刘青山愣是没吃饱。
    下午他已经请假,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拉着冯守信派来的一位李秘书,刘青山驱车前往松江医学院。
    在医学院的一间实验室里,刘青山见到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者:吕永年吕教授。
    吕教授已经六十多了,身材高大,头上的银发都一丝不苟地背向后面,精神也很是健旺。
    他退休之后发挥余热,又被学校返聘。
    这也是当下很常见的现象,经历过动乱年代,人才短缺。
    “吕教授,您好,我叫刘青山。”
    刘青山上前握住吕教授的大手,感觉老人的手掌很宽厚,很有力量。
    吕教授点点头,十分郑重地说道:“小刘同志,冯领导在电话里面,已经把情况简单介绍过,事关重大,我还想听你详细说说。”
    刘青山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个玻璃瓶,外面用塑料袋包着,放在试验台上。
    没错,这就是他从山上带回来的,猴王当成礼物送给他们的那个药瓶。
    看到上面的骷髅头加骨棒的标志,吕教授的神情也立刻凝重起来:“没有打开过吧?”
    刘青山摇摇头,他后来看过一个案例:村民从井里淘弄上来一个罐子,以为里面有宝贝,结果就私下打开,病毒传染了整个村子,死了不少人。
    后来防疫专家都费了好大劲,这才搞清楚,原来是二战时候,小鬼子遗留下来的生化武器。
    有这个前车之鉴,刘青山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把瓶子打开,好奇心可不仅会害死猫。
    在考量了一下县里的医疗试验水平之后,刘青山觉得,还是趁着这次来松江市的机会,把这东西带过来,交给更专业的人士来解决。
    刘青山丝毫没有隐瞒,把瓶子的来历以及自己的怀疑,都一点不漏地跟吕教授讲述一遍。
    “小刘同志,你做的很对。”
    吕教授点点头,然后就拿出口罩,自己戴上,叫刘青山他们也戴上。
    最后他又戴上橡胶手套,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外面的塑料袋。
    辨别一下那泛黄的标签,吕教授就用吸管抽去一些液体,小心地涂抹到标签上。
    很快,原本模糊不清的标签,就显现出几行文字,勾勾巴巴的,一瞧就是日文,只不过刘青山不认识这玩意。
    不过这难不倒吕教授,因为下面还有正规的分子式。
    “山奈钾!”
    刘青山也是一阵心惊,他知道,山奈钾就是对氰化钾的俗称,这玩意果然是剧毒。
    万幸啊,猴子没办法打开这个玻璃瓶,要不然的话,你尝一口它尝一口,还不得全军覆没?
    为了保险起见,吕教授还打开瓶子,提取了一些里面的物质,进一步进行化学检验。
    虽然那些氰化钾已经有点变质,但是毒性仍在。
    “小刘啊,你处置得很妥当,这种剧毒还是很危险的。”吕教授领着刘青山出了实验室,不过神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皱着长寿眉沉思一阵,吕教授便继续说道:“很显然,这种东西,肯定不止这一瓶,那就是一个潜在的火药桶啊,必须早点寻找出来,然后妥善处理。”
    刘青山也眨眨眼:“吕教授,这种事情,肯定需要专业人士来主持的,而且我怀疑,可能隐藏着一个小鬼子的秘密实验基地。”
    他其实是很想叫吕教授来主持考察的,可是人家这么大年纪,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
    吕教授也点点头,毕竟标签上面的日文,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这个事件,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造成极为恶劣的后果,吕教授也渐渐下定决心。
    本来他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毕竟眼下中日两国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
    而当年那样的敏感问题,一旦揭露出来,很可能是吃力不讨好。
    可是最终,还是一名科研工作者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驱使着吕教授,放下其他因素,科学上的事,还是用科学来解决吧。
    想通之后,他抬眼望望眼前的这个青年:“我向上面打个报告,争取尽早落实此事,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带着两名助手前往,希望得到地方上同志的支持。”
    刘青山心中也不由得肃然起敬,他当然也清楚这件事的影响,就算吕教授选择置身事外,他也不会有任何埋怨。
    可是这位老人,却勇敢地担当起这个本不属于他的责任,这份胸襟和气魄,不服不行。
    后世见惯了那些只顾名利的砖家叫兽,刘青山觉得眼前这个老人是那么可爱可敬,心中也涌起几分亲近。
    “吕教授,谢谢您,俺们夹皮沟到时候,肯定要人出人,要力出力,全力配合。”
    一老一少,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砰的一下,屋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身影冲进来,嘴里大呼小叫:“爷爷,爷爷,自行车钥匙用用!”
    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冬天的,穿着一件呢子大衣,还敞着怀,脖子上搭着一条雪白的围巾,也没戴帽子,冻得一个劲搓手跺脚。
    吕教授立刻瞪起眼睛:“小龙,你又要骑车干什么去,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那个年轻人用手理了一下大分头,头发油光锃亮,不知道打了多少头油。
    他脸上笑嘻嘻的,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味道:“爷啊,我晚上约了女朋友去看电影,用自行车驮着才够浪漫嘛。”
    说完他嘴里还哼唱起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我叫你开花,我先把你小子脑袋打开花!”吕教授用巴掌在年轻人头上扇了两下。
    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躲着:“爷,别打别打,您不是总惦记着抱重孙子嘛,我找女朋友,您老应该支持才对。”
    “你找那是正经女朋友吗?”
    吕教授毕竟年纪大了,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孙子,他也脑仁疼。
    刘青山也不由得微微摇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吕教授这么正直可敬的老人,孙子却不成器。
    这时候,就看到那年轻人又笑嘻嘻地把手掌伸到吕教授面前:“爷,给点零花钱呗,请人看电影,总得买点花生瓜子啥的吧?”
    “没有!”
    吕教授使劲在那只手上拍了一下。
    年轻人也不在意,依旧笑嘻嘻的,固执地伸着手。
    搞得吕教授也没法子,只能从兜里掏出来一张两元的钞票,还有一个自行车钥匙,一起拍在孙子手上。
    “爷,您也太抠门了,就两块钱,我还得给你买一块钱的花生米晚上下酒,那不就剩一块了?”
    年轻人继续伸手要钱,被吕教授狠狠瞪了一眼,只能悻悻然出门,嘴里还嘟囔着:“那晚上就只能给您打二两一元的老白干儿啦,不够喝您别怪我。”
    等这家伙走了,吕教授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小刘,叫你看笑话了,我这个孙子,实在不成器。”
    刘青山还能说啥,安慰两句,便约好明天再来听消息,就起身告辞。
    到了外面,叫上李秘书,刘青山打开车门,正要上车,就看到旁边猛的闪过一个人影,定睛一瞧,正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吕教授的孙子。
    “哥们,你这什么车,以前怎么没见过?”
    青年打量着刘青山的开拓者,眼睛里唰唰直冒光。
    他当然没见过,这车国内仅此一台,绝无分号。
    刘青山瞧着不远处支着的一辆自行车,也懒得搭理这货。
    “介绍一下,我叫吕小龙,你找我爷爷肯定有事吧,放心,爷爷最疼我,你有啥事,哥们帮你办了。”
    年轻人很是仗义地拍着胸脯。
    刘青山当然知道这小子打什么鬼主意,笑笑说:“已经办完了,再见。”
    “别走别走,哥们,我还没说完呢。”
    吕小龙拽住刘青山的胳膊,“哥们,你这车能不能借我开一天?”
    “不能。”刘青山知道这家伙是个赖皮缠,干脆利落地拒绝。
    吕小龙却继续死缠烂打:“别呀,哥哥哥,你是我亲哥,你要是把车借我,我,我我就……”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能打动对方的,他最后一跺脚:“我就把我老姐介绍给你咋样,我姐老漂……”
    没等他说完,开拓车冒出一股青烟,已经扬长而去,对于这种卖姐求车的家伙,刘青山懒得搭理他。
    “什么人呢!”
    吕小龙无奈,只能又推起自己的二八大杠,他就纳闷了:那小子瞧着比他年龄还小,居然就能开上汽车了,这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涅?
    事情办得顺利,总共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刘青山也就赶会场,又听了半场发言。
    等吃完晚饭之后,这才回屋休息,大老李他们,也都兴冲冲地围着刘青山,谈论着上午时候的盛况,都觉得脸上有光。
    正说着呢,敲门声响起,大伙都把古怪的目光投向刘青山。
    开门之后,正是那位中年大妈,手上还扯着一个年轻人的耳朵,看到刘青山,大妈笑容满面:“小代表,我把我儿子给你带来了,麻烦小代表你好好开导开导他。”
    “妈呀,您真是我亲妈,我还着急看电影去呢。”
    那个被“带”过来的年轻人,嘴里抱怨着。
    刘青山觉得有点耳熟,目光望过去,正好对方也正把贼溜溜的眼神望过来。
    对视一眼,两人齐声叫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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