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城朝阳路的一家储蓄所里,忽然涌进来十几个壮汉,把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这帮家伙不会是来抢银行的吧?
    “您好,我们是来存钱的。”
    刘青山朝着柜台里面的一位老营业员笑了笑。
    然后,身后的李铁牛他们,就打开抱着的两个大麻袋。
    老店员透过橱窗望了一眼,惊得老花镜差点掉下来:
    钱,麻袋里面全都是大团结。
    他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一次性存进来这么一大笔资金。
    “啊!”
    在储蓄所里办业务的几个人,也都忍不住失声惊呼。
    很快,储蓄所的主任也闻讯出来,在惊愕了片刻之后,立刻开始打电话求助。
    钱太多了,人少的话,根本就数不过来。
    等到援兵来了之后,储蓄所更是直接关门,今天就做这一笔生意了。
    等到银行这边开始工作之后,刘青山就叫张龙先带其他人去吃饭,然后赶紧回村,家里那边的安全最重要。
    而且还叮嘱,回去的时候,多采购一些蔬菜和肉食以及其它物资,这是非常有必要的,必须好好犒劳一番。
    刘青山就留下侯三和李铁,在储蓄所这边耐心等候。
    没法子,这个年代虽然有了点钞机,但是还没有广泛应用。
    加班加点到晚上七点半,天都黑了,这才算是把所有现金都清点完毕,一共是六十一万五千零二百元。
    刘青山索性取出那二百元的零头,交给银行主任,让他安排下职工的晚餐,毕竟到这会儿已经太晚了。
    这下子可把那些职工给乐坏了:十几个人,吃二百元的大餐,那简直太奢侈啦。
    刘青山等人则拿着存折,匆匆赶回光荣村。
    张龙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也都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在经过了白天的疯狂售卖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双发红的眼睛,瞄准他们的花棚。
    折腾一天,刘青山也累了,不过还是硬撑着,和大家一起轮流守夜。
    到了后半夜,这才躺倒在炕上,呼呼睡去,睡梦中,好像还听到零星的枪声。
    年轻就是好啊!
    第二天一大早,又精神抖擞地醒来,结果惊愕地发现,院子里用绳子拴着一串人,一个个都冻得哆哆嗦嗦的。
    “老板,这些都是昨晚上抓的,有两个还带着猎枪!”
    老班长上前汇报,那两个被打得最惨的家伙,应该就是拿着枪来袭击的。
    对这些人,刘青山也没有好办法,只能教训一顿放了,至于派出所,就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随着君子兰的疯狂,许多人也都疯了,这段时间的春城,怎一个混乱了得?
    公安都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再给人家添堵,那就太不道德了。
    等到天光大亮之后,售卖活动继续进行,今天比昨天还要火爆,不光是花苗,还有许多客商都挥舞着钞票,看好那些成年的君子兰,哭爹喊娘地想要购买。
    在征求了刘青山的意见之后,侯三也宣布,出售一部分成品君子兰。
    当然,售卖的那些,都是品种和品相比较一般的,剩下的几十棵真正的精品,都已经悄悄转移到侯大侯二家中。
    到了下午去银行存款的时候,刘青山才知道,今天的销售额已经突破百万。
    就这样,经过一周的售卖,大棚里面的君子兰,也基本售罄,所有人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大伙都紧绷着神经,提心吊胆,现在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这种出货速度,也大大超出刘青山的预料,本来还以为,最少也得卖上一个月两个月的呢。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辆小轿车,停在光荣村的村口。
    看到弥勒佛一般的卢文出现在面前,刘青山也愣了一下:“卢书记,您怎么来啦?”
    作为汽车厂的副书记,级别足够高,难道也跑来购买君子兰?
    同样发愣的,还有卢文,一时间他有些恍惚:这位小刘同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刘同志,你也是来买花的?”
    卢文身后跟着工会的郝主任,他也跟刘青山相识。
    “我不买,我是卖的。”刘青山乐呵呵地回道。
    哦,卢文这才恍然大悟,他去夹皮沟的时候,曾经从刘家的大棚里面,拿过君子兰,只不过那个时候,君子兰的价格还没这么疯狂呢,算作亲朋之间的馈赠。
    想不到啊,这位小刘同志还真有眼光,早早在这里弄了个花棚,这次估计是又赚了不少吧?
    想明白这些,卢文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咱们的小刘同志,你来春城,不去看我这个老同志,那么我只能来看你喽。”
    “卢书记,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没能登门拜访,等回头我请您喝酒赔罪。”
    刘青山也连连告罪,这些天,他除了跑银行,剩下哪里都不敢去。
    “喝酒免了,还是赏花吧。”
    卢文摆摆大胖手,道明来意。
    原来,汽车厂工会,竟然也要发展君子兰养殖。
    事实上,整个春城的许多工厂,也都是这么干的。
    从卢文口中,刘青山得知,春城的一家洗衣机厂,竟然在厂房顶上扣了玻璃温室,来养殖君子兰。
    而且随着君子兰价格的屡屡攀升,暂时看来,还真都赚钱了。
    这样一来,年底给职工发放福利,就不用在缩手缩脚,厂子里可以大方一回。
    汽车厂的工会当然也瞧着眼馋,也动了心思,听说这边有一家专营君子兰的花棚,所以就找到这里。
    想不到的是,竟然还遇上老熟人。
    有熟人好办事,郝科长就兴冲冲地拽着刘青山:“走,到你的花棚里先瞧瞧!”
    可是等进了花棚,立刻傻眼了,里面空空荡荡,就剩下三五盆蔫趴趴的君子兰花苗,一瞧就是作病的。
    “你,你们都把花苗卖光啦?”
    郝科长一脸懊恼:怎么就来晚了呢。
    刘青山笑着朝他点点头,说实话,他跟汽车厂还是有感情的,当然不希望他们采购花苗,等到半年之后,砸在手上。
    所以,别说没有花苗了,就算是有,也不会卖给他们的。
    “青山啊,你应该早点联系我的。”卢文也有些惋惜。
    “好像现在也不晚,花苗虽然没有了,但是我们还有几十株精品,都是成品花。”
    刘青山觉得,汽车厂有这个实力。
    这批精品君子兰,现在简直是烫手山芋,正好找到汽车厂这么有实力的下家。
    他们要是在春节前出手的话,应该可以小赚一笔。
    卢文也喜出望外,跟着刘青山,一起去了侯大家,看到那一盆盆精美的君子兰,他也立刻沉醉其中。
    本来嘛,卢文就对君子兰这种花卉,有所偏爱,所以一下子就看得痴了。
    郝科长则不同,他纯粹就是把君子兰当成一种商品,所以已经跟刘青山商讨价格。
    这次,汽车厂也算是大手笔,拿出五十万元,搞君子兰养殖。
    不过要购买这些精品君子兰,这些钱就显得有点不足。
    最后,卢文千挑万选,一共选了十六盆,就花光了五十万。
    “小刘啊,你这价格也太高啦!”
    郝科长嘴里抱怨着。
    但他知道卢文懂行,所以也只是嘴上说说,还是痛痛快快叫刘青山跟着他一起去取钱。
    刘青山却不急,他还有些话,想跟卢文聊聊呢。
    回到侯喜禄家里喝茶,刘青山就笑道:“卢书记,我那些君子兰,你有喜欢的,再送您一盆。”
    卢文连连摆手:“现在你就算敢送,我也不敢要啊。”
    然后他又开玩笑地说道:“你小子打得什么主意,是不是觉得去年送我的君子兰,感觉亏了,跑这给我提醒呢?”
    刘青山眨眨眼:“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卢文哈哈大笑:“要是从你那带回来的花,我出手的话,卖多少钱都归你,不过我是真喜欢那盆君子兰,所以是绝对不会卖的,君子兰有价,但是友情无价。”
    刘青山也听得心中一暖,然后点了点头,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卢书记,我有个问题,希望您实事求是地回答。”
    “噢。”卢文脸上也变得严肃起来。
    “卢书记,您喜欢君子兰,也算半个行家,您说说,君子兰真的值这个价儿吗?”
    卢文轻轻摇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以他的级别,不用在君子兰身上钻营,为自己谋取私利,所以也就没有被冲昏头脑,看得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对此感到无能为力罢了。
    “所以,您代表汽车厂,从我这里购买的君子兰,我希望能够在春节前,全部销售。”
    刘青山平静地说道,他可不希望因为这次采购,给卢文带来什么麻烦。
    “青山,你的意思是,君子兰会掉价?”
    卢文思索一下,然后苦笑着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最后会把花传到谁的手里……”
    听他这么一说,刘青山也就放心了。
    只听卢文嘴里继续念叨着:“花本无心,奈何人心不足,实在是可悲可叹。”
    “咳咳,卢书记,您要是再这么多愁善感,那就变成林黛玉啦。”
    刘青山也没大没小地开着玩笑,本来嘛,连个人也算是忘年交。
    卢文立刻瞪了他一眼:“不管君子兰是贵是贱,反正也不会影响我喜欢它,所以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刘青山不由得竖竖大拇指:这才是真正爱花的人呢。
    正这个时候,收音机里,传出了评剧《花为媒》的一段经典唱段,听着新老师和赵老师一个优美、一个诙谐的唱腔,刘青山也有些出神。
    而卢文也是个爱唱评戏的,嘴里还跟着哼哼: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
    “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
    “虽然是满园花好无心赏,阮妈你带路,我要回绣房”
    “青山你带路,我要回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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