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左右卫门大人被打倒了!”
    “快!快去救左右卫门大人!”
    “还有种的,跟我上!”
    拥有如此高大、壮硕的身躯的左右卫门,自然而然是全场最显眼的存在之一。
    因此,自然是有许多人于第一时间目睹了左右卫门的战败。
    极个别人打算救回左右卫门——当然,只有极个别人。
    其总数大约只有5、6人。
    其余人在看到左右卫门如此快速地落败后,只更加拼命地往看不见绪方的方向逃窜。
    那5、6个试图冲上来救援左右卫门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有那个将左右卫门给救回的能力,他们刚冲到绪方的攻击范围之内,便被绪方给轻轻松松地全数放倒在地。
    对于这些胆敢靠近他的人,绪方一直是来者不拒。。
    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一对就斩一双。
    此时的这片树林,算是真正意义上诠释了何为“万马奔腾”。
    虽然现在奔腾的,不是“马”,而是“人”。
    火枪手们也好,伊贺的忍者们也罢,都并不缺乏严格的训练。
    前者的教官,是从英吉利国的陆军聘雇来的职业军官,而后者身为忍者,训练自然也不会少。
    但他们的表现,似乎反倒还不如松平源内的那一百多名护卫。
    松平源内的护卫们,为了保卫松平源内算是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了。
    而此时丰臣军的这些火枪手、伊贺忍者们,仅伤亡了不到20%的人,便全线溃败。
    这么一看,仿佛是松平源内的护卫们更精锐一些,但这笔帐并不能这么算。
    绪方血战松平源内的护卫们时,战至中后期,已是遍体鳞伤,连站都站不稳,一副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模样了,在松平源内的重金奖赏的刺激,以及武士道的洗脑下,他的那些护卫们一直有着“这人快不行了!我有机会杀掉他!”的错觉。
    正是这样的错觉,支撑着松平源内的护卫们血战至最后一人,逃跑者寥寥无几。
    而丰臣军的火枪手、伊贺忍者们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绪方怀里还抱着个大活人呢,动作却仍快得跟飞一样。
    在一手抱人一手握刀的情况下,还能将他们像砍瓜切菜一样地杀。
    自己这边200多号人对着他发动一轮轮的射击,结果射出去的子弹不是被躲过就是被用刀弹开。
    战至现在,绪方毫发无损,还出现了几个实力极强的人增援绪方,自己这边的指挥官近乎快被杀尽,无人能再来指挥他们。
    请问——亲眼目睹这样的现状后,你还能有什么战意?你还能有什么斗志?
    仍存活的这上百名火枪手与伊贺忍者们分散成无数股,向不同的方向逃窜。
    绪方没有去追击那些四散奔逃的人。
    一来是因为敌人分散成那么多股, 即使有源一他们的帮忙, 他也追不过来。
    二来则是因为追杀这些小喽啰也没有什么意义。
    “唔唔”
    双臂被砍的左右卫门满脸痛苦地跪倒在地。
    绪方一直认真观察着左右卫门的伤势。
    左右卫门身上以及双肩处那碗大的伤口, 缓缓冒出红色的肉丝。
    红色肉丝的修复速度极慢。
    过了好一会儿后,包括双肩在内的身上所有伤口才都修复完毕。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吧,左右卫门的脸色、嘴唇都苍白得可怕。
    绪方瞥了眼左右卫门他那已没有臂膀再挂在其上的光秃秃的双肩。
    “看来你没有长出一对新的手臂呢。你伤口的修复速度和此前相比, 变慢了好多,看来在给你足够多的杀伤后, 你伤口的修复速度真的会越来越慢呢。”
    刚才, 左右卫门舍命为火枪手的队列重整争取时间时, 绪方就已有注意到左右卫门身上的伤口恢复速度有越来越慢的趋势。
    而现在,算是确确实实地认证了这一点了。
    双臂已失, 败局已定——但左右卫门的双眼,却并没有彻底失去任何神采。
    只见他抬起脑袋,朝绪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随后猛地暴起, 朝掉在旁边的他的大薙刀跳去。
    在高高跳起的同时, 他将脑袋用力向后仰。
    他打算将他的脑袋用力磕在薙刀的刀刃上, 以此来自尽。
    左右卫门的计划打得很漂亮。
    但他这个计划的成功与否,却取决于他的速度能否快过绪方的反应速度。
    左右卫门的速度, 能快过绪方现在的反应速度吗?
    这问题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嘭!
    左右卫门才刚跳起来,绪方就飞起一脚,用力踹在左右卫门的肚腹上, 将左右卫门给踹到数步远外,他那庞大的身躯才终于落地。
    “啊啊啊”
    左右卫门的惨叫才刚来得及发出几个音节, 绪方便一个箭步来到左右卫门的跟前,抬手对准左右卫门的脖颈来了记重击, 让左右卫门将还未来得及喊出的惨叫给吞回入肚,紧接着两眼一翻, 昏死过去。
    处理完左右卫门后,绪方抬眸向自己的左右看去。
    自战斗开始后,便一直喧闹着的四周,现在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还存活着的火枪手与伊贺忍者们,现在基本都跑光了。
    “阿逸!”
    “一刀斋大人!”
    “绪方君!”
    “绪方老弟!”
    五花八门的叫喊声,此时自绪方的身侧传入他的耳朵里。
    今夜实在是遭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此时此刻,在历经千辛万苦后, 终于看到了这一张张熟悉的脸,个中滋味,让绪方感觉实在是百感交集。
    “你们没人受伤吧?”他朝正向他这边奔来的阿町等人高声反问道。
    绪方心里清楚——他今夜所遭遇的这一系列事情,还远未到能够画上一个圆满句号的地步。
    但在看见正快步朝他这儿奔来的众人后, 绪方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呼!呼!呼!”
    “喂,我们现在在哪?”
    “谁知道!总之跑得越远越好就对了!”
    3名伊贺忍者一面回头看着身后那已几无任何声音再传来、他们刚刚逃出来的战场,一面仓皇地向西南面逃窜着。
    其中一人不慎因跑得太急而摔倒在地,摔得满身泥泞、鼻血顺着鼻孔淌出,但他仅随意地往正淌血的鼻孔一抹,便接着继续往前跑去,连停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都不敢。
    他们仨的体力相差无几,所以他们近乎是于同时将体力耗尽。
    3人毫无形象地扶着旁边的大树,张大着嘴巴,用力地吞吐着周围新鲜的空气。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们才勉强将呼吸理顺,勉强让自己的嘴巴能够重新讲话。
    “逃到哈这里哈应该足够哈了吧”
    “都逃得哈这么远了哈那个修罗应该不至于为了哈追杀我们三个哈而一路哈追过来”
    “稍微哈坐着休息一会吧”某人毫无形象地倚靠着身后的大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现在已经连一寸都”
    “你们3个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能让人联想到严冬冰雪的声音,突兀地自3人的头顶响起。
    正倚着树休息的3人,此时统统如遭雷击般,身子一僵,两眼一瞪。
    他们急忙循声将脑袋一抬——他们头顶的某棵大树的叶丛里,站着一个对他们伊贺忍者来说兴许是全天下最熟悉的老人。
    “吉久大人!”*3
    脸颊纷纷变得煞白的3人,急急忙忙地跪倒在地,向正站在树上的老人跪地行礼。
    此时正站于树上的这位老者,正是不久前险些被源一给打败,因好运而侥幸从龙水寺那逃脱出来的吉久。
    在从龙水寺逃出来后,吉久先是设法收拢了波也是从龙水寺逃出来的残余忍者,让这些忍者去向目前分散在大坂各处的9番组、12番组、13番组、15番组传达“龙水寺受侵占,原地待命、警戒”的命令,随后亲自奔赴大坂的西北方,打算与以左右卫门为首的大军汇合。
    届时,有了大军做倚靠,不论是设法夺回龙水寺,还是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都可从容不迫。
    可谁知——在抵达大坂的西北方后,大军没找到,反倒找到了3个正仓皇逃跑的下属。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吉久的心底里冒出。
    吉久脚步一错,从树上跃下,稳稳地落在了呼吸变得比刚停下来休息时那会还要急促的3名忍者的跟前。
    “发生什么事情了?”吉久以严厉的口吻责问。
    对吉久的畏惧,算是刻入每名伊贺忍者的骨髓里了。
    吉久的话音刚落下,这3名忍者便急忙将他们所目睹的一切、所亲身遭遇的一切,无一遗漏地告知给吉久。
    从他们发现绪方的踪迹,一路讲到他们被上一刻还在昏厥中,但下一刻就变得像武神附体般的绪方给打得全军溃败。
    在听完这3名忍者的讲述后,吉久的神情立即变得极难用单一的词汇去形容。
    往其脸上倒一盆热水,那么感觉那盆热水便会立即变成冰水,残留在脸颊上的水渍变为冰渣——这就是吉久现在的脸色、神情。
    “所以你们是说:部队现在已经被绪方一刀斋给打得全线溃败了?”
    3名忍者点头如捣蒜。
    “那左右卫门呢?!”吉久的声调一口气拔高了好几个调,“左右卫门现在在哪?”
    “我、我没看到左右卫门大人去哪了”
    “我只看到左右卫门大人往东北方向逃了至于他之后怎么样我不知道”
    其中2人这般嗫嚅着。
    仅有1人在犹豫了一会后,道:
    “我有看到左右卫门大人”
    “他被修罗给追上了”
    “修罗轻轻松松地就将左右卫门大人给打败。”
    “左右卫门大人的双臂被修罗给砍下”
    “至于之后怎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仨从战场逃离的行为,是怎么洗都洗不白的临阵脱逃。
    关于如何处理临阵脱逃者,他们伊贺之里一直有着一套极为完整的处罚手段。
    心虚的他们,从始至终都将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去看吉久一眼。
    他们只听到自刚才开始,便一直有手掌被用力抓握的“吱呀”声,以及手指骨节在摩擦的“喀拉”声
    这些声音,像一柄柄重锤,敲击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冷汗不受控制地从身上各处的肌肤冒出。
    其中一人的身体,这时甚至还因恐惧而轻轻发颤了起来
    可就在他们都做好了被吉久给重罚的心理准备时——
    “都把头抬起来吧。”
    抓握手掌的声音,以及骨节在摩擦的声音,于此刻停了下来。
    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愕然之色的3人,悄悄地面面相觑。
    “我让你们都把头抬起来!”吉久的声调猛地拔高。
    “是、是的!”*3
    仰起头的3人,看到一张正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他们的脸。
    “你们临阵脱逃,本应重罚。”
    吉久的声调不急不缓,不高不低。
    “然而,是对敌人实力的误判,才导致了战局的糜烂,并非是尔等不够奋勇。”
    “因此,你们的脱逃情有可原。”
    “故不给予你们重罚。改重罚为小罚,至于具体的惩罚,之后再说。”
    吉久简单的一句话,便让3人的脸像变戏法一样,从阴天变为了晴天。
    他们仨还未来得及高声道谢,便听吉久接着说:
    “快点站起来吧。我现在有新的任务要给你们。”
    “你们随我一起去找寻、收拢所有的残兵。”
    “能收拢回多少人,就收拢回多少人。”
    听完吉久的这番话,某人怔了怔,随后忍不住出声反问道:
    “吉久大人,我们之后是要打回去和修罗再战吗?”
    此言话音刚落,另外2人的身体立即微微颤抖了几下。
    “不。”
    吉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火枪部队死伤惨重,再跟绪方一刀斋打下去也几无胜算了。”
    “全军先撤出大坂,撤回高野山,与丰臣大人还有丰臣大人布置在高野山里的大军会合!”
    “待与丰臣大人会合后,再从长计议!”
    “可是这么一来”这次换另外一人忍不住说道,“我们今夜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不就失败了吗?”
    “是失败了一半。”吉久纠正道,“我们完美完成了大坂春之阵中,让大坂府的行政能力彻底瘫痪的目标。”
    “仅仅只是讨绪作战失败了而已。”
    “这方面的事情,轮不到你们这些小字辈的人在那操心。”
    “我之后会跟丰臣大人他好好解释。”
    “别再继续在这说废话了,快点站起来随我一起去收拢残兵。”
    “是、是的!”*3
    大坂,阿町、源一他们此前藏身的佛寺——
    “如何?麻布绑得还是很紧吗?”阿筑轻轻地扯了扯缠在岛田腿部伤口处的麻布。
    刚才,岛田跟阿筑说:他腿上的麻布绑得有些紧,让阿筑帮他重绑一下。
    “嗯好多了,谢谢你。”岛田朝阿筑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后,将身子轻轻地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一些的躺姿。
    在帮岛田重新绑好腿上的麻布后,阿筑扭头看向正一手捂着刚才被爆炸的火浪给烫伤的侧腹,一边抱着倒倚靠在窗边,不断窥视着窗外的浅井。
    “怎么样?”阿筑问,“阿町小姐他们回来了吗?”
    浅井以略有些虚弱的音调,直截了当且言简意赅地答道:“没有。”
    “啊腰好痛”
    这时,一道苍老的呻吟声从阿筑的身侧响起。
    “风大人要不要我帮你揉下腰?”
    “不用”风魔正以诡异的姿势侧躺在阿筑的旁边,“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只要躺一会儿,就不会痛了啊啊好痛好痛”
    “那之后如果还是很痛的话,你就叫我吧。我帮你揉一揉腰的话,你的腰应该能好受一点。”
    “嗯,谢谢你阿筑,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啊”
    “不必那么说,毕竟除了这些,我也没啥其余能做的事情了嘛”
    干笑了几声后,阿筑的注意力陡然被旁边的一组对话给引了过去——
    “初光小姐,我真是对不起你”
    “怎么了?突然跟我道歉?”
    “在决定将吉久他们给炸上天时,你交给我的任务不是待在龙水寺的外面,准备随时来接应你嘛”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在龙水寺外面等你,却一直等不到你出来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不是出事了”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出事了。”
    “接着我就想着:干脆冲进去找你吧。可我只有空想的勇气,没有实践的勇气一直在心里嚷嚷着要冲进去找你,结果脚却怎么也挪不动就这样一直磨磨蹭蹭到寺里传出古怪的声响后,我才终于鼓起了进寺的勇气”
    “哈哈,没关系啦。你有这份想救我的心,就已经让我很感动了。而且,你瞧——你最后不是有成功鼓起勇气,进到龙水寺里来找我吗?你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勇敢了。”
    阿筑扭头看向这组对话的主人——一对正缩在墙角处的男女。
    这一男一女,正是初光与柴田二人。
    柴田神情沮丧地将脑袋给耷拉着。
    而初光则挂着温柔的笑意,以像是安抚小狗般的轻柔动作,拍着柴田的脑袋。
    看着这一男一女准确点来说,是看着初光时,阿筑立即露出了有着浓郁至极的犹豫之色的神情。
    看了初光几眼后,阿筑便匆忙将视线收回。
    可紧接着,又忍不住抬眼去看初光。
    就这么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关,猛地站起了身,大步走到了初光的跟前。
    “那、那个”
    阿筑的声音在颤抖。
    她的语气中,不受控制地涌现着由激动、紧张等混杂而成的复杂情绪。
    “请问你是阿玖吗?”
    阿筑的这句话是反问句。
    “你是阿玖对吧!”
    紧接刚才那句反问句之后的,是仿佛要将积压在体内多年的情绪给一口气倾泻而出的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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