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是北沟村的集日,村中各处都热热闹闹的,蓝怡的院子虽不在集市正街上,但也能听到喧哗叫卖声,贾氏一早出了门,到集市上摆摊子卖丸药。于燕领着宇儿和文轩去帮忙,身边也逛逛集市,蓝怡则在家中和如花核对客栈上个月的账目。
    “……咱们上个月有三百一十二贯的纯利,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如花惊讶地拨打算盘珠子,虽她多在客栈内帮忙,可记账这样繁琐的事情,都是由李应来做的,所以她对客栈的进项并不清楚,“夫人,这客栈,真赶得上摇钱树了!”
    蓝怡看着面前的傻妞,呵呵笑了,“就三百多两,在你眼里就是摇钱树了?那世上的摇钱树,也太多了些。”
    如花的惊讶是真实的,年幼时在将军府不算,跟在桃之末身边逃难那些年,她们走南闯北,做得都是没本的买卖,后来好容易安生下来,赚银子也是通过保镖或杀人这样的买卖,虽每次来的钱多,但承担的风险也极大。哪像蓝怡,开了个客栈,雇了几个人,自己在家坐着,平平常常便有三百多两银子入账,牡丹花季时更是要翻三倍。更何况,她手中还有那样大一个商记,进账的银子……
    “夫人,如花能问一问,青山商记,去年的流水是多少么?”
    蓝怡看着账册,头也不抬地道,“商记这么多家分店,一年的流水自然是极大的,具体数目哪里记得,你若想知道,去问林喜便是。”
    蓝怡是打算把如花教导成生意上的帮手,所以生意上的事情也不瞒着她。
    想起那个夹着算盘,整日来去匆匆、一脸严肃的商记大账房,如花摇摇头,人家忙成那样子,自己为这点小事去打扰,好似有些说不过去,“夫人,那如花不问流水,只问去年商记的纯利,你该记得吧?”
    “嗯,三万余贯。”蓝怡随口答道,又提笔记下账册上几处比五月份还要大的支出,又核算了一番,放下笔道,“这几笔支出不合理,等明日叫李应过来,咱们商议一下。”
    还在被“三万余贯”这几个字炸得外焦里嫩的如花,张大嘴巴傻愣愣地看着蓝怡,“夫人,你,好有钱啊!一个将军府,一年也没有一万贯的进项啊!”
    蓝怡摇摇头,“在将军府时,你才多大,能晓得多少事情,怎么会知道将军府的进项!再说,商记是大家的,分到我手里,也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那也好有钱啊!”如花虽不贪财,但是钱多了,也很开心,两人正聊着,便听大门被人用大力踹开,栓在中院和东院的两只狗都汪汪大叫,充分表达着对闯门而入之人的愤怒。
    如花飞快地蹿了出去,与闯门而入的程自牧在影壁墙边照了面。两人皆是怒目而视,如花抬脚,一脚把程自牧踹出大门,双手叉腰,一语不发地瞪着狼狈趴在地上的程自牧。
    程自牧觉得腹内翻江倒海地疼着,他勉强站起身,弯腰扶住马鞍子,抬眼审视如花,这人他认得,不是青山客栈的女掌柜么,怎么也在蓝怡家里,伸手竟比那个干瘦小丫头还好!他后悔不已,方才在集市上见到于燕带着两个孩子闲逛,这才把一腔怒火发泄在蓝怡家大门上,哪个晓得,她身边的高手,竟不止一个!
    在人前,程自牧从未如此狼狈过,他左右看看,路上只有行人两三只,暗中庆幸蓝怡家不在正街上,否则一集市的人瞧着,他苦心维护的形象瞬间就会崩塌!
    如花见他没了还手的能力,连跟他说话的兴趣都没有,转身就要关门。程自牧被她揍,又被无视到这种程度,脸色扭曲狰狞,强忍疼痛,暗咬槽牙道,“你家夫人呢?”
    “我家夫人,没兴趣见你这不懂礼数的混账。”如花看着火红大门上被他踢的大脚印,冷声道。
    程自牧双目怒睁,大声就要吼回去。如花又说了一句,“要见我家夫人,好啊!用你的袖子,把门上的狗印擦干净,再进来。”便关了大门。
    程自牧再也忍不住,脱口骂了几句,才上前抬腿,蹭掉门上的脚印,用力叩了叩门环。许久,如花才懒洋洋地打开大门,放他进去。
    程自牧晓得了如花的厉害,见到蓝怡时虽然还是满肚子怒火,却也不敢放肆,只语气不善的问道,“放了我女儿,却又抓了我的小厮,你到底想怎样!”
    蓝怡看他身上的青衫和双靴上带的尘土,便知他是远路来的,至于从哪里来,不问也知,就知道唤儿被从她这里领回去,程自牧定会说是自己抓的,也便不再与他争论,“你的小厮,是哪个,我好端端的,抓你的小厮作甚?”
    程自牧胸膛起伏,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用力摔在蓝怡面前的桌子上,“就这个!说,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蓝怡扫了一眼信封,懒得打开,“你滚出登州,永不再回来,我便不再与你计较,那小厮也不会再出现于人前!”
    程自牧看着蓝怡,忽得声嘶力竭地大笑,“王蓝怡,你也不过是个小人罢了!逼走我,再抢程家的生意,你休想。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你以为爷我真的放在心里,你以为拿住他便能胁迫我?痴人说梦!你若是有种,就放他出来,放他到程家人面前,看看受伤无颜见人的是我程自牧,还是被你视为知己的小七程自歌!”
    蓝怡怒极,“如花,把他给我打出去,从今以后,不准他踏入北沟村一步,见一次给我打一次!”
    程自牧邪恶大笑着往外快步而去,边走边大声道,“你若敢动我一下,我就把这遮羞布揭开,没准还能得偿所愿呢!”
    如花才不理他的威胁,上前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用了十足的力气,程自牧向前猛抢几步,趴倒在地,回头凶狠地瞪着如花,“你再动我一根汗毛,我就……”
    如花上前又是一脚,踢得他滚了几滚,跟上去又是一脚,直到把他踢出大门,才厌恶地在地上蹭了蹭鞋底,“咣当”一声关上大门。
    程自牧狼狈蜷缩在地上,觉得浑身没有一块好地方,努力了两次硬是没爬起来。一直躲在街角偷看的周月莲见状,羞怯怯地走过来,弯腰要扶起他,“大少爷,您怎么摔在门口了,伤到哪里了?”
    程自牧平生最恨白痴女人,挥手把周月莲推开,骂道,“滚开,肮脏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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