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南的几个村子多有猎户,附近的大型野兽都退进了深山内,此处山谷之内才会如此安宁。
    待仆从将尸首挖出来,王明礼上前查看,冰雕玉琢的人儿此时也只是一副遗骸,只骨头连接处还有一些组织粘连,看起来甚是骇人。
    几个仆从忍不住将头转开,王承德拉着蓝怡走远两步,怕她被吓到。王明礼却似乎并不觉得恐怖,他凝视着面前的枯骨,表情似凄似怒,许久之后,他才叹息一声,慢慢蹲下身查看依柔的首饰等物,并未发现想寻的玉佩,他捡起枯骨旁的一对耳环,用力握在手里。
    “将尸骨装殓起来,回府。”王明礼说完,见几个仆从不情不愿的样子,脸色顿时沉下来,“怎么,还要爷动手不成?都给我仔细些!不许落下一件东西。”
    几个仆从上前,将尸骨连同衣物首饰一起装入木棺盖好,“嗨哟”一声抬起棺材转出山坳,将木棺放在马车上拉回王家。
    蓝怡坐着马车跟随在木棺之后,想起山谷不远的牛大哥一家三口,当时自己带着文轩走了半日路程才遇到人家,夜宿在牛大哥家里,牛嫂待她和文轩可以说是十分和善。
    要不要送些东西到牛大哥家里?蓝怡犹豫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爹,这处不远的那个小山村里,就是女儿说得当时收留女儿和文轩夜宿的牛大哥一家所在的山村。若是以后有机会,爹派人到村里看看,若是他们一家有什么难处,咱们能帮的就帮帮吧。”
    王承德点头:“理当如此,改日派人过来看看。桃儿。这附近的人家多是打猎为生,田产甚少。往北三十里有个老夫人名下的庄子,田地还算肥沃。若是他们一家愿意,我让你哥接他们到庄子里住下,种田总比打猎安稳许多。”
    种田虽累些,但毕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与野兽搏斗,一般人还是喜欢种田的。守着田地过日子会觉得心里安稳许多。蓝怡想到牛大哥家里的一些农具。想来他们也是有田的:“爹,若是他们过得还好,就算了。牛大哥的儿子二牛现在该到了入学的年纪。也不知他们村里有没有义学,该让孩子读书识字,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
    王承德笑道:“桃儿现在也晓得读书识字的好处了?当年为了让你跟你哥认字,爹爹不知生了多少气呢。戒尺都打折了好几根。”
    蓝怡又想起自己昨夜梦中所见的情景心中酸涩,若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自己本该在读校读研的。
    蓝怡觉得自己还算是好学生,虽说小时候调皮了些,需要父母费些心思盯着,但是上高中时因为离家远要在学校住校。父母没办法每日看着她。于是,父亲在她离家之前与她深谈了一次,劝导她“每个人都该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的道理。父亲是第一次把她当作大人,严肃认真的和她说一件事。蓝怡也认真的记在了心里。所以上高中后,她将时间分得很清楚,该学时学的认真,该玩时玩的痛快,学习成绩反而比小时候好了许多,父母也没再为学习的事情为她操心。
    在子女面前,父母是最无私的吧。这般想着,蓝怡瞧着面前的王春荣也更多了几分亲切。
    “爹肯定舍不得打桃儿!”挨打的肯定都是春荣。
    王承德呵呵一笑,在女儿面前他很难像在儿子跟前那样摆起严肃的样子。“桃儿,待会儿爹带你去看郎中,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想起来是不可能了,蓝怡苦恼地说:“爹,不必了。女儿这脑子寻了好几个郎中看过,都瞧不出什么,黄县济善堂的梁郎中也是束手无策,旁人看了估计也是没法子的。”
    梁进的大名王承德也知道,听到梁进都束手无策,也就没再执意要去看别的郎中。蓝怡忍不住偷笑,名声这等事情果真是越传越神的,梁进在黄县虽然也是盛名在外,但是很多人都知道他擅长医治风寒暑热,没想到了这千里之外竟成了“医书双绝”的神医。想到梁进在自家的温室里啃黄瓜的样子,蓝怡呵呵笑了。
    待得马车回到王家,是从侧门进入的,仆从直接将棺材抬进王明哲和姚依柔以前住的院子里。
    这是一座有些荒凉的前后两进小院,小院门口刻着“多平堂”三个龙飞凤舞的篆字,从山石亭廊还可以看出其之前的雅致。
    此时小院门口已经挂了白布,堂屋内布置了灵堂,仆从将棺材摆放好。周婆子带着两个人过来,王明礼也让人将衙门的仵作请过来。
    打开棺盖,周婆子带着人仔细察看了尸骨身上的衣服和首饰,确定回道:“从衣服首饰来看,这的确是大夫人姚氏。”
    衙门的仵作上前验尸,确定此尸骨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尸,后心处肋骨折断两根,为致命伤。至此,依柔的身份便确认了下来,灵堂点上白色蜡烛和长明灯,供桌也摆了起来,按着规矩,人死之后需要经过入棺、小殓、大殓、入殓、盖棺,停留三日入土为安。
    但是姚依柔年纪轻轻就横死在外,儿子年幼不顶事,上还有长辈,周老夫人说了一切从简,很多仪式也就省了。
    蓝怡梳洗换衣后到周老夫人的院子,两个孩子正坐在榻上玩着新买的玩具,身上也换了新衣服。蓝怡看着两个孩子身上颜色鲜亮的衣服,忍不住皱皱眉。依柔的尸骨刚刚回家,按说文轩是该换孝服守灵的,周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见着蓝怡回来,两个孩子拿着玩具偎依在娘亲身边,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周婆子已经将大夫人尸骨取回停放在灵堂的事情告诉了周老夫人,她此时见着蓝怡并未多问,只是跟她闲聊着文轩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蓝怡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待吃过晚饭后,郑氏已有些焦急了,但她也不敢言语,只是不断用眼神催促周婆子。
    周婆子跟在周老夫人身边日久,自然晓得她的心思,劝解到:“老夫人,文轩少爷该去夫人灵堂了。就算是为了少爷的前程。也不能留下这样的话柄不是?”
    大周以孝治国传家,不孝可是个不小的罪过。
    周老夫人拉着文轩的小手,恍惚许久才说道:“是啊。人都死了,我还计较些什么。周妈妈,你带着文轩过去吧,多带几个婆子媳妇子过去。莫让文轩受到惊吓。春桃,今夜你和两个孩子就宿在多平堂内吧。承德家的,把你男人叫过来。”
    郑氏应声出去,不久王承德进来回话。
    “王管家,多平堂可安排妥了?”
    王承德躬身回道:“已安排好了。少爷的安歇之处就在多平堂西屋。因大夫人是横死,二夫人怕有怨气,叫了一帮僧人道士进府念经。我让护卫扮作念经的道士一起住进了多平堂,保护少爷的安全。”
    周老夫人点头。这才让周婆子带着文轩等人去往多平堂,此时天色已暗,多平堂显得冷冷清清,门口挂着两盏白色灯笼尤为显眼。
    文轩脱去新衣换上麻衣,其余人也在腰间系了麻布进入停放木棺的灵堂。灵堂内只一个媳妇子守着灯烛打瞌睡,见着众人进来赶紧擦擦口水站起身行礼。
    周婆子见她这样子很是不悦,斥道:“你到外边守着。”
    文轩给母亲磕头上香。动作甚是标准,蓝怡想起依柔临死之时的种种,悲从中来。
    “依柔,文轩长大了,他长得很好,你放心吧。”
    长明灯的灯芯随风跳动几下,郑氏赶紧上前将灯护住,周婆子带着文轩走进西屋。
    西屋收拾得十分干净,床榻上是崭新的素面被褥,蓝怡带着两个孩子做到桌边给他们喂些温水。
    周婆子问道:“承德,这三日怎么个安排法?”
    按着规矩,这几日的事情是相当繁琐的,现在大房这等情况,虽说是一切从简,但基本的礼节还是不能错的。“今儿后晌我派人到各处发了仆告,明日接受祭拜,后日未时出灵入土。周妈妈,您看可还妥当?”
    周婆子虽不也不喜大夫人,但是此时竟也有几分替她难过起来:“也只能如此了,承德你尽量办的风光些,不管生前如何,人死是大,老夫人那里不会为此不痛快的。”
    周婆子又对郑氏道:“承德家的,虽说面上是二夫人做主,但这里的事情怕是还得你多看着点。二夫人那里若是刻意刁难,你直接回了老夫人,老夫人自会出面。”
    周婆子走后,西屋只剩蓝怡三人和两个孩子,王承德叹息一声坐在椅子上。
    “当家的,这也太简陋了些,怎么配得上夫人的身份?”郑氏抱怨道。
    王承德何尝不知道简陋,可很多事现在也不是他能作主的。“这也是二夫人的意思,现在大房和二房毕竟是她在掌家,我也做不得主。”
    二夫人田氏一项不喜大夫人姚氏,现在姚氏死了,她自然不肯尽心替她办理身后事。
    田氏处处流露出的小家子气让郑氏很瞧不上,不过她只是王家的下人,田氏和主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王承德又接着嘱咐道:“今夜先这样安排着。桃儿她娘,你把这里还剩下的夫人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明日晚上盖棺订钉时放进棺材。桃儿,你今夜只管时刻守着少爷和宇儿。那帮和尚道士吃完晚饭回来后会在院子里念经超度,无锋扮作了道士,他会时刻保护着你们,待会儿你哥来了我再走。”
    众人各自行动,安排妥当后王承德父子在外守着,蓝怡和郑氏在西屋哄睡两个孩子后,在矮榻上歇着,阵阵诵经声让蓝怡没有什么困意,于是询问起姚依柔和王明哲的事情。
    郑氏叹息一声:“若说夫人和少爷,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当两人遇着时,老夫人已经给大爷定了亲,大少爷不肯委屈大夫人让她为妾,便不顾老夫人反对硬是将亲事退了,……”
    郑氏详细地将她知道的讲了一遍,蓝怡叹息一声,不知该如何评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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