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神情未变,依旧是那副清朗如云的模样,看一眼公仪音,又看回安帝道,“延尉寺司直荆彦能力不错,又与殿下熟识,臣想让他来协助殿下。”
    安帝沉吟着点点头,“荆彦?朕记得他同你一道破过几次案子的。”
    秦默微微颔首,含笑道,“陛下好记性。”
    “既然如此,那便定了他吧。”安帝伸手揉了揉眉心,眼中一抹疲累。
    “是。”秦默温声应了。
    安帝扫了秦默和公仪音一眼,迟疑了片刻,“事不宜迟,秦爱卿准备好之后,尽快启程吧。”目光落在公仪音神情未明的脸上,“重华,此事……只能委屈你了。”
    公仪音心中有些许酸意涌上,然而她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她可以任性的时候,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善解人意道,“父皇言重了,正如重华方才所说,能替父皇分忧,是重华和驸马的本分。”想了想,仍是不放心安帝的身体,又叮嘱了一遍道,“如今是多事之秋,父皇请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
    安帝点点头,“朕明白。”
    公仪音微微定了心,看向秦默,“那……我们便先告辞吧?”
    秦默点头应了,起身站了起来。
    两人对着安帝行了礼,见他没有什么再吩咐的了,便先行退出了甘泉殿。
    出了甘泉殿,入目处一片夏日深碧的景象,阳光正好,生机勃勃。可公仪音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却越来越重了。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宫殿的翘角飞檐上,神情怔忡,半晌,才怔怔地开了口。
    “阿默,对于杜副将离奇死亡一案,你怎么看?”她转头看向秦默。
    秦默似也有些出神,眼中带着迷蒙的光影。听到公仪音的问话,他也转头朝她看来,微微抿了抿唇,思索着道,“我觉得,此事有两个可能。”
    “怎么说?”公仪音挑了挑眉。
    “第一,就是我们方才分析的那样,杜副将之死,是北魏隐藏在军营中的细作所为。若是这样的话,此事刻不容缓。杜副将已死,下一个会不会是五兄?会不会是梁将军?由不得人不妨。”
    秦默分析完这个可能性,神情微暗,沉吟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
    “第二,此事是高琼一党所为。”
    公仪音心中一惊,抬起眼帘看向秦默,“为何这么说?为什么高琼一党要加害于杜副将?杜副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才是啊?”
    秦默的神情有些犹豫。
    公仪音不由蹙了眉头,狐疑道,“阿默,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秦默摇摇头,“不是,只是……”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说,“如果杜副将之死当真是高琼一党所为,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公仪音眉头蹙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将我们的注意力由太子一案转移到杜副将一案上?为什么?难道太子之死的背后,当真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话一出口,公仪音愈发心惊起来。
    秦默赞同地点点头,“如今太子一案我们好不容易取得了进展,便出了这种事,我看……太子一案绝不简单。只是眼下我去凉州的事已成定居,京中的情况,就只能拜托你了。”
    公仪音忧心忡忡地应一声,想到秦默很快就要离开自己去凉州了,心中一酸,眼里迅速浮上一层水汽。
    秦默见公仪音的声音似有些哽咽,侧了头看过来,眉眼间似闪烁着耀眼星辰,眼中闪过不舍和心疼。
    公仪音迅速地吸了一下鼻子,将眼中涌上的水汽收了回去,又低垂了头,不想让秦默看出什么端倪。
    她这些小动作,秦默怎么会不懂?只是此时他们还在宫里,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伸手牵过公仪音的手,无声地握了握。
    一路上气氛都有些沉闷。
    秦默送了公仪音回帝姬府,因为延尉寺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自己并未下车,叮嘱了公仪音几句便吩咐车夫掉头去了延尉寺。
    公仪音进了帝姬府,却正好见到一人迎面走来,抬头一瞧,却是宁斐。
    自从秦默住进帝姬府之后,她和宁斐见面的次数是越发少了。因为每次出行都有莫子笙莫子箫他们护着自己的安危,用到宁斐的地方自然没有从前多。此时见到剑眉星目的宁斐,一时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宁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公仪音,眉目微怔,也愣愣地定在原地。
    还是公仪音先反应来,冲着他甜甜笑了笑,走上前去,“宁斐。”
    宁斐脸颊一红,看公仪音一眼,很快十分羞赧地低垂了头,结结巴巴道,“殿……殿下……”
    “你这是去哪儿呢?”
    “去看看府中侍卫们训练的情况。”宁斐依旧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公仪音。他话中说的他们,自然指的是帝姬府的侍卫。宁斐是帝姬府的侍卫长,平日里侍卫的训练都是由他负责的。
    公仪音“哦”了一声,见他低垂着头脸颊通红的模样,不由觉出了几分有趣。
    宁斐从前对她的心思她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两人之间的话也说开了,宁斐见到自己时还这么羞涩?
    原本乌云密布的心情见到宁斐这般可爱的模样倒转晴了几分,轻笑一声看向宁斐道,“宁斐,我会吃人吗?”
    宁斐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抬眸看向公仪音。
    见他这幅呆愣愣的模样,公仪音愈发笑出了声,以袖掩唇道,“要是不吃人的话,你怎么每次见到我都不敢看我呢。”
    宁斐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一笑,嘴唇蠕动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属下位卑,不敢……不敢直视殿下。”
    公仪音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发烫的耳根道,“宁斐,你都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般害羞?还有,别说什么位卑不位卑的,在我心中,你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听到公仪音这么说,宁斐心中一暖,犹犹豫豫地抬了头朝公仪音看去,却正好撞上她一双星子般翼翼发光的眼眸,不由心跳一滞。
    公仪音示意他跟上自己的步伐,浅笑着道,“最近似乎许久没见到你了,你过得可还好?”
    宁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与清冷外表不符的羞涩来,“托殿下的福,属下最近过得挺好的。”
    公仪音在府中闲庭信步走着,偶尔抬头看一眼身侧的宁斐,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宁斐心中既有些不安,可又有一丝隐秘的欣喜。
    他不知道殿下今日为何突然想跟他说起话来,可是他见到殿下面上的笑意,心里头就像是被蜜水浇灌了一般,生出一丝丝甜滋滋的味道来。
    他听说了太子离奇死亡的消息,也知道殿下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偶尔也会在暗处见到殿下同驸马匆匆而回的身影,眼角眉梢写满了疲累,只恨自己不能替殿下分担些许。如今见殿下重绽笑意,也顾不上深究原因,心情也跟着欢愉起来。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帝姬府中走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府中开得正好的花花草草,偶尔停下来闲聊两句,气氛十分恬淡温和。
    两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间,公仪音已带着宁斐走到了聆音园附近。
    宁斐跟在公仪音身侧走着,本就有些心神恍惚,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走到了哪里。直到偶尔抬眼一瞧,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致,这才意识到已经到聆音园了,不由心中一惊。
    忙停下脚步抱拳看向公仪音道,“殿下,属下……属下告退。”毕竟,聆音园已属于后院,非传召他们并不能过来。
    公仪音笑笑道,“无妨,进去坐坐吧。”宁斐在她心中已经早非一般的仆从,更像是类似于兄长的存在,所以她觉得并不需要避讳这么多。更何况,院子里怕是还有人想要见他呢。
    宁斐有些迟疑。
    如今已不同于往昔,殿下是招了驸马之人,而此时驸马又不在,让他进去,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公仪音并未考虑这么多,看向宁斐灿然一笑道,“来吧,你也许久没有来过聆音园了。”说着,率先推开了院门。
    宁斐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跟在公仪音身后进了院子。
    正巧阿灵从耳房推门而出,见到公仪音回来了,面上一喜,笑着迎了上来,声音悦耳如出谷黄鹂,“殿下,您回来了。”说完,视线往公仪音身后一瞟,先是“咦”了一声,继而眼睛瞪大,面上喜色更甚,“宁斐?!”
    公仪看着阿灵喜形于色的模样,不由也跟着笑了笑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宁斐,想着许久没见他了,便请了他来聆音园坐坐。”说着,看向身后的宁斐道,“我们进屋说罢。”又看阿灵一眼,“阿灵,去上茶来。”
    阿灵欢快应一声,脚步轻快地去了。
    公仪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同宁斐一道在长几前对坐下来。
    “宁斐,最近府中侍卫的训练要加紧些。”闲聊了几句,公仪音说回了正题。
    宁斐面上显出一丝吃惊和凝重之色,抬头看向公仪音道,“殿下,可是出什么事了?”
    “驸马近日要启程去凉州,最近京里的局势有些异动,很有可能波及到帝姬府,府中的守卫务必要更加严密。”公仪音沉了声音道。
    宁斐闻言一惊,却很快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思索了片刻,迟疑着开口问道,“殿下,驸马他……他为何要上战场?难道前线发生什么事了?”
    公仪音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军营里发生了命案,父皇不放心,派了驸马去查。”
    “可是……”宁斐拧了眉头,“太子一案怎么办?”
    公仪音微沉了目色,“太子一案,由我接手负责。”
    宁斐微讶,“殿下负责?可是……”他本想提出异议,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份,说到一半的话语便咽了下去。
    公仪音凉凉地勾一勾唇,“如今朝中无人,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延尉寺会派人从旁协助,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宁斐忙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到,“是。若是殿下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公仪音点了点头朝宁斐扯出一抹笑意,“我会的,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过操劳了。”
    宁斐忙诚惶诚恐地应了,眼中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正说着话,阿灵端着泡好的茶进来了,笑意吟吟地将茶盏放到两人面前,然后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收手的瞬间,目光不经意落在宁斐的面上,不由怔了怔,好奇道,“宁斐,你怎么了?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公仪音取过茶盏喝了一口,淡淡地撩眼看向阿灵,语声幽幽道,“阿灵,驸马过几日要去凉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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