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钢板穿地而出,罩在了方才的罩子外面。
    轰隆。
    又一道。
    轰隆。
    再一道。
    轰然之声不绝,整个大殿都在微微震动,一道又一道的牢笼不断出现,生生将小影罩成了一个套娃。
    殿内外人们盯着忽然出现的多层堡垒,目瞪口呆,几疑身在梦中。
    铁慈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的牢笼,闭了闭眼。
    何止这一层套一层的钢铁藩篱,能困住天下最强的刺客。
    在这殿中。宝座下,屏风后,书案前,帐幔后,所有想到想不到的地方,都有机关。
    每一处都能困人杀人,是她费尽心机为父皇改建,为了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父皇的生命安全。
    到头来,当厄运真的来临,所有的准备,都没用上。
    她靠着御座,没有动。
    并非不想起身,而是无法起身。
    人们呼喊着涌上来,铁慈目光落在风雪虚空之处,轻声道:“封闭重明宫。不许进出。”
    “着人好生收殓陛下,先抬至内殿,和……母妃放在一起。”
    “派人保护好所有重臣大员。”
    “着人戴白,出宫至各重臣府邸报信,就说……陛下崩,太女薨。”
    跪在她面前聆听的段延徳霍然抬头。
    铁慈闭着眼,道:“杀了陛下,下一步是杀我,再下一步呢?”
    段延徳醒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对方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刺杀连环不绝,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扰乱一下宫城。
    战果已出,自然是要来接收的。
    太女要用她的死讯,来钓出藏的最深的幕后人。
    段延徳一瞬间老泪纵横。
    他原以为今日起,天就要塌了。
    乍逢大变的太女,一夜之间,丧父,失母,决裂所爱,要怎么承受。
    他已经做好了短期失去指挥的最坏的准备。
    做好了自己几人,这几日拼了老命,也要稳住大局的准备。
    却不曾想。
    那个在父亲尸首前长跪吐血,像是要将一抔心血都吐尽的女子。
    在这一系列的重击和接踵而来的刺杀后,依旧没有忘记肩上的巍巍重任,依旧坐在她该坐的位置,比所有人苦痛却又比所有人清醒,翻手便还一局。
    连一霎软弱,她都没给她自己。
    大乾有命运如此,何其不幸。
    大乾得君主如此,何其有幸!
    段延徳颤颤俯首。
    铁慈坐在御座上,凝视前方。
    这风悲号不休,这雪缠绵不绝,这黎明黑暗如此深重,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
    从此,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既如此。”她道,“只要孤不死,孤就在这里等着你。”
    ……
    第481章 先死为敬
    朱彝的呼喊声在宫中一路远去,却离前面的十几个黑影越来越远。
    他着急地捶着祁佑,让他快些再快一些。
    祁佑抹一把汗,无奈地道:“少卿,雪太大了啊,又难走,又看不清……我尽力了。”
    朱彝瞪着他,正无可奈何,忽然数骑驰过,是白泽卫的装扮,还带着几个专门传旨的内侍,却人人素衣戴白。
    朱彝急忙上前拦住,道:“去哪里!马借我!”
    马上骑士道:“朱大人,我等奉段次辅之命,出宫向各大人府邸报讯,急召各位大人入宫。”
    朱彝道:“报……陛下驾崩吗……”
    那骑士想到段延徳的嘱咐,垂脸含泪道:“还有太女被刺薨逝的消息。”
    朱彝如遭雷击。
    “不……不可能!”
    眼看骑士要扬鞭赶路,朱彝猛地从雪地里跳起来,一把拉下他带着的内侍,自己翻身上马,道:“你不用带他去了,让他自己走,你带着我,我们去追辽东刺客!”
    骑士震惊:“大人!我们一骑如何追!我们甚至都没有调兵权,追上去又有何用!”
    “他们杀了陛下,杀了太女!”朱彝吼,“现在宫中生乱,无人指挥,宫外反应不及,他们就能趁隙逃出盛都。可是他们忘了,盛都多少人爱戴太女!当初她们能抗着萧氏接她回京,现在她们就能拦下所有想伤害她的人!”
    他夺过骑士的马鞭,狠狠一抽,“走!”
    ……
    宫城之前,断壁残垣满地碎冰之上,久别的人愕然相对。
    萍踪在城墙之上狂笑,笑完之后怒骂:“呸,两个傻蛋!”
    两大武林帝王无言以对。
    狄一苇松一口气,眼看那两人对视半晌,桑棠飘落城头,以手遮光,端木变戏法一般掏出一把黑伞,罩在了他头上。
    两人落在雪地上,相视一笑,便打算转身。
    刚一抬脚,就被人拦住了。
    不怕死地拦在他面前的人是狄一苇,她端着烟杆,面对两大高手,不急不忙抽一口烟,吞云吐雾地道:“两位,就这么走了,不大合适吧?”
    端木斜眼看她,桑棠没有表情。
    “这宫墙,这城门,这死伤的士兵。”狄一苇烟杆一划,“两位不打算给个交代吗?”
    正在此时,宫门打开,几骑驰出,素衣戴白举白旗的装扮,让狄一苇瞬间瞳孔一缩。
    她转身,一指那毫不停留的几骑,缓缓道:“两位也看见了,皇宫出大事了。母庸置疑,是有人挑拨利用了两位,造成这起变乱,导致宫城空虚,他们趁虚而入,作乱宫禁。就算你们不打算赔偿我们城墙的损失,但你们总该赔偿皇太女吧?总该找背后作祟耍弄你们的人算账吧?”
    桑棠沉默了一会,唏嘘道:“世道果然变了。”
    居然有人敢找他赔偿了。
    倒退几十年,有勇气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没有。
    端木倒是回头对宫城看了看,笑了一声,道:“铁慈又安了什么好心?她为何迟迟不告诉我桑棠就在她家,不就也存着利用我的心思吗?她早点说了,哪有今日之祸?我又为何要因此补偿她?”
    萍踪撑着墙头,又冲底下两大高手呸了一口唾沫,骂道:“那我呢?桑棠,我有对不起你吗?你老情人跑来把我打得狗一样,你就不说什么吗!”
    桑棠皱起眉。
    现在这些丫头,怎么一个个又能打架,又会胡搅蛮缠。
    端木脸色阴沉。
    好容易和桑棠再遇,他现在只想和他去无人之地,好好叙旧,说说这些年分别是怎么过的。这些人偏要死缠烂打。
    他眼底杀气一闪。
    桑棠拉住了他的手。
    他道:“你我能重逢,是喜事,该感激上苍垂怜,也该感激皇太女,莫要再见血了。再说你我被那些人耍弄,差之毫厘,也就天涯永别,这笔帐,还是应该算清楚的。”
    端木立即道:“那依你。”
    桑棠道:“皇太后欺瞒利用我近二十年,这笔帐,我会和她算。”
    狄一苇立即道:“皇太后可是萧家的。”
    桑棠道:“我会为你们出手对付萧家一次。”
    端木道:“景绪敢骗我,也该付出代价。”
    狄一苇道:“景绪是辽东王的人。”
    端木道:“帮你们杀辽东一人。”
    狄一苇:“那去杀定安王吧。”
    端木:“……”
    桑棠却叹息一声,道:“但现在不行。”
    他们本就是积伤之身,今日出手,看似威压皇宫,其实损耗也极大。
    狄一苇正想如何先留住这两位做打手,忽然见数骑飞驰往宫城来。
    肩背上代表紧急军情的红色小旗十分刺眼。
    狄一苇目光一紧,急迎而上。
    信使喊声嘶哑,穿透偌大广场。
    “报——十日前,辽东举兵三十万,分兵三路进攻开平、沧田、西宁,连下三城,永平危殆!”
    ”报——达延骑马出关掳掠百姓,长乐王无故放行,现达延骑兵已至裕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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