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就像做梦一样。
    李舒雪一早醒来,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酸痛,下床的时候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如果不是这些痛感提醒着她,她真的会以为昨天只是梦一场。
    没有时间羞耻,赶紧收拾好自己去叫李文高起床。虽然陆先生说了不介意文高在客厅走动,她还是犹豫。
    李文高到早上还睡得迷迷糊糊,全然不知昨夜母亲的遭遇。李舒雪忽略掉身体的不适,怀着希望,爱怜地摸儿子的额头。他醒过来,往母亲怀里钻。虽然屋子很大,可是母亲的屋子离他好远,他夜里会想她。
    “妈妈……”
    李舒雪眼睛酸酸的,拍拍他的背,有些紧张:“怎么了?做噩梦啦?还是哪里不舒服了?不舒服跟妈妈讲。”
    李文高吸吸气,松开手臂,怕母亲误会着急,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不舒服。”
    “那就好,那就好……去刷牙吧,妈妈等会儿把饭端进来给你。”她整个人顿时松和了一大截,李文高就是她命,一点意外也不能有的。
    做饭的时候,李舒雪顺便尝试着煮了一壶咖啡,她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成功,自己偷偷喝了一口,只是抿了一小口,瞬间苦涩填满了整个口腔。她喝过小卖部里的速溶咖啡,那种很香,甜甜的,她就还以为全天下的咖啡都是那样的味道。
    她叹气,或许只是她煮出来的东西这么难喝,倒了觉得很浪费,于是悄悄装在她自己的保温杯里,准备自己消化自己弄出来的失败饮料,等回头再好好学一学,再为陆先生煮。
    送完李文高回来,时间差不多到了8点,陆正衍还没下来,她在客厅来回走,踌躇了好久,决定上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还没完全鼓起勇气敲门,这个昨夜和她亲密过的雇主从里面打开了门,用充满距离的眼神看她,好像昨夜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梦。那个梦,还算不上好。她那么失控地哭叫,现在回想起来,她都羞得想立刻打包行李离开澜院。
    陆正衍一身休闲打扮,头发没有用发胶打理,俊逸的脸庞带着不好亲近的表情,“今天不出门。”
    李舒雪陡然紧张,揪住了自己的牛仔裤,“哦,好……先生中午想吃什么,我马上开始准备。”
    “你擅长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太咸,我不吃辣,也不吃酸。”
    李舒雪一直点头,让开身体,陆正衍从她身旁走过去,一句昨晚的事都没交代。李舒雪甚至惴惴不安着,担心陆先生只是想找个女人做一次,那些承诺不过是骗她上床的话,她不仅傻乎乎信了,还那么投入。
    她没敢开口问,默默为他端上早餐,打湿一张干净帕子,去楼梯口擦着扶手。一弯腰,后腰剧烈疼起来,她忍着,蹲下继续擦,等陆正衍吃完早饭上楼,她连一半也没有擦完。
    他叫她的名字,他站起来很高,她狼狈地拼命抬起脸,局促到不能更加局促:“先生有什么事?”
    “煮咖啡了?”
    “嗯,是,先生……我煮了,煮得不好,就没有拿给你喝……抱歉,我没有偷咖啡粉,我下次一定煮好,对不起对不起……”她着急忙慌解释,昨夜哭肿的眼皮还泛着薄红。
    明明是做粗杂活的保姆,李舒雪却好像天生不属于这个行当,除了那双劳动的手,通体皮肤白皙细腻,模样草草看一眼确实觉得有些寡淡,但是看久了,陆正衍觉得实际评价应该是耐看。况且,她一直都是素颜。
    他的沉默给她带去压力,她继续解释着,陆正衍收回视线,轻轻“嗯”了声,“煮了就拿给我喝,我没那么挑剔,不用紧张。”
    李舒雪自然不能把保温杯的咖啡倒给了,只能点头说下次不会这样了。陆正衍上了楼,她留在下面擦扶梯,洗碗,打扫自己和李文高的房间。
    澜院不小,光是主屋就很宽敞,实际上应该不止由她一个人来打扫的,李舒雪想过这个问题,但马上又想起陆先生给她的工资,几乎是c城正常保姆叁倍的钱了,她叹息,无从抱怨。
    中午到了要用饭的时间,李舒雪心里越来越乱,陆先生说的避孕药,她始终没有收到。他可能真的是在骗她,她彻底慌乱起来,摸出自己满是划痕的手机,手指在拨号界面顿住,犹豫着,依次摁下“110”,看见这叁个数字,她胆战心惊,赶紧又一个一个删掉。
    陆先生犯了什么法呢,她是自愿的,从头到尾,无非是被陆先生强吻了一回。她的吻不珍贵,定不了陆先生什么罪。
    李舒雪正苦恼着,陆正衍下了楼,她收拾收拾心情,决心等下要问清楚,要是陆先生确实只是开玩笑,骗了她,她得尽快离开。
    陆正衍坐在餐桌前,扫视一眼桌子上的几样菜,每样看上去都很清淡,他冲李舒雪摆摆下巴:“过来坐下。”
    “先生,我的饭在厨房,我在厨房吃就好了。”李舒雪手发着抖,依然毕恭毕敬。
    “那就端过来。”
    昨夜李舒雪走了以后,陆正衍一直很难入睡,一夜只浅浅睡了几个小时,上午算是补足了觉,现在有的是耐心跟情妇周旋。
    李舒雪摸着围裙,擦擦手上的水,“好……”
    等她把自己的菜碗端上桌子,陆正衍的脸色再次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一个瓷白的碗,装得半满,每样菜都有,每样都只有一点点。她尴尬地抿嘴,去盛了一碗米饭过来,别扭地挪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不安地直搓大腿:“先生……尝、尝尝看吧,那个……不好吃我可以重做。”
    陆正衍嗯了声,突然伸手拨了拨她面前的垂发,问:“你紧张什么,昨天刚亲密过,今天在我面前话都说不流利了。”
    李舒雪心脏狂跳,“先生不是骗我的吗……”
    “骗你?”
    李舒雪深吸一口气,“小高的心脏,先生会帮我的,对吗?就是……我们交换……”
    剩下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
    陆正衍打断她,“把他的病历都给我。”
    李舒雪忽地转过头,“先生……好,嗯,我去拿,等一下!”
    陆正衍摁住她的肩膀不许她动,“吃完饭再给我。”
    “嗯,好好,谢谢先生,谢谢了……”得到他一句肯定,瞬间,她整个上午的忧心和焦虑都消失殆尽了,不停地说谢谢,眼睛酸涩。
    陆正衍都受着,等她不那么激动了,给自己盛来一晚汤,还没喝到嘴里,门铃响了。李舒雪搓一搓脸,去查看门铃,是连先生。没有多想什么,请示过陆正衍,请了连屿进来,他全然没有注意保姆的存在,悠然大步走到陆正衍跟前,把手上的袋子往他身上一扔。
    “在门口碰到齐盛了,他小子,说送东西进来也没别的事儿,我说帮他拿进来,他死活不,这还是我抢过来的……话说什么好东西啊……?”连屿瞥了瞥桌子上分割两阵的饭菜,“这是干什么?过家家呢?”
    陆正衍没理他,起身把袋子交给李舒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嘱咐:“先吃药,避孕套你收好。”
    李舒雪低着头说好,抱着袋子,从连屿身边绕过,端起自己两个碗,“抱歉连先生……”
    连屿方才笑呵呵的脸顿时变了,他隐约听见什么避孕套,还想说是幻听,可看这两人的表现,没有猫腻还有鬼了!
    他刻意低头去看她的脸,忽然认出她来,震惊地睁大眼睛,等李舒雪灰溜溜地钻进厨房,他爆发了,大声嚷嚷:“你搞什么?陆正衍,你现在什么品味啊,和我家保姆搞?那么多漂亮女明星你不看看?变态了吧你,你他妈跟我走,我给你介绍好的……”
    陆正衍坐下,喝一口汤,冷脸盯着他手舞足蹈,等他终于停下来,他低声说:“你没注意看她的脸。”
    “是,是,是好看,但是不至于吧我的好陆总……”连屿被气得头昏脑涨,一想到陆正衍在和保姆上床,他就浑身发痒,嫌恶无比。
    “你跟我出来。”陆正衍推他的肩膀,连屿不情不愿地往前走,嘴里还碎碎叨叨,路过厨房的时候,陆正衍往里看,没有看见李舒雪的身影。
    到了室外,冰天雪地的,连屿缩着肩膀,“认真的,长期的?还是只是一晚上的事儿。”
    陆正衍不回答,反问:“连屿,这几个月,她联系过你吗?”
    连屿清楚他所指,无所谓地摆头:“联系个屁啊,她在国外逍遥快活,还记得谁啊。”
    陆正衍望向远处挂雪的松树,表情淡淡的:“我昨天晚上看见她了,跟李舒雪上床的时候……”
    “你说什……”连屿突然噤声,眼前闪过李舒雪的模样,忽然就反应了过来,“陆正衍,你他妈变态是不是?!找个保姆当替身,说出去丢脸你知不知道?”
    陆正衍摇头:“只是情妇而已,肉体关系,有什么可笑。”
    “你,你他妈最好是……你这个痴心病赶紧治治吧,真的,我给你介绍医生,求求你别再喜欢她了……”
    连屿依然不能接受,见陆正衍真的一脸淡然,他的劝说就是铁拳砸在棉花堆里,一点回响也没有。
    室外陆正衍听着连屿的聒噪和唠叨,室内厨房里,李舒雪心窝子涩疼,木然地大口吃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大杯苦咖啡的原因,从清淡的饭里也咂摸出了苦味。
    情妇就是卖尊严的,她的尊严本来不值几个钱,现在却能值文高的命,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她拍拍自己的脸,把药和避孕套收进卧室最下面的抽屉里,揉揉后腰,拿着李文高那沓厚厚的病历,在床头呆坐着,估摸着陆先生用餐完毕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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