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沉慌慌张张地飞向祖师塔,突然遭遇一股极为强大的阻力,急忙落地,迈步走进塔内,地猴子们排成长队跟在后面,仿佛一条多足蜈蚣。
    据说祖师塔内别有乾坤,能够显示历代注神以上的道士名录与图像,殷不沉进塔几次,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看到的只有斑驳古旧的石壁、石梯,但是非常干净,一尘不染,无论他的脚在外面踩过什么,只要迈进塔内,连脚印都不会留下。
    第一层没人,时不时有符箓图案突然显现又慢慢消失,像是垂钓者在河面上看到的波纹,满心以为那会是一条大鱼,可十次倒有九次失望,待到水面恢复平静,那条大鱼连影子都没露出来。
    塔内的符箓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墙壁、台阶、地面,甚至空中也会突然出现符箓的某一部分,像是蒸腾的水汽,像是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摇摇摆摆地消失在空气中。
    殷不沉怀着敬畏之心边走边看塔中的奇景,他原以为慕行秋找回记忆之后就会放弃符箓之术,没想到反而将符箓发扬光大,峥嵘微露就让他感到心惊胆战,每每想要放弃自己的誓言,再度拜倒在道尊的脚下。
    地猴子们靠得更紧了,伸手抓住前面同伴的肩膀,最前方一只则用双手死死攥住殷不沉的衣襟。
    殷不沉忍住了,一遍遍提醒自己:符箓是很厉害,却与自己没有关系,魔尊正法就是教训,自己千辛万苦学来,结果却便宜了异史君,所以不是自己的东西别强求。既然不用强求就无需羡慕,无需羡慕就能与任何强者平等。
    第二层也没人,直到第三层。殷不沉看到了写符人。
    慕行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按墙。十根手指隐约在发光,他的写符之法与别人不一样,没有挥毫运笔的动作,转念之间,一道符箓已经写完。在他身后,杨清音充当护持者,身边环绕着七八件法器,香炉喷烟、铜铃微响、铜印轻颤、宝剑嗡鸣……她有规律地往慕行秋后背上拍一掌。
    殷不沉更生敬畏。真想就此放弃平等的想法,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气,咳了两声,终于让两条腿保持直立,召出一只木盒,双手捧着,轻声道:“灵王,我将掀海珍珠带来了。”
    地猴子们吱吱乱叫,手里全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其它东西也都全了。”殷不沉补充道。
    慕行秋没动。杨清音转过身,微笑道:“谢谢你们了。”
    殷不沉的腰不由自主地要弯下去,意识到之后急忙挺起身。故作洒脱地说:“不用客气。恭喜灵王,万子圣母已经找到了慕冬儿。”
    杨清音点点头,表示已经通过其他豢兽师知晓此事。
    她挥下手,身边出现一座小小的炼丹炉,殷不沉手中的掀海珍珠、地猴子们捧着的各种材料陆续飞进炉内。
    “这是不熄炉吗?”殷不沉吃惊地说。
    “嗯。”不熄炉千变万化,可以熔铁,也能炼丹。
    殷不沉先是佩服灵王,随后觉得赠送至宝的秦道士更值得敬佩,最后他将敬意都给了慕行秋。“用不熄炉炼出的符墨,一定非常厉害。这回不用怕昆沌了吧?”
    慕行秋一直以自己的血液为墨,效果不错。但是还有提升余地,殷不沉出门就是为他到处寻找配料,万子圣母军中的豢兽师、辛幼陶等人提供了大部分,还有一些则要去更远更偏僻的地方寻找。
    “试试看再说。”杨清音围着不熄炉慢慢行走,她是洪炉科道士,从小学习监炉之法,只是难得有机会对不熄炉施法。
    “我已将刀法传给慕烈,他学得挺快。”殷不沉看了一眼慕行秋的背影,“这么做有意义吗?慕烈只是一名凡人而已,当然,他是慕家的亲戚,可是隔了好几辈。”
    杨清音微笑道:“老实说,我也不明白。”她也看了慕行秋一眼,“他说慕烈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哦,慕烈向左流英挑战,慕行秋要与昆沌一比高低,他们两个都在知其不可而为之。”殷不沉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相信慕行秋的没有几个,庞山的申继先来了,竟然要拜秦道士当第三十九代祖师,灵王说奇怪不奇怪。”
    杨清音脚步不停,偶尔对着不熄炉施放法术,“没什么奇怪的,秦凌霜若肯接受祖师之位,是道士们的幸运。”
    殷不沉吃了一惊,“秦道士真这么厉害?那……我先告辞了,灵王有什么事情,让黑凰叫我就行。”
    殷不沉带着地猴子匆匆出塔,飞到一座城楼上,向城西的大光明镜望去,那里有禁制隔绝,他什么也看不到,“难不成秦道士比慕行秋和左流英还厉害?我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啊?不,不能去,她再厉害也是道统的人,说不定真会成为第三十九代祖师,我去凑什么热闹?”
    地猴子又在吱吱地叫,殷不沉扭头说:“灵王心情为何这么好?这跟实力无关,跟咱们带回来的材料也没关,唉,有得必有失,怪不得道士修行要度劫、要绝情弃欲。可大家的追求从一开始就不相同,对不对?比如慕烈那个傻小子,对法术和金银珠宝都不热心,可是一见到刀法,就一点也不矜持了,这是愚蠢还是聪明?”
    地猴子们或点头或摇头,全都露出沉思之色,殷不沉自觉层次似乎上升了。
    层次上升,好奇心却不会减弱,接下来几天,殷不沉经常向城西观望,每天都有新的道士从四面八方赶来,直奔夕照湖。五天之后,大光明镜周围的禁制消失,湖面上出现了数十幢大大小小的建筑,进进出出的道士有百余名。
    殷不沉真的惊讶了,转身再看祖师塔,它虽在符箓的加持下频频闪光。跟大光明镜相比的确寒酸了一点。
    很快,殷不沉又得前往舍身国寻找几根魔骨,这是一趟费时颇长的任务。来回花了十多天,期间还与一位大妖打了一架。此妖遥领万子圣母之命,明明同意交出手中的一根魔骨,事到临头却又反悔,想留下自保。
    殷不沉夺到了魔骨,心情颇佳,没有魔尊正法,没有强者相助,他凭自己的本事打败了一只大妖。当然,还有地猴子,这群看似很弱的丑陋家伙,对施法却大有助益,它们的吱吱叫声还能扰乱对方的心神。
    相隔十几天,断流城外又变了模样,城西多出一大片房屋,大光明镜越显高耸,像是一座光芒闪烁的水晶山,赶来投奔新祖师的不只是道士。还有散修。
    断流城以北也多了一片建筑,正中间是山似的一口钟,驻扎者成份比较复杂。道士、散修、妖术师皆有,目光总是望向城西的大光明镜,对城东的祖师塔不怎么在意。
    殷不沉只好绕行南方去见慕杨二人,祖师塔里倒是没什么变化,慕行秋的符箓已经写到第四层,离全部完成还遥遥无期。
    “城北耸立的是镇魔钟吗?”殷不沉交出魔骨之后问道。
    “没错。”杨清音比从前更专注一些,将炼出的丹药抹在手心上,然后一掌掌拍击慕行秋的后背,既提升血墨的功效。更要保住他的性命。
    “难道左流英已经到了?”
    “还没有,据说快了。”
    殷不沉带着地猴子们告辞。离七月初七还有三个多月,他开始感受到浓重的战斗气氛了。
    慕烈正在城墙根处练习五行刀法。一刀刀挥出,就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拼命。
    殷不沉飞过去,冷笑道:“小子,你怎么没去向左流英挑战啊?”
    “去过了,他不在。”慕烈瓮声瓮气地说,没有住手。
    “啊?那你是怎么活着回来的?”殷不沉吃惊地问,左流英的部下可从来不会网开一面。
    “我去找左流英,他们说他过几天才会到,然后我就回来了,就这么简单。”慕烈终于停下,脸上红扑扑的。
    肯定有人暗中保护他,殷不沉也不点破,扭头对地猴子们说:“瞧瞧人家这亲戚,隔着好几辈呢,父亲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你说什么?”
    “练你的刀法吧,说不定能在左流英面前眨两次眼睛呢。”
    殷不沉飞到城楼上,看一会城北的镇魔钟,再望几眼城西的大光明镜,心中十分纳闷:“离得这么近,早该打起来了啊。”
    “你看着近,他们却觉得很远呢。”一个声音说。
    殷不沉先是抬头,然后低头,“咦,飞飞,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飞飞望向天空,一大团白云缓缓飘行,里面藏着他的玄武灭世。
    “跟我说说这里的情况,你知道得肯定不少。”殷不沉有点恐慌,也有一点兴奋。
    “道士们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左流英,一派奉秦凌霜为首,前者更占优势。”
    “鸿山的道士不是要让秦道士当祖师吗?”
    “她拒绝了,说是必须等第三十八代昆沌祖师死亡之后,才能选举新祖师。”
    “太死板了吧。”
    “一个月后,秦凌霜和左流英要在此决战。”
    “啊,他们两个打什么?争夺元婴吗?”
    “不止如此,更多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这一战势在必行。”
    殷不沉转身看了一眼祖师塔,“时候终于要到了,我别无所求,只想看到结果,是死是生?或者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殷不沉叹了口气,“慕行秋和灵王何必忙着写符呢?就剩这点时间,完全可以用来做点别的事情,祖师塔……斗不过大光明镜和镇魔钟。”
    殷不沉很难再对慕行秋保持信心了。
    (未来两三天发稿时间可能都会晚一些,请大家谅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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