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苏白衣细细地琢磨着这两个字。
    南宫夕儿重新坐回到了床上,开始打坐运转体内的真气,一炷香后她轻叹了一声:“你这武功可真邪门,真把我的内力吸得七七八八了,到靠岸之前至多恢复到六成。看来你找沐家帮忙是对的,现在随便来一个青冥院的杀手就能把我们杀了。对了,苏白衣,为什么你的武功这么差?”
    “我的武功很差吗?”苏白衣拍了拍腰间的长剑,“我的剑法可是快得连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呢!”
    “骗骗风左君他们还行,骗我就算了。你根本不会雾里看花,在夜阑城遇见你开始,你一次剑都没有拔出来过。”南宫夕儿说道,“我猜,你根本不会剑术。”
    “会的会的,师姐你相信我,我不出剑,是因为我的每一次出剑都很珍贵。”苏白衣伸出一根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当我一剑挥出的时候,就是我决定胜局的时候。”
    “可真厉害呢。那你吸了我的功力,能化为己用吗?”南宫夕儿忽然想起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吸来的内力会慢慢散落到我的奇经八脉,不会留存在我的丹田之中,无法作为我的内力,但会锤炼我的筋骨,所以我很扛打的。”苏白衣扬了扬眉,“当然啦,暂时这些都还是我的内力,我可以用的,只是用掉了就用掉了,之前对上和尚的那一指却废了我不少内力。”
    “真是门厉害的武功。”南宫夕儿神情却并不轻松,苏白衣知道她在想什么,经过他这么一番描述,自己的这门《仙人书》和当年大家传说的魔教武功更加接近了,加上之前青衣郎的事情,当年的那个传言一点点地变成真实。
    房间之中,忽然无人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良久之后,南宫夕儿才有些犹豫地说道:“方才你是不是说过,咱们住在天字房,很多要求都能满足吗?”
    “是的,师姐,你吩咐,我去找奈落。”苏白衣回道。
    “我想……洗个澡。”南宫夕儿脸微微一红。
    苏白衣立刻从凳子上蹿了起来,脸瞬间变得通红,有些害羞有些紧张:“好的好的,师姐我现在就去安排。”说完之后,他立刻推门走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门口负责守卫的小丁和小乙搬了一大桶热水进了他们的零落房,水桶之中还很贴心地放慢了玫瑰花瓣。
    “这么大一桶水?”南宫夕儿有些惊讶。
    “两个人,不算宽敞。”那素来不说话的守卫小丁冷漠地说道。
    小乙更是冷冷地看了苏白衣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个时辰洗澡?是不是早了点?”
    苏白衣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子,连连摆手却又不敢说什么。
    南宫夕儿脸也是一红,然后看了苏白衣一眼,那个目光中有很多的内容,但最先被苏白衣察觉到的,还是那一缕杀气。
    小丁和小乙合上了零落房的门,然后转过身,看到那苏白衣竟然也站在他们的身边,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我记得你们两个不是从来不说话的嘛?我也没把你们当哑巴,今天怎么话这么多呢?”苏白衣无奈地问道。
    “见到貌美妹子,话总是多一些的。”小丁淡淡地说道。
    “若你不说话,或许我还能躺在屏风之后,看着淼淼雾气,和师姐聊聊江湖旧事,学宫儒圣,又或是我与她说说杏花与酒,而如今,我只能在这里守门?你们两个!”苏白衣怒道,“给我搬一条板凳过来!”
    紧挨着天字房的还有一处巨大的房间,比四个天字房加起来还要大,其中摆满了各种金银玉器,名字古画,以及站满了众多白衣美艳的女子。
    这自然便是沐年华的房间,他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公子……”旁边一位女子轻声唤道。
    “怎么还没有回来?”沐年华幽幽地说道,“已经谈了一整夜了。”
    第044章 生意
    金风号最底层,四面铁墙,整座船上最安全也是最隐蔽的地方,此刻有两个人相对而坐。
    一个是长得一张国字脸,面色铁青的老人,面前摆着一把古铜色的算盘。
    另一个则带着一张白色面具,身形消瘦,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你我都是奉命而来,我这边的这位主武功高,脾气差,放在维龙山上都是最不好伺候的那几位主之一,这个主说话也比较难听,我也不妨说给言掌柜听一下。”面具人敲了敲桌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青州沐家在我眼里,算个屁。”
    言掌柜拨动了一下算盘,放在了面具人的面前:“这是如今你们维龙山上所有的金财。”
    “掌柜的消息灵通,金财的具体数量连我千机院都不太了解。”面具人幽幽地说道。
    言掌柜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打算盘,打完之后又推了过去:“三月之内,沐家可以让黄金的价格下降三成。到时候维龙山的金财可就是这个数量了。你那位主不好伺候,也不知道白楼主好不好伺候?”
    面具人沉默了片刻后一把将那算盘清零:“我相信沐家有这个能力,但我不相信沐家有这个胆子。”
    “沐家先祖有一个胆子很大的,买下了这艘金风号,甚至不怕皇族的威胁。而现在沐家胆子最大的就是,这艘船上的七公子。”言掌柜回道。
    “七公子胆子大,那沐家家主呢?”面具人冷冷地问道。
    “若家主在这里,那做主的便不是七公子了。但是家主不在,所以沐七公子做主,七公子说这事不行,那就是不行!”言掌柜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挥了挥,“没得商量。”
    “若我们杀了七公子?”面具人故意提高了嗓音。
    言掌柜轻轻咳嗽了一下:“进入这间房子便能隔绝一切的声音,外面听不到你说什么的。而你说你要杀了七公子,那么我方才说的黄金的事只是个开始,沐家会倾尽满门之力与上林天宫作对,就算是倾家荡产,被灭门,都在所不惜!”
    “沐七公子就这么重要?”面具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讶异。
    “沐七公子当然很重要,他是家主最看重的儿子,也是沐老太爷最喜爱的孙子。但是这与他重不重要没有关系,任何一个沐家公子在这里,只要你上林天宫敢伤他性命,那么沐家就与你死磕到底。这是我们沐家立身天下的根本,不吃亏。”言掌柜顿了顿,继续一字一顿地说了后半句,“就算是死,也不吃亏。”
    “难怪沐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好,的确有他的道理。”面具人笑了笑,“可我那位主说了,天下第一有钱,和天下第一终究还是有区别的。比如弄死一个沐家,或许我们可能会短暂地产生一些损失,但也有可能我们吞并了沐家,比之前更加强大。”
    “言某今年六十岁了。”言掌柜忽然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面具人也没听懂,思索了一下回道:“掌柜此言何意。”
    “在我刚成为铁手掌柜的时候,我曾有幸见过苏寒大宫主。我一生见过很多人,王侯将相,三教九流,江湖草莽,但他是我见过最令我佩服的人。我曾短暂地相信过,这个江湖会在他的手上,变成一个我们想象中的样子。”言掌柜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慨,“只是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言掌柜,有些话我劝你不要说为好。”面具人语气中多了几分杀气。
    “上林天宫,也只是成为了一个门派而已。就算势力再大,实力再强,就算天下第一,也只是成为了一个门派而已。”言掌柜沉声说道。
    面具人沉吟片刻后将腰间的剑放在了桌上:“言掌柜,这一晚上我们都在说各自的道理。大家都有自己的不容易,但我有句话希望你转告给那位沐七公子。那两个人,不值得。”
    “若他们真不值得,为何你们不放?”言掌柜反问道。
    “对于我们,很值得,对于你们,只是两个船客而已。”面具人站了起身,手指轻轻扣了扣桌上的长剑,“这柄剑就先放在掌柜的这里了,若掌柜的回心转意了,就把这柄剑挂在旗杆上,我们看到了,便会动手。但掌柜的话我也记住了,我会告诉我们的那位主,再等等,一直到靠岸之前,沐家都有机会。”
    “这把算盘,我也给你。”言掌柜缓缓说道,但是那面具人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在瞬间拔出了那桌上的长剑,一剑将那古铜色的算盘斩得粉碎,零零碎碎的算盘子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面具人的声音冰冷:“不需要了。我愿意来这里和言掌柜谈,是我的诚意,并不是代表沐家真的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我想这一剑之后我们的态度,言掌柜应该知道了,接下来什么都不必说了,只需要你们把剑挂在旗杆上,我们便知道了。”
    言掌柜沉吟许久之后叹了口气:“言某明白了,那言某自己有桩生意,不知道能否和你谈一下?”
    “哦?”面具人将手中的剑插回了鞘中,“沐家不是有规定,掌柜手中只能有沐家自己的生意吗?”
    “生意啊生意,这一桩明显赔本的生意啊。”金风号上,沐年华自己的寝间中,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但还是不得不做。是为了沐家的荣誉,还是为了我自己的面子?”
    身旁的白衣美姬一时没弄清楚这话是问自己的,还是公子在喃喃自语,不敢作答。
    “书上说,一约即成,万山无阻,可书上还说了,不要做出超过自身能力的承诺。我忽然有些后悔了。”沐年华轻叹一声,“或许我真的没有父亲他们想象中的厉害吧。”
    门在此时被推开了,言掌柜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没有了那把标志性的算盘,反而变成了一把长剑。
    沐年华的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缝,最后将酒杯放下:“言老,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把买卖谈崩。”
    “对方已经不把这个当成买卖了,所以买卖不成。”言掌柜摇了摇头。
    “仁义也不在。”沐年华大声笑道。
    第045章 观河
    甲板之上,只有几个船员在忙碌地走来走去,偶尔能见一对对年轻的男女站在那里闲谈看景,但往往过不了许久就因为受不了河风的吹拂而退回到了船舱之中,唯有一人一直站在那里,望着远处一动不动,倒像是一尊雕塑一样。
    不远处有不少人站在那里,守着这位年轻的公子。这位公子在大多数的时光里都是活泼多言的,在那沐家众多的公子中,虽然这位七公子显得最玩世不恭,但在沐家下人的心里,他是全天下最温柔最好的公子。不过这位从不对下人黑脸,每天笑眯眯的公子,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看着远处发呆,他们这个时候也都会很识趣地在远处站着不去打扰,因为这一定是公子在思考一个特别严肃的事情。
    一身白衣的少年在此时从他们身边走过,几步就掠到了船杆边上,一巴掌打在了那公子的肩膀上:“你在想什么呢?”
    那一众下人都吃了一惊,有几个人甚至已经打算冲上去把这个没眼力的家伙给揍一顿了,但沐年华转过头,却只是笑了笑:“是你啊,怎么不在房间里待着?”
    苏白衣尴尬地笑了笑:“我师……娘子让我出来给她买点吃的。”
    “得了吧,她根本不是你的娘子,单纯就是你的师姐罢了,你要买吃的跑甲板上可没有,别演了。”沐年华笑着嘲讽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苏白衣问道。
    “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娘子,谁还跑甲板上来啊。”沐年华耸了耸肩。
    苏白衣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小。”沐年华幽幽地说道,嘴角微微扬起。
    “好吧。你还没回答我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苏白衣转过头,也看向前方,河面之上波光粼粼,确实好看,但也不值得这么一直看。
    “父亲说,他早年出海,遇上了什么大事,便在甲板上看海,只觉得海阔天空,万事万物在此之下是多么的渺小,于是心境变开阔了,那些烦恼的事也就变得没那么烦恼了。我想学学我父亲。”沐年华说道。
    “看出什么来了?”苏白衣问道。
    “只觉得江阔云低,风雨欲来,越想越害怕。”沐年华给苏白衣看自己的手,竟是微微有些颤抖,“我想,我应是不如我父亲的……”
    苏白衣愣了一下,随后叹道:“是因为我的事吗?”
    “其实我活了这二十多年,从没怕过什么事,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我胆子大,现在我发现是因为沐家大,当沐家兜不住这些事的时候,我就害怕了。”沐年华重新将手放在了栏杆上,“你怎么会惹上上林天宫的。”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苏白衣幽幽地说道。
    “不方便说就别说了。”沐年华抬头看了看天,“似乎真的要下雨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江面,过了小一炷香的时间。
    “这会儿又看出什么来了?”苏白衣终于问道。
    沐年华低了低头:“还是很害怕。”
    两人相视一笑,又扭开了头。
    又过了许久,苏白衣终于低声叹道:“要不算了。”
    “你这一声算了,你和你师姐的命就没了。”沐年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总觉得自己的命很好,小时候被几十个杀手追杀也活了下来,上林天宫来了一个楼主一个首座一个副座我也活了下来。不过我身边的人命却不好,养父养母被杀了,师父也被抓了。”苏白衣缓缓说道。
    “我害怕,是因为很有可能为了履行这个承诺,这艘金风号便毁在这里了,我会死,你们会死,金风号上沐家的所有人都会死,并且由此牵连到沐家,导致整个沐家消失。”沐年华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栏杆,随后加重了语气,“但若就此放弃,那么我便也就到这里了,以后也撑不起整个沐家。”
    苏白衣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我父亲年轻时,沐家家道中落,他一手将沐家带回巅峰,在此过程中他难道没有经历过生死抉择的时候,没有走错一步整个家族就此覆灭的时候吗?可能有。那么父亲敢走,还走对了,我也可以。或许你其实是什么隐世王子,公主驸马,我救了你,以后你知恩图报,沐家更加飞黄腾达。”沐年华笑着看向苏白衣,“会是这样的吧?”
    苏白衣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能是苏寒的儿子。”
    沐年华一惊,随后伸出一根手指挫了挫苏白衣的脑门:“这么吹牛可是过了。”
    苏白衣往后退了一步:“你都说我是驸马了,怎么苏寒儿子比驸马还值钱?”
    “你连苏寒两个字有多么值钱都不知道,还吹这个牛?我们沐家之所以是现在的沐家,便是因为父亲当年选择了苏寒。不许你说这些了,甲板上风凉,走了。”沐年华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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