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在一家美国人开的酒店吃的,易衡、盈月、叶子瑜、司机庞士良还有匆匆赶来的小孙。
    小孙今天喝酒喝的极为克制,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醉相不大体面。
    兴许是酒热,他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领口也是大开着:“按理来说这个点去找房子,比登天还难。”轻轻跟易衡撞了下杯子,又接着道:“可顶不住您运气佳啊!”
    “我自己正好有一间附近的房子,一直空着。  小是小了点,叶小姐委屈委屈自己住是够用的。”
    “叫去的人正收拾着呢,今晚就能过去,每天的伙食我派人送,叶小姐专心学习就好。”
    易衡也端起笑意:“早知道孙叔有个得力助手,这几天下来总算见识到了,怪不得这些年金盾发展的这么好。”
    小孙闻言笑的见牙不见眼:“惶恐惶恐,都是贵人们肯赏脸。”又给易衡斟酒。
    易衡虽性情不定,却并非情商低。多年来,易部长应酬良多,耳濡目染之下他对这些并不陌生。配不配合端看必不必要。
    叶子瑜心情不佳,陆陆续续饮进两杯龙舌兰。
    只有盈月埋头苦吃,偶尔想帮叶子瑜纾解纾解,却也怕她并不乐意倾诉。
    便时不时地把她尝着可口的小蛋糕拿给她。
    叶子瑜违反给自己规定的瘦身安排,将一个个甜蜜美味的餐点吃进嘴里,直到肚子中升腾出久违的饱意。
    “盈月,我想出去走走。”
    盈月见她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光了,有种奇怪的成就感觉,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当即道:“我陪你。”
    站起身见易衡看过来,便跟他解释:“我陪子瑜到院子里转转。”
    他颔首表示知道了,吩咐旁边的司机:“庞叔,你跟着点。”
    叶子瑜不乐意庞士良跟着,但也知道人家看着的压根不是自己,她没有话语权。
    挽着盈月沿着酒店铺设鹅卵石的小路慢慢地溜达,可以听到周围楼上喧杂的人声,一路上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晚风凉飕飕地,让她打了个哆嗦。
    抛开交浅言深的顾忌,叶子瑜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我感到很无力。”
    “嗯?”盈月知道自己的角色是个倾听者,等了许久见她肯说话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我一直在讨好。”她顿了顿才接着说。“讨好我的爸爸妈妈,讨好我的哥哥和弟弟,讨好老师们同学们…”
    “这样似乎对我的生活有正向的作用,我受家人的喜欢,我哥承诺等我出嫁,将家里面粉厂百分之叁十的分红给我;我的老师很喜欢我,觉得我听话、懂事;我的同学们也对我印象很好,认为我乐观、热情、可亲;我甚至能够凭借更隐秘的讨好混入我本接触不到的社交圈…”
    盈月紧了紧手指,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她已经大概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
    “可是我并不愉悦,在跟大家相处中确实获得过很多的快乐,可我没有发自内心地轻快愉悦过,我永远都要考虑我要怎样说话、怎样行动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我得在设定好的框架中行动,以至于这么久以来,我都不确定,若是抛开那些东西,我的真实意愿是什么样的了。”
    天色又黑了几许,霓虹灯亮起,色彩跳动,各色光线映在她晦暗不明的脸上。
    “结果跟庄红薇在一起,我倒是能想起来了。”
    “一开始我处处讨好她,她对我不假辞色,若是我不过分看重她,她反而热情。时间久了,我开始慢慢随自己心意起来,然后就变成你之前看见的那样。”
    “她这个人脾气很差,但是只要接纳了一个人就会不自觉地对她好。”
    叶子瑜烦躁的抓了把自己的短发,露出额头,眉心有浅浅的褶皱,在转弯处停住脚步。
    “今天,今天这个结果,是不是说明,我一旦跳出那个框架,就并不受人待见啊?”
    “我确实不该拿唐季礼刺激她。”
    “可是看她那个样子我又特别地痛快。”
    盈月看她越说越激动,主动抱住她,叶子瑜身量高瘦,她把下巴放在她的肩头,手掌像是拍小孩似的安抚她。
    “子瑜,我大概可以理解你一些。”
    盈月放缓语速:“我从小在园子里长大,讨好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几乎是项生存技能。”
    “讨好没有对错,这是我们….”盈月顿了会儿才想起小秋教给自己的那个成语。
    “趋利避害本能告诉我们的,大家都愿意生活的更好。”
    盈月感觉到她在深呼吸,应该是为了要控制情绪,便帮她顺气。
    “可是子瑜,我觉得,讨好不是在每件事上都必要的,只用在一些不得不的事情上,自己可能会好受很多。”
    感受到她平复下来,盈月从她的怀里离开,用手指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莫要再哭了,风这么大,皴了可不好。”
    叶子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又道:“那红薇…”
    盈月也不知道庄红薇这么些天都是装出来的,若是这样,那次冲自己嚷大概才是真实性情吧,可想起来那次夜谈,和平常相处的点滴,又不能确定了。
    是以也不清楚,怎样处理她们两个之间的事。
    正犹豫着,不远处有人打了个响指。
    两个女孩看过去,是穿着呢子大衣的易衡,身后跟着庞士良,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了。
    “淑女们的茶话会超时,子瑜跟着庞叔去小孙住处。”
    “陈盈月你过来。”不知是否是喝了酒的缘故,他面颊泛红,语气也多了两分罕见的轻佻。
    许是不耐烦她磨磨蹭蹭的,易衡几步过去,脱下外套将她裹上,像是扶着幼童似的带着她走。
    温热的呼吸带着丝丝酒气洒在她的头顶,盈月整个身子都是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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