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流火金铃的一刹那,慕冬儿尚未完全成熟的心中升起一股蓬勃旺盛的怒火,这怒火没有具体原因,也没有明确目标,因此在他眼里,一切都是怒火之源。
    父亲不见踪影,母亲管束得太严,秃子操心太多,小蒿太独断专行,飞飞懦弱得可笑……就连岛屿太小无处玩乐,也能引燃慕冬儿的怒火。
    慕冬儿咬牙切齿地盯着对面飞来的七名妖术师,努力将满腔怒火转移到他们身上。
    怒火令人膨胀,对慕冬儿来说这一点尤其明显,他觉得自己长高了几倍,全身都是力气,挥手间就能做到天翻地覆,脚下稍一用力就能飞出千万里以外……
    妖术师停在数百步之外,看着身穿皮甲双腿尚且有些蜷曲的婴儿和他身边的头颅,先是愕然,然后笑了起来。
    “那是一只蝉翼妖吗?好像没有翅膀,头顶倒有一团火。”
    “听说岛上的女道士生了一个小孩儿,应该就是他吧。”
    “母亲躲在后面,让一个婴儿出来应战,道士的做法还真是难以理解。”
    “谁带着糖,去把小孩儿打发了吧,那颗头颅留做妖器还是挺不错的。”
    妖术师们互相推让,都嫌跟一个小孩儿斗法有失脸面。
    慕冬儿的怒火就在这时达到顶点,目光扫来扫去,猛地向上蹿起,嘴里发出一串连他自己也听不懂的无意义叫声,粉嫩的小拳头紧握流火金铃,举过头顶使劲晃动。
    道火分出七团小火,像流星一样飞向七名妖术师。
    地位最低的一名妖术师不得不接招了,挥动手中的蛇形骨杖,摇头笑道:“人小脾气不小。他能发出火球,应该是吸气……”
    杖端喷出一股黑色烟雾,像蛇一样有头有尾。张嘴去吞那些小火球。这些火球看上去的确没有多大威力,就算是拥有天目的道士。也未必能看出它的特别。
    七团小火球鱼贯进入黑蛇体内,妖术师正要收法,黑蛇炸开了,施法的妖术师一个趔趄,差点翻身掉下去。
    火球从烟雾中现身,壮大了十几倍,像一串没有丝线的散落大珠子,一路旋转着扑向目标。热浪奔涌,隔着十几步都能感受到。
    妖术师无不大吃一惊,同时施展妖术,可是太晚了,火球已经近在眼前,对于法术来说,这么短的距离就跟不存在一样。
    砰砰砰……接连七声巨响,七名妖术师已经被点燃了。
    有两名妖术师反应比较快,施展妖术自保而不是反攻,虽被点燃。却能迅速脱离,惨叫着飞向远处的战船,身上的长袍已经没了。另外五妖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上妖丹转瞬间就被烧得一点不剩,心、脑同时被毁,只剩身躯向海面坠去。
    被道火杀死的五妖,身上没有一丝烧痕。
    七团火球汇成一团,贪婪地吞噬周围的空气,燃烧得更加旺盛,此时此刻。再也不会有谁低估它的威力了。
    慕冬儿的怒火没有平息,它是一头不知餍足的怪兽。吃得越多,肚子越饿。大团火球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向红色战船,速度比逃命的两名光身妖术师还要快,两妖早已是惊弓之鸟,发现情形不对,立刻调头向下俯冲,宁肯坠海也不敢迎战火球。
    慕冬儿跟在大火球百步之外,也向战船飞去,虽然杨清音早就教过他道统的斗法规则,提醒他施法者离目标越远越好,可他总想靠近敌人,亲眼看着他们毁灭,如果能顺便打上一拳,那就更好不过。
    “慕冬儿,别追!”秃子大叫道,急忙跟上去,他的魔眼在这种时候毫无用武之地。
    前方的大火球冲到离战船五十余步时,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片刻之后,拦路之物露出真实形态,原来是一层薄薄的烟雾,跟道统的禁制颇有几分相似。
    战船的甲板上站着一名中年妖术师,身前飘浮着一排小旗,颜色、样式各不相同,随着他的手指点拨,小旗忽上忽下,包裹整艘战船的妖术禁制因此生发出源源不断的力量,像一张巨网将火球紧紧围在里面。
    “祖旗通圣,号令万物。”中年妖术师抓起一颗刚砍下不久的兽妖头颅,嘴里大喝一声,妖头竟然喷出一片鲜血,血溅妖旗,上下起伏得更快了。
    红色战船各层里的妖兵箭矢齐发,另有数十名妖术师也射出大量妖术。
    慕冬儿头顶的道火又分出五团小火球,围着他和秃子飞速旋转,箭矢与妖术遇之立毁,秃子也以红光迎战,可形势还是越来越危险,他大声喊道:“别靠得太近,咱们得往后退一退。”
    慕冬儿却是越挫越勇,半妖阻止他和火球前进,他就非要冲到船上去不可,他和秃子很快到了大火球十步之内,热气逼人,慕冬儿全不在乎,秃子可有点受不了,只能保持一小段距离,转头对付那些拐着弯射来的箭矢与妖术。
    镇魔岛上,小蒿看得津津有味,连声喝彩,但她毕竟是道士,对慕冬儿的打法有点不解,“他这么猛冲猛打可以吗?不会出事吧?”
    杨清音叹息一声,她的教导全白费了,慕冬儿只要一拿到流火金铃,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打起架来不管不顾,谁的话都不听。
    “随他去吧。”杨清音对儿子还是抱有极大信心的。
    小蒿无所谓,飞飞却十分担心,“船上的妖术师很特别,就是左道士说过的‘新妖’,施展的妖术有几分类似于道统法术,威力虽然差了一些,可是比常见的妖术还是要强大许多。”
    杨清音没有内丹,看不到太多细节,只是觉得妖船的禁制能挡住火球,确有几分强悍,“冬儿还有绝招。”
    慕冬儿的实力全在于头顶的道火,他现在修行太低,无法自如控制道火,必须借助手里的流火金铃,他的绝招就是放下铜铃,直接用道火进攻,力量更强大,却不可控。
    杨清音不是普通的母亲,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她的求胜意志不比儿子弱多少,只要还有招可用,就绝不后退,更不会认输。
    小蒿嘻嘻笑了两声,“我让飞飞去帮忙,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等飞飞赶到的时候,战斗大概已经结束了。”杨清音平淡地说。
    小蒿也不争辩,伸手指着远处的战船,模仿之前杨清音的语气,大声道:“去吧,飞飞,让所有半妖都知道,你才是真正的蝉翼妖,有没有翅膀并不重要。”
    小蒿刚一开口,飞飞就冲了出去,远远地应了一声。
    “以后会不会有人说我贪生怕死啊?”小蒿望着远方的战斗,“慕冬儿是个小不点,秃子更小,飞飞也大不了多少,你没有内丹就算了,我站在这里观战有点不合适吧?”
    “你可以派出幽寥,那也是你的法术。”
    “呵呵,我倒是想,可是昨天出海的时候,幽幽吞了一条大鱼和一大块岩石,好像有点撑着了。”小蒿拿出小乌龟幽寥,它的头露在外面,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的确没法出战了。
    “那就算了吧,我需要有人保护,这就是你的职责。”杨清音知道小蒿的实力没有多强,加入战斗也只是添乱,于是找理由留下她。
    “好啊。”小蒿收起乌龟,继续观战,“哎呦,慕冬儿真出绝招了,半艘船都被击毁了。”
    慕冬儿发出更多稀奇古怪的声音,头顶的道火冲了出去,穿越前方的大火球,击溃了妖船的重重禁制,一路锐不可挡,正中船艏。
    火焰瞬间升起十几丈,红色妖船倾斜入水,船上的妖族大呼小叫,再没心事射箭施法了。
    中年妖术师着实吓了一大跳,那火焰就在他身边不到十步的地方升起,隐隐有一股吸力要将他拖过去。妖术师一掌拍裂妖头,数十面小旗同时升起,轰的一声,妖船消失了,片刻之后,出现在两三里之外的半空中。
    舍身国妖船要逃走。
    秃子兴奋地大叫,“哈哈,打赢喽,舍身国……慕冬儿,你要去哪?”
    “这不算赢,我要彻底毁掉这艘船!”慕冬儿带着道火追赶妖船。
    “等等,别追,让老娘做决定……”秃子还是跟了上去,可慕冬儿激发出道火的力量之后,飞行速度加快许多,秃子一时间追赶不上。
    嗖,飞飞的小小身形从秃子边上掠过,“我去把他带回来。”飞飞扔下一句。
    秃子很是意外,飞飞从前只是普通小妖,现在竟然也比他飞得快了。
    秃子很不服气,拼命追赶。
    身后传来小蒿用法术传来的声音,“慕冬儿,你娘让你回来,穷寇莫追,待会还有更多妖兵呢。”
    “对对,慕冬儿,快回来。”秃子帮腔。
    前方的婴儿却没有转向,甚至没有减缓速度,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战斗,怒火与道火同时超越了从前的极限,他必须将妖船整个毁灭,才可能压下心中的冲动。
    “妖船不毁,誓不回头,母亲,瞧我的本事!”慕冬儿背上突然生出一对火焰状的翅膀,飞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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