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清见有表现的机会,忙道:“迟总,上次的拍卖晚会您见过他,那是远扬的小魏总。”
    魏凯的儿子。
    迟晏甚至不愿意多花一秒钟去回想,只淡淡说:“不记得了。”
    应煦上了车,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吹散他周身寒气,吹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魏总,谢谢你来接我!”
    好话总得说一说,应煦知道魏连霄爱听。
    魏连霄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道:“系安全带。”
    应煦忙把安全带系上,车发动了。
    一时无话。
    应煦晚上没睡好,起得又早,在这样暖和又安静的环境里,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他的呼吸变得平缓,脑袋一点一点,很快歪向了一边。
    魏连霄开着车,半晌没听见他的动静,用余光瞥去一眼,就见他睡得正香。
    好样的。
    说要他来接他,秀恩爱给余逸看——结果就让他看着他睡觉?
    小骗子,真狡猾。
    魏连霄清清嗓子,喊:“应煦。”
    应煦没有反应。
    他的脸变臭了几分,又提了提声音,再喊:“应煦!”
    应煦仍然睡得酣甜。
    魏连霄皱眉,还要再喊,听见应煦嘟囔:“好啦好啦,听见了。别吵,魏连霄。”
    他声音拉长,像撒娇似的。
    他醒着的时候,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魏连霄沉默了,他没再叫醒他。
    就让他睡吧。
    睡着的小骗子至少不会算计他,追着他要奖金了。
    魏连霄把人送到了学校门口,他们谈了几个月的假恋爱,应煦从来没让他送他回家,他只知道他就读a大。想到这里,魏连霄抿紧了唇,去推应煦:“起来。”
    “唔,地震了?”
    应煦迷迷瞪瞪醒来,下意识要抓紧身边的东西以稳定自己的身体。
    魏连霄被他抓住了手,忙大力甩开。
    「咚」一声,手上传来剧痛,应煦这下彻底醒了。
    “你已经到了。”
    “哦,谢谢魏总。”
    应煦揉着眼睛就要下车,被魏连霄叫住:“秀恩爱。”
    应煦觉得,魏连霄应该再给他发一份策划工资,每次秀恩爱都要他来设计。
    “你伸手。”
    魏连霄看着他,没动。
    应煦便换了个他更容易接受的说法:“魏总,请您伸出贵手。”
    魏连霄:“……”
    魏连霄伸出手,被应煦一把抓住。他下意识要抽出来,应煦却不放:“等等,就拍个照。”
    十指交握,「咔嚓」。
    应煦把图片传给他:“你看,恩恩爱爱,多幸福。文字就配:「真没办法,大清早还要去接他。」平平淡淡,就能噎死一堆单身狗。”
    应煦已经放开了他的手,魏连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魏总?”
    应煦没忘记提醒他:“谢谢惠顾。”
    又是要钱。
    魏连霄轻嗤:“该你的少不了你。”
    应煦心里可不这么想,他的奖金不就插翅飞走了?
    下车以后,他又委婉提醒了魏连霄一句。魏连霄没有理他,发动了引擎。
    应煦耸肩,这家伙真不好打交道,要不是给钱爽快,他是和他处不来的。
    周六,正好下午排了一节大课。
    应煦想了想,直接进了学校。
    他没留意,几个同班同学正站在街对面,打量着他的背影。
    “是应煦吧?”
    “没错,是那家伙。”
    “他家不是……”
    “他还有这么富贵的朋友?”
    “呵,朋友?读艺术的,懂的都懂。”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最后,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
    第6章
    接下来的几天,应煦一边上课,一边打工挣钱。魏连霄似乎很忙,没联系他,他也不给他打电话——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羊毛,太刻意了。何况那羊虽然大方,但脾气不好,会撅蹄子。
    元旦将近,节日的气氛又浓郁了。
    应煦起了个大早,用厚实的棉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匆匆出门。他上午有两节课,下午也排了两节课。上完课就放假了,他去批发市场批了一些小玩具小饰品,元旦跨年夜,卖这些东西是能小赚一笔的。
    天还没亮,街边只有路灯发着光。
    应煦赶着去搭车,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掏出手机一看,是他大伯父的电话。
    他不想接。
    手机铃声唱个不停,不知吵醒了谁家的狗,隔着门板奶声奶气叫着「汪汪汪」。应煦眉头皱紧,接通电话。
    “小煦啊,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
    通过手机传出应大伯的声音,慈爱随和,却失真。
    应煦扯了扯嘴角,对于自己不接电话的事避而不谈,只问:“大伯父找我有什么事么?”
    “嗨,你这孩子,没事就不能找你?我们是亲戚,没事也要常联系。再说你爸妈都走了,为了不让你爸妈在底下牵挂,我也该多关心你啊。”
    应煦觉得这话着实刺耳。当初爸的病情加重,妈上门去借钱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打断男人的絮叨,声音里多了一分冷意:“多谢大伯父的关心。我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不小了,这个家得靠我担起来,再说各家有各家的苦楚,我总不能老麻烦别人家。”
    应大伯被他噎了个够呛。
    应煦想,看来他记性不差,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他终究低估了应大伯的脸皮厚度,男人很快振作精神,又换了个话题:“小煦啊,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二伯母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你大伯母却念着你呢。听你的情绪不好,是不是你二伯母又催你还钱了?唉,那个女人,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应煦不说长辈的不好,但他心里觉得应大伯也没好到哪里去。
    “唉,我真是后悔啊,早知道你妈从你二伯那里借钱会被那疯女人咬着不放,我就是每天吃白菜叶子就米糠也要给你们把钱凑足了!只是你也知道,你堂哥结婚,家里得买房买车,大伯手头也紧……”
    “大伯,我理解您的难处,欠二伯家的钱我会努力还。”应煦不想再继续听他说那些不可能兑现的空头支票,许愿把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写:“我现在赶着去上课,先不跟您说了。”
    “哎哎!”应大伯赶紧拦他:“小煦啊,你别急,听大伯把话说完。你家现在这个情况,只剩下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又要读书,又要生活,还要还你爸妈欠的医药费、丧葬费,你哪里承受得住啊?大伯有心想帮帮你,这不你堂哥结婚正需要婚房,我和你未来嫂子家里好说歹说,把我们的房子腾出来给他俩住,我们两个老东西呢,就想把你家的房子买下来,凑合着住。我和你大伯母商量过了,宁可我们吃亏点,三十万,你把那老房子转卖给我,不就能把该还的钱都还了?”
    三十万。
    应煦用自己的生活经验估算了一下:四十万,在城市边缘的老小区买一套产权年限只剩二三十年的二手房,这个价格算很不错了。
    但那是买卖房子的价格。
    对于应煦来说,那老房子尽管逼仄老旧,却是无价的——客厅、卧室、厨房,每一块地砖都踩满了他的回忆,点点滴滴,他不愿舍弃。
    更何况,他并不相信大伯父的用心。以他对大伯父一家的了解,他们不可能自己吃亏,便宜他这个外人。大伯父画的馅饼看似香脆,但很可能是个陷阱。
    应煦于是果断拒绝。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分好赖呢!这么好的价格你不卖给我们,还指望你家破房子能升值?你怕是忘了,当初你妈想拿那房子抵押贷款,跑遍了所有银行没有一家肯批下来,这样的房子除了我们家还有谁要?!”
    应大伯越急,应煦反而越冷静。他从应大伯的话里抓住了一个重点——升值。应大伯费尽心思跟他买房子的,只能是为了这个。
    像他家这样地段不好,又老旧的房子,能靠什么升值?
    ——拆、迁。
    应煦的脚步慢了下去,他感觉风更冷了。明明太阳撕破了黑沉的天,洒下一片象征光明的淡白色,却没有什么温度,只让人如坠冰窖。
    他的回忆还能守住多久呢?
    爸爸妈妈不在了,他连房子都留不住……
    但总归不是现在。
    应煦闭了闭眼睛,缓缓睁开,眼神坚定。他再次向应大伯表示拒绝。当然,他的拒绝无法打消应大伯买房的念头。
    他于是剑走偏锋,祸水东引:“大伯父您说得也有道理,其实二伯母这两天也跟我说,让我把房子抵给她。您看,我欠的反正是她家的钱,我就按您说的,直接把房子给她家吧!”
    应煦说完,没忘给「热心」的大伯父道个谢,不等大伯父反应过来,就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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