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黄婆子这辈子什么也不多,就是吃亏多,所以她这人非常谨慎,对人笑脸相迎,从不像其他婆子那般颐指气使,她虽进府没有多久,人缘却不错。
    黄婆子担心的不是打听不出史爷要的消息,而是她们一家四口的性命之忧。
    “史爷,我不怕死,可是我的一双儿女还很小,来了京城,他们才过上几天好日子,求求三姑娘,求求您,一定要住住他们的性命,若是我们夫妻都死了,长公主府那么大,还请三姑娘赏他们一口饭吃。”
    其实黄婆子口中的好日子,也不过就是到了京城以后,孩子们能吃上细米白面,偶尔还能吃上她从府里带来的点心。
    可这对于长在穷山村的孩子而言,就已经是好日子了,两个孩子很知足,吃点心时你让我,我让你,谁也舍不得多吃一口。
    在弟弟没有带走两个孩子之前,老黄和黄婆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过上两三年,主子开恩,让两个孩子进府当小厮当丫鬟,吃穿不愁,若是运气好,还能跟着少爷小姐读书识字。
    史爷点点头:“好的。”
    黄婆子呼出一口气来,虽然她从没有和华大小姐说过话,可是她却觉得,华大小姐一定会说话算话,一定能找到她的孩子们。
    次日,华静瑶正想出门,小夏跑进来,说道:“姑娘,史甲回来了。”
    华静瑶没有急着出走,她去了小花厅,史甲正在小花厅里,捧着热茶暖手。
    小艾见了,连忙出去拿了只手炉过来,华静瑶问道:“你这是在外面冻了一夜?”
    史甲笑着说道:“也不算一夜,顶多大半宵吧。黄婆子的消息打听出来了,这个婆子做事倒也爽利,若是这次能挺过来,以后倒是也能用用。”
    华静瑶颔首,公主娘放在清远伯府的三个暗线,全都混得不好,至今也只能做些粗活,远远不如黄婆子在府里的地位。
    “黄婆子打听到什么了?”华静瑶问道。
    史甲,也就是黄婆子口中的史爷,他简单明了地说道:“熏香的香料是黄婆子的弟弟交给她的,她弟弟走后,华大姑娘进了吕夫人的院子,华大姑娘离开之后,吕夫人吩咐黄婆子往大牢里送东西。被子是黄婆子亲手熏的,包子是大厨房一个叫朱秀媳妇的蒸的,调馅料的是大厨房的管事杨嬷嬷,那馅料还有剩下的,是留着早上包馄饨用的。黄婆子尝了馅料,里面没有草还香。吩咐大厨房给华四老爷准备饭菜的是吕夫人屋里的丫鬟菊香,菊香不喜油烟,连大厨房的门都没有进,隔着门吩咐几句便走了。”
    华静瑶恍然大悟,道:“问题出在朱秀媳妇身上,在菊香去大厨房前后,朱秀媳妇见过什么人吗?”
    “见过她的婆婆朱嬷嬷。”史甲回答。
    “朱嬷嬷?”华静瑶的眼中闪过嘲讽之色,有趣,很有趣啊。
    “朱嬷嬷啊,我知道她,她是大姑娘的乳娘吧,原来朱秀媳妇是她的儿媳啊,真没想到,以朱嬷嬷的体面,居然没给自家儿媳安排个好差事,竟然放在大厨房这么累的地方做事。”
    大厨房是给下人们做饭的,府里二三百口人的饭食都是大厨房煮的,在大厨房里当差,绝对是个苦差事。
    “朱秀媳妇是小厨房的,她是昨天才到大厨房里帮忙的,据说要等过完年再回去。”史甲向华静瑶解释道。
    华静瑶笑道:“原来如此啊,这还真像是华大姑娘做出的事。蠢,真蠢。”
    熏香是府外送来的,这一环节安排得非常巧妙,黄婆子的弟弟是送熏香的人,他不是府里的人,想要查起来就很难,何况他还不是京城人,就连黄婆子也不知道他在京城的落脚地,这样的人若是死在街上,也只不过是个路倒而已。
    而包子里的草还香则来自府内,和熏香用的白葵相比,这一环节的安排就非常的不巧妙了。
    何止是不巧妙,这就是蠢啊。
    华大姑娘华静玟是生怕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说服吕夫人往大牢里送东西的人是她,黄婆子能知道,吕夫人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能知道。
    往包子里加草还香的,是华静玟的乳娘朱嬷嬷和她的儿媳妇,而且生怕没有人起疑,还特意在昨天把朱秀媳妇调到大厨房里帮忙。
    蒸包子就蒸包子吧,还笨到没把余下的包子馅料里加上一把草还香。
    华静瑶抚额,这华静玟是脑子没长好,还是脑子里塞了草?
    不过,华静玟倒是有个优点,那就是强大的执行能力。
    她是办事的,也是背锅的。
    能找到这么一个蠢人来背锅,这一定不是现找的,这分明是精心培养出来的。
    不比不知道,顺天府的黎府尹在人家面前就是个弟弟啊。
    黎府尹让华大小姐和沈四公子背锅,可从来没有培养过,别说没培养,就连喂养都没有。
    华静瑶觉得很亏,太亏了,所以她和沈逍,全都不如华静玟能背锅。
    所以,黎府尹就是个弟弟。
    第三三一章 你是瑶瑶信任的人
    按照华静瑶想的,沈逍一大早就会去书铺,他应该很想知道黄婆子那边的消息。
    可是华静瑶却没有看到沈逍,倒是平安过来了。
    “华大小姐,我家公子进宫去了,让小的来和您说一声。”
    华静瑶看看珍宝阁里的西洋钟,好奇地问道:“进宫去了?他要上早朝吗?”
    这个时辰,还没散早朝。
    平安摸摸脑袋:“小的也不知道,我家公子在来的路上,恰好遇上要去国公府传旨的内侍,内侍只是说陛下让公子进宫,别的也没说。”
    平安觉得吧,以他对自家公子的了解,公子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昨晚沈逍是住在折芦巷的,折芦巷里的宅子里,明明有一大箱衣裳,可是早上沈四公子却说这些衣裳没有一件能穿的,因此便要回国公府换衣裳。
    平安觉得自己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好在公子打发他来书铺报信,他还能在书铺里看看书,安抚一下他那颗彷徨的心。
    此时的沈逍,还没有等到皇帝下早朝,便被太后叫到了慈宁宫。
    “阿逍啊,怎么又穿成这样了,上次哀家让人给你缝的衣裳,你不喜欢?”太后看着穿得像个黑无常似的侄孙子,越看越觉别扭。
    沈逍能说什么,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国公府了,平安那个混蛋,搬到折芦巷的全都是以前的旧衣裳。
    “孙儿还在孝期。”沈逍说道。
    “哀家也没有让你穿红红绿绿的衣裳啊,唉,你这孩子,这快过年了,你不许再穿成这样了,不吉利。”太后叹了口气,她上了年纪,放心不下的还是娘家的事,娘家就只有这一颗独苗苗了,虽说二房那边也还有男丁,可那关她什么事。
    “嗯。”沈逍总算答应了,其实今天他也想回国公府换衣裳,这不是中途被叫到宫里来了吗。
    太后知道他的性子,虽然话不多,但是却不是个执拗的人。
    太后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除了那一身黑漆漆的衣裳,这孩子就没有让她不满意的地方。
    那张脸自是不用说,遗传了沈家男人的好相貌,身量虽然还显单薄,可是个头已经拔得挺高了,唯一的弱点就是那病还没有痊愈,不过看上去倒也没有大碍,至少不是病秧秧的。
    太后的心情便更加好了:“阿逍啊,再过三个月,你就出孝期了,哀家和皇后商量过了,等到春暖花开,在宫里办个赏春会,你看可好?”
    赏春会?
    沈逍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宫里有什么可赏的,就御花园里那些花花草草,多没意思,还不如到山里去赏春。
    但是既然太后喜欢,那沈逍当然没意见,赏春的人又不是他,只要太后觉得高兴就行了。
    “好。”沈四公子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更加惜字如金。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到时候她要把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全都叫过来好好挑挑。
    她可不是只给沈逍一个人挑媳妇,还有大皇子和二皇子。
    太后决定现在就让女宫把那些闺秀们的名单理一理,她对沈逍说道:“这会子皇帝也该下朝了,你去吧,哀家就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
    沈逍告辞出来,快要走出慈宁宫时,身后传来女孩子娇娇软软的声音:“四哥哥,四哥哥。”
    沈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身边的内侍提醒他:“沈四公子,是三公主过来了。”
    沈逍站定身子,转过头便看到跑过来的三公主,两名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三公主,有事吗?”沈逍有点不耐烦,他想早点去见皇帝,然后早点出宫,昨晚华大小姐派了史甲去见黄婆子,他想知道结果如何。
    三公主跑得太急,小脸蛋红扑扑的,脑门上还有一层薄汗。
    “四哥哥,国公府里住了位神医是吗?”
    神医?岳离吗?
    这并不是秘密,皇帝和太后全都知道。
    沈逍点点头,他不喜欢和小姑娘说话,而且还有点儿烦。
    “那四哥哥帮我把这个交给神医,请他看看这是什么药,行吗?”三公主说着,递上来一只荷包。
    荷包鼓鼓囊囊,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沈逍没有伸手去接,他蹙起眉头,问道:“宫里不是有太医吗?”
    宫里的太医中不乏大国手,难道还认不出一包药吗?
    何况,三公主只是个小孩子。
    三公主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然后上前一步,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事关重大,我不能找太医。”
    “那为何要找我?”沈逍更烦了,什么事啊,以后随便一个小孩子就要让他帮着找岳离,他非要烦死不可。
    “瑶瑶肯和四哥哥一起破案,说明四哥哥是瑶瑶信任的人,瑶瑶信任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所以我请四哥哥帮忙,一定没有错。”
    沈逍被三公主一口一个四哥哥叫得心烦,不过有一句话他听明白了,三公主说他是华静瑶信任的人。
    华静瑶信任他?
    他没听华静瑶说过啊。
    三公主怎么知道的?
    莫非华静瑶私底下和三公主说过?
    三公主只是小孩,华静瑶和她说这些做甚?
    沈逍心里嘀咕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只荷包。
    三公主连忙谢过,小女娃举手投足,是这个年龄的孩子难得一见的端庄。
    皇帝已经下朝,他在御书房里见了沈逍。
    “朕是让你去查考题案,你查来查去,为何查到了那什么怪鸟案上?”皇帝的声音里没有怒气,反倒是有几分好奇。
    同样的谎话,沈逍能对黎府尹说,却不能对皇帝说。
    他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御案后的皇帝,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抓了清远侯的华四,并不是因为他与怪鸟案有关,而是因为考题案?那接下来呢,若是华四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你如何查出真凶?莫非就要把他当成怪鸟案的知情者处置?”
    沈逍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其实我们现在对一个人已经有所怀疑,苦于没有证据,而那人身份微妙,我们不能像对华四老爷那样直接抓过来而已。”
    “你们?你和朕的外甥女?”皇帝显然没有想让沈逍回答,他紧接着问出下一个问题,“你们怀疑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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