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音微微低头一笑,似有一丝羞赧之意,“皇后误会了,并非是重华不喜这凤血玉镯,恰恰相反,重华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昨日才摘了下来。”
    “哦?”皇后秀眉一挑,语带不解,目光紧紧定在公仪音面上,“重华这是何意?”
    公仪音将手微微一举,血红的镯子在她莹白的手腕上显得愈加通透,“这个镯子制造精巧,昨日重华穿的是红衣,若带在身上,反而掩了镯子本身的出彩之处,重华觉得那样着实有些暴殄天物了,所以才取了下来。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牙白色的衣衫,与这镯子正好相得益彰,如此方能显出镯子的精妙来。”
    她说得头头是道,安帝也听得不住点头,看向公仪音笑眯眯道,“重华果然对珠宝饰物有研究,要朕就看不出这么多门道来。”
    公仪音抿嘴笑笑,眉眼清澈,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
    皇后打量了公仪音几眼,眼中疑色退去些许,口中附和道,“原来竟还有这样的考量,看来这个镯子送给重华是送对了。”
    公仪音抬眼朝皇后一笑,弯了眉眼,“此物贵重非凡,定然也是皇后的心爱之物,重华多谢皇后割爱。”
    皇后微微颔首,“重华喜欢就好。”
    两人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各藏心思。安帝未看出什么端倪,也是笑眯眯的模样,长帝姬则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唯独公仪楚的面色有些难看。
    这个血玉镯她曾在皇后处看到过,不过当时镯子上并无镂空莲纹。当时她一看到便喜欢上了,可是求了皇后好久也没得到,不想竟然送给了公仪音,还雕刻得更精致更好看了,不由心中一阵愤愤不平。
    如今又见皇后用这般温和的语气同公仪音说话,登时小脸一垮,阴沉沉盯着公仪音,阴阳怪气道,“重华,母后可真喜欢你啊,这镯子我求了好久母后也没给我。”
    皇后面上笑意淡了淡,沉着脸色看公仪楚一眼。
    她本意是想提醒公仪楚不要乱说话,不想公仪楚反而被她这个眼神刺激到了,不仅没有收口,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冷笑一声,目光紧紧定在公仪音面上,“看来以后这宫里的好东西都要先进你的口袋了。”
    公仪音淡淡一笑,似并未把公仪楚的话在心上,眼神清澈而淡然,“相信阿姊大婚之时,父皇和皇后会有更好的东西给你。”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公仪楚就更来气了,委委屈屈看一眼上首的安帝,话里有话道,“我的亲事?那还八字没一撇呢!”
    安帝也不知听没听出公仪楚话里的抱怨之意,看着她笑言,“昭华可有心仪的郎君了?若是有的话,跟父皇说说,父皇也给你赐婚。”又看一眼皇后,神情淡了淡,“不过啊,你看上的郎君,可得先入你母后的眼才行。”
    安帝的话说的有几分深意,公仪楚并不蠢,很快听出安帝的意思。皇后毕竟是她的生母,因此她的婚事还得由皇后同意才行。所以就算安帝想给自己赐婚,可能也过不了皇后那一关。
    这么一想,公仪楚心中对皇后生了几分怨气。
    以母后那挑剔的性子,不定有没有人能入她的法眼呢?弄得她现在明明比公仪音年长,却反而在她之后成亲,说出去着实丢人。甚至,如果母后能早点看上秦默,跟父皇提起这事,说不定现在站在秦默身侧的人就是自己了。
    公仪楚天马行空的想着,越想越气,仿佛她现在还单身的原因全赖皇后了。这么一想,看向皇后的目光中也带了显而易见的责备和怨气。
    看到公仪楚怀疑的眼神,皇后心中一痛。
    不是她不在乎公仪楚的终身大事,实在是如今情况未明,她不敢贸然将公仪楚的婚事定下来,万一以后……
    皇后收回思绪,看着公仪楚笑笑,“阿楚,你别急,母后在给你物色着呢。重华这也是缘分来了,你放心吧,你的缘分很快也会到的。”
    公仪楚撇撇嘴,显然对皇后这套说辞并不相信,但她到底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再次质疑皇后的话语,还是挤出了一丝生硬的笑意。
    安帝本就不待见公仪楚,见她自己消停下来了,也懒得跟费神多说。
    这时,长帝姬看一眼立在殿中默然不语的秦默,眼角微曳,笑得妩媚多情摇曳生姿,“重华和驸马若是有空,也可以多去帝姬府走走。你静和表姊都还在念叨着你呢。”
    公仪音在心中冷笑一声。
    容蓁蓁念叨着自己?鬼才相信这话。她若真念叨,大概也是嫉妒自己吧,她在赏梅宴上的表现公仪音可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长帝姬是长辈,她这些情绪自然不能表现出来,浅浅一笑,乖顺低头应下,“这几日驸马的东西要陆陆续续搬到帝姬府,怕是不得空。等过几日得闲了,一定去皇姑母府上拜访。”
    长帝姬笑笑,没有多说。
    “对了,秦九,王韵的事查得如何了?”安帝正好想起王韵的案子,随口一问。王泓在半道截下秦默迎亲车队的事安帝后来也听说了,心中一阵恼火,只是看在王家在此事上是苦主,公仪音和秦默的婚礼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这才没有追究。
    秦默行了个礼,“已经查到些眉目了。”
    安帝点点头,“嗯,此事还是要加快进度,王韵到底是在宫中遇害的,若一直找不出凶手,王家那边朕也没法交代。”
    秦默点点头,“微臣明白。”
    公仪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后面上的神情,见她神色虽未变,但放在膝上的手似乎无意识动了动,不由眼中闪过一抹神色。
    安帝这才定了些心,又勉励了几句,留了公仪音和秦默在宫中吃过午饭,知道两人在府中还有许多事要忙,便没多留,放他们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公仪音有些沉默,午后暖暖的阳光透过车窗帘照射进车厢,筛成一条条透明的光线,给公仪音周身镀上一层暖意。
    “在想什么,阿音?”秦默柔声开口。
    “在想王韵的事。”公仪音微叹一声,抬眼看向秦默问道,“阿默,王韵的案子是不是进展有些缓慢?”
    秦默面露沉吟之色,“虽不能说进展缓慢,但的确目前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证据。当时栊梅园中人头攒动,没有注意到王韵死的那个角落发生了什么,而案发现场周围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所以现在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
    “王韵的尸体还存在延尉寺的义庄?”
    “对,我怕尸体上有什么上次没检查出来的异样,准备过几天再去查一遍。”
    “现在去吧。”公仪音沉思片刻,果断地开了口。
    秦默微哑,尸体存放越久,就算有什么线索也愈发难找到了。可是他和公仪音才刚成亲,他不想立马就丢下她投入到案子之中,没想到公仪音进主动提出要同他一起去延尉寺,心中颇有些震撼。
    见秦默似乎有所顾虑,公仪音扬唇一笑,“阿默,你我现在已是夫妻了,自然要共同进退才是。再说,王韵这个案子很有可能涉及到皇后,而皇后又同当年母妃之死脱不了干系,一日不查明真相,我一日不得心安。”
    见公仪音神情坚决,秦默想了想,也没有坚持,点点头道,“那好。”说罢,朝驭车的黎叔吩咐了一声,马车便掉转头往延尉寺驶去。
    到了延尉寺下了车,门口的衙役见到秦默和公仪音相携过来,颇有些吃惊,忙不迭行礼道,“属下见过寺卿,见过殿下。”
    秦默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又问,“荆司直可在?”
    衙役点点头,犹疑着看秦默一眼,“秦寺卿今日怎的来了延尉寺,您和殿下不是刚成亲么?属下听说主上准了您几天的假……”
    秦默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有个案子有些线索要查。”便牵着公仪音进了延尉寺。
    身后衙役看着他们郎才女貌的身影,出声艳羡道,“寺卿和帝姬感情可真好。”
    另一名衙役接口道,“可不是?不然寺卿怎的会枉顾家族意愿执意要求娶帝姬呢?”
    先前那个衙役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诶,你有没有觉得帝姬有些面熟?”
    “面熟?”那人皱了皱眉头,“帝姬来过延尉寺好几次了,当然面熟了。”
    “不是。”先前那衙役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后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另一人脸色一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语气中满是惊讶,“你是说……当初那个宫小郎……?”
    “嘘,小声些……让人听见可就不好了。所以我说啊,帝姬和寺卿,不定是谁先追的谁呢?”这人一脸兴致勃勃,看着公仪音和秦默消失不见的方向说得眉飞色舞。
    这边衙役在八卦着两人的事,公仪音和秦默已经到了府衙后头的义庄。
    义庄门口守着两名衙役,见公仪音和秦默过来,也是惊讶无比,慌忙行礼。
    “老罗在吗?”秦默看一眼紧闭的义庄门。
    “今日他休息,没有过来。”
    秦默点点头,伸手将门推开,又吩咐一句,“待会荆司直若是过来了,直接请他进来吧。”
    衙役应一声,请了两人进去。
    一阵熟悉的尸腐味袭来,公仪音胃里忍不住翻江倒海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这么……新鲜而浓烈的尸腐气了,真心有些适应不过来,眼泪都快被呛出来了。
    见她难受的模样,秦默忙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满脸心疼道,“阿音,要不你去外面等着吧?”
    公仪音摆摆手,取下腰间配着的香囊在鼻端嗅了嗅,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她接过秦默的锦帕将口鼻蒙上,边朝停放在义庄里的一堆棺材走去,边问,“你可知哪口棺材是王韵的?”
    秦默指了指最右一口没有关上盖子的棺材道,“那儿。”
    公仪音深深吸了一口香囊的香气,鼓足勇气走了上去。秦默紧紧跟在她身侧,伸手拉住了她略显冰凉的手。
    一步,两步……两人很快走到了棺材旁。
    公仪音在心中整理了一番心情,猛地睁开眼朝躺在棺材中的王韵看去。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正看到王韵的尸体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因停放了好些天了,虽然四周堆着冰块,但尸体上还是出现了明显的尸斑,全身苍白似纸,头上凝固的伤口露出一种黑紫的色泽,愈发显得骇人。
    她强忍住想跑的冲动,仔细将王韵的尸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她的目光在王韵的腰际顿住,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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