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心教的人为何会绑架自己?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公仪音的心扑扑地跳得厉害,一双明眸藏在黑布之后,微微眯着眸子望着面前的三人。听他们的口气,应该是不会再对自己动粗才是,可万一……
    她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若是他们真敢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定要用手镯中的银针结果了她们,拼一拼也好过束手就擒。
    尖细声音的汉子喊完那句话,先前那个吊三眼汉子果然收敛了些,手掌放在身前摩挲着,目光觊觎地盯着公仪音的面容,显然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健壮汉子看两人一眼,又看一眼公仪音,也跟着劝说道,“罢了,三眼,这女郎一看就是个身份不一般的,你可别为了暂时的享受而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圣使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吊三眼汉子狠狠盯了公仪音片刻才转了目光,“呸”一声一口痰吐在地上,“他奶奶的,这么个尤物,只能看不能动手,真是憋死老子了。”
    “行了行了。你一旁待着去,别骂骂咧咧了。”尖细声音的汉子推他一把,从怀中掏出根绳子走到公仪音身后,将她的两只手腕绑在了柱子上。
    绑好之后,他看向另外两人,“走吧,圣使那还等着我们复命呢。”
    三人出了柴房,“吱呀”一声将门关上,公仪音听到门外有锁匙相碰的声音响起。想来是为了怕她逃跑,将柴房从外面给锁住了。
    公仪音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见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四周没了旁的动静,方才开始活动起被捆在柱子后的手腕来。刚刚那人给她捆绑的时候,她特意将手趁其不注意摆了一个特定的姿势,现在只用稍稍一用力,绳子就被挣开来了。
    这个方法还是从秦默那里学到的。当时她打趣说自己跟着他来冀州,指不定危险重重,万一被人绑架了该怎么办,于是秦默就教了她这个能快速挣脱绳索的方法。没想到当时自己的一句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她将绳索挣脱掉,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一边用手揉着手腕,一边警惕地打量起四周的情况来。
    这果然是一间小小的柴房,房中堆着草垛和劈好的柴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整个柴房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开在快到天花板的地方,连一个小孩都通不过。
    公仪音将旁边的草垛使劲往窗户下方推去,然后顾不上喘气,手脚并用爬了上去,站在草垛上透过窗户往外头看去。
    柴房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似乎是下人住的地方,坐落着几间低矮的平房,没有发现人的踪迹。目光朝远处望去,越过那堵低矮的院墙,公仪音看到一栋两层的小楼,小楼前长着几株看不清品种的树木。有的枝桠伸到了二楼小窗旁,有的枝桠伸到了这边的院墙来。
    从她这个角度望去,能看见二楼的雕花小轩窗,但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被光秃秃的枝桠给挡住,看不见小楼里面有没有人。
    这么看来,那个小院子里住的仆从应该是为旁边那座二层小楼里住的人服务的,只是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看上去似乎有点像女儿家的闺房,但是天心教绑了她为何要放到这里来?
    公仪音从草垛上下来,将其推回原处,然后倚靠着柱子思索起来。
    眼下这情况,显然没办法从这里逃出去,还是先冷静下来,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伺机行动吧。她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将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压了下去,认真分析起现在的情况来。
    天心教为什么要绑架自己?
    公仪音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她明面上的身份只是重华帝姬府的门客,按理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除非……
    公仪音脑中闪过一个猜想,眸色不由深浓起来。
    除非他们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整个深泽县知道的人并不多,除掉他们的人,知道的就知道钟志柏一家了。他们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泄密,那么也就是说,泄露她身份的人在钟志柏、岳夫人和钟灵珊之间?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森冷起来。
    岳夫人一个后院妇人,应该同天心教扯不上什么关系。难道说是钟志柏?突然,公仪音想到一事,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想起了今日在车辇上钟灵珊问她的那个问题。
    如果……如果她当时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态度呢?
    她当时问,她的小姊妹将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泄露的秘密透露给了别人,若是换作自己会不会生气。如果钟灵珊就是这个小姊妹,自己则是钟灵珊的话,钟灵珊知道的自己唯一的秘密就是自己的身份。那么,她当时的问话透露出的讯息就是,她不小心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了别人!
    这个别人是谁?会是天心教的人吗?
    可公仪音怎么也不相信钟灵珊那样单纯的人会同邪教扯上关系,除非……有人利用了她的单纯!
    这时,她突然想到当时钟灵珊还说了一句话,她说,虽然泄露的那个人她也认识,也觉得颇为可靠,这难道不是在隐射着什么?自己认识的人,还是钟灵珊觉得很可靠的人,不是韩宇又是谁?!
    公仪音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光。
    居然是韩宇!这么说,韩震应该也同天心教脱不了干系了!
    那么钟灵珊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想到今日她莫名其妙叫自己出来的事,公仪音不由一阵发冷。莫不是她在这其中也有牵扯?还是说她也也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人而已?!
    公仪音脊背一阵寒凉攀上。若钟灵珊先前的无辜和天真只是装出来的,那就实在是太令人心寒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些人手中逃出去,至于钟灵珊,待自己出去了再找她对质也不迟!
    她转头望一眼窗外的天色,天边已出现了绚烂的夕阳,看样子,已经酉时了。冬天的天黑得早,这会儿,秦默他们应该已经收工准备从卧龙山回来了吧?
    不对……她摇了摇头,微眯了眼眸。
    阿柳和阿翼发现自己不见了之后以一定会尽快告知秦默的,说不定这会,秦默已经开始在找自己了。
    想到秦默,公仪音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才安定些许。有秦默在,他一定会找到自己的。
    公仪音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应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状况。
    *
    阿翼带了人从刺史府到天香楼时,天字号包间已经空了。公仪音不在,钟灵珊不在,连阿柳也不见了踪影。问小二,小二也是一问三不知,压根不知包间里的人是何时走的。
    同来的谢廷筠沉了脸色,隐约嗅到了一两分不寻常的气息。
    他看向面露急色的阿翼,“阿翼,你先别急,不管阿柳去了哪里,他应该会给你留下一些记号才是,你在周围仔细找找看。”
    阿翼点点头,快步出了房门。
    谢廷筠则在房中认真查看起起来。几上放着吃了一半的茶点,还有两只用过的茶盏。他捻起茶点嗅了嗅,似乎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又拿起那两只杯盏放在鼻端一闻,闻到第二个时,脸色倏地垮了下去。
    这个杯子里放了泻药!
    他之所以这么熟悉这味道,是因为小时候顽皮,又不喜欢谢廷笍,因而经常偷偷往谢廷笍茶中下泻药。
    “钟家女郎和那位女郎进来的时候,分别是坐哪里的?”谢廷筠握了握手中的杯盏,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小二,厉声问道。
    小二一抖,忙不迭回答道,“钟家女郎一贯喜欢坐左边,另外那位女郎是坐右边的。”
    谢廷筠深沉的目光落在左手的杯盏之上。
    这么说,泻药是下在钟灵珊杯盏中的。
    为何?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针对钟灵珊?还是无忧?
    他将这个问题先放在一侧,接着打量起房中的情况。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包间的屋顶之上。他头顶的正上方,有几块瓦片似乎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最近这包间的屋顶可有修葺过?”
    小二摇摇头。
    谢廷筠走到包间临街的窗户旁往下看去。窗户下面是一条不宽的小巷,往来人流并不多。他心中大概有了几分猜测。
    这时,包间的门被人推门而入,是阿翼。
    “七郎,属下发现了阿柳留下的记号。”
    “你快去追,熙之那里,我去说。”谢廷筠沉声吩咐。
    “是。”阿柳应一声诺,很快消失不见。
    谢廷筠带人马不停蹄赶往卧龙山,正好遇到带了人下山的秦默和秦肃,见到谢廷筠风尘仆仆面色沉重而来,秦默的面色沉了沉。
    “你说什么?!”
    听得谢廷筠的报告,秦默素来平静凉淡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丝丝裂痕。他死死地盯着谢廷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被秦默这样的眼神看得起了几分寒意,谢廷筠却顾不上其他,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无忧……失踪了!”
    一旁的秦肃听得谢廷筠压低了嗓音的话,面色也忽的一沉,转头吩咐带来的虎贲军先原地休息片刻,自己则走了上来,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谢廷筠便将方才阿翼报告给他的话向秦默复述了一遍。
    秦默眸中汹涌波动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他抬目看一眼远处夕阳渐渐落山的地平线,“回刺史府!”他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吩咐。
    秦肃和荆彦先带了虎贲军去城郊安营扎寨,秦默则和谢廷筠带来的人一道回了刺史府。
    谢廷筠带人出府,钟志柏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此时正在府门处不安地打着转,见秦默和谢廷筠带了人回来了,忙不迭迎了上去。
    “寺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女和……”他话音还未落,却被秦默突然睨来的眼神给震住,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
    那样的目光,极为幽暗寒凉,冷得像似裹了极地寒冰的利刃,倏地扎进他的喉中,让他想说的话蓦地堵在了喉咙里,一点一点结成冰棱。
    钟志柏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更没有见过这样全身散发出森凉寒意的秦默,一时间手脚冰凉,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直到谢廷筠出声唤他,钟志柏才蓦然回了神,颤颤巍巍小跑几步跟上了秦默的步伐。
    秦默径直进了正厅,谢廷筠将带去的人留在了院子里候着,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钟志柏愣了愣,一咬牙也提步走进了正厅。
    一踏入厅内,就觉得一阵森寒的冷气袭来,似乎比厅外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钟志柏打了个哆嗦,不解而困惑地看着负手默立厅中的秦默。
    秦默不说话,谢廷筠亦是沉默,钟志柏的目光在两人面上逡巡面刻,终是耐不住开了口,“寺……寺卿……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下官听下人来报说殿下和小女在天香楼,怀疑有人对他们欲行不轨?”
    秦默低垂着眉目,面上深沉的神色看得人心里一阵发悸。
    谢廷筠叹一口气,知道秦默心中已对钟灵珊十分不喜,自然对钟志柏不会有好脸色,想了想看向钟志柏道,“钟刺史还是耐心等等吧。”
    等等?
    等什么?等谁?阿灵怎么样了?殿下又如何了?
    钟志柏一肚子的疑问,可是看着秦默黑得能滴出墨的脸色,还是识趣地收回了话头,惴惴不安地立在一旁等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秦默的姿势却半分没有变动,阴沉的目光透过挽起的毡帘看向远方,眼中笼着层层深雾,琢磨不透心中所想。冬日刺骨的寒风卷着寒气刮入厅中,让钟志柏忍不住冻得打起了哆嗦。可是秦默不动,他也丝毫不敢有所行动。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双脚都快站麻木之际,门外终于响起了些微响动,他一喜,刚欲抬头看向秦默,却感到身前一阵劲风刮过,抬头一眼时,秦默早已不在方才所立之处。
    他后知后觉地惨白了脸色,目光看向厅外秦默渐小的身影。
    他从来不知,身为文官的秦默,竟然会有这样高深的功夫!
    这一刻,心中越发忐忑起来,心底的疑问也渐渐扩大。殿下和阿灵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秦寺卿的神情又为何这般冷峻?
    顾不上多想,他也跟在匆匆而出的谢廷筠身后出了大厅。
    “殿下呢?!”
    北风呼啸而过,秦默站在院中,阴沉着脸色看着阿柳手中抱着的昏迷不醒的钟灵珊,浑身凛冽的气息似比这样的阴冷的冬日还要让人颤抖。
    “属下无能,未能发现帝姬的踪迹。”阿翼和阿柳垂了头。
    “寺卿……”钟志柏追上来,话音未落,便看到了阿柳怀中一脸苍白双目紧闭的钟灵珊,不由惊呼一声扑了上去,“阿灵!”
    话刚出口,便觉得一道森凉的视线盯在了自己后背,扭头一看,是秦默。他用一种无悲无喜的神色看着自己,黝黑的眼瞳之中恍若没有焦距,看得人心中如坠冰窟。
    “寺卿,这……”钟志柏看看阿柳抱着的钟灵珊,又看看秦默的神色,心中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秦默却瞥了目光,往阿柳和阿翼看一眼,声音凉淡得似刚从万丈寒潭中浸润过一般,“你们俩,跟我来。”说罢,转身朝菖蒲院的方向走去。
    阿柳咬了咬牙,将钟灵珊交到钟志柏手中,快步跟了上去。
    钟志柏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钟灵珊,感受到她皮肤传来的温热,这才长长吐尽心中浊气。幸好,阿灵她还好好的。他脚步刚要动,忽觉裸露在外的手腕处一阵沁凉传来,低头一看,一朵小小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肌肤上,正逐渐消融。
    他心下一动,抬头一看,天空中竟是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
    钟志柏转头朝秦默离开的方向望去,只见纷繁飘雪中,他一袭素白衣裳融入天地之间,寂寂的寒风吹起他的袍角,让他的身影显得愈发绝世静谧,带着难以言喻的孤冷。
    入了菖蒲院。
    阿柳和阿翼噗通一声跪倒在秦默面前,“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殿下的安危。”
    秦默在长几前坐下,清冷的目光定定落在两人身上,声音空灵得仿佛不带一丝情感,“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阿柳和阿翼失了公仪音的踪迹,已是羞愧万分,闻言浑身一凛,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同秦默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从公仪音和钟灵珊出府,到他们进入天香楼前公仪音的吩咐,再到天字号包间内发生的事情。
    说完后,两人大气不敢出,垂首跪在地上。
    等两人说完,谢廷筠将他在天字号包间内的发现也跟着补充了一下。没有听到秦默的回应,谢廷筠不解地朝秦默望去,却见他一脸清冷之色,长长的睫羽半分也不曾抖动,看着前方的目光恍若陷入幽远的沉思。
    谢廷筠不敢出声打扰,阿柳和阿翼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唯恐打搅了秦默的思绪。
    终于,秦默的目光中有了点点焦距,“来人!”他清冷开口。
    “郎君。”应声入内的是听得动静匆匆赶来的莫子笙。
    秦默瞥他一眼,“派人去钟灵珊房中盯着,一旦她醒过来便带来这里。”
    “是!”莫子笙沉声应了,退出去的瞬间,目光在阿柳和阿翼身上一顿,终是飞快地收回,匆匆离去。
    “至于你们俩——”秦默冰冷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阿柳和阿翼身上。
    “属下该死!”阿柳和阿翼牙关紧咬,没有半分推脱。
    秦默的目光从他们面上飘过,看向早已飞起洋洋大雪的窗外,“这条命先留着,等找到了阿音再让她处置你们,你们先退下!”
    阿柳和阿翼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互相对视一眼,谢过秦默后退了出去。
    谢廷筠看向秦默,“熙之,你怎么看?”
    秦默冷笑一声,“这分明是有人设了局等着阿音往下跳。”
    “你是说……这件事一开始就是针对的无忧?可是,为什么要绑架无忧?那不成她的身份已经泄露了?”谢廷筠吃了一惊。
    “那个钟灵珊一定知道什么。”
    谢廷筠越发吃惊起来,“难道钟家女郎也参与到了其中?”
    “就她那个胆子和智商,估计也没这份参与。怕是她蠢笨又不自知,被人利用得彻底,真是白白枉费了阿音的一片好心。”秦默冷冷一勾唇,嘲讽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等!”秦默冷冷吐出一字,“不管是谁绑架了阿音,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我猜,他们很快就会联系我们的。”
    不出秦默所料,大概过了半个钟头的时间,刺史府守门的仆从匆匆赶来,将一封信笺递给秦默,说是刚刚有个孩童过来,指名要交给府里的秦家九郎。
    秦默将仆从打发走了,展开了信笺。
    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
    “若想重华帝姬活命,就停止搜山!五日后,帝姬自会毫发无损地回来。”
    秦默一目十行看完,眼中露出一抹嗜血的狠厉。他伸手将信笺递给谢廷筠。
    “这是……”谢廷筠手一抖,眼中露出讶然的神色。居然是停止搜山?!这么说……绑架无忧的人是天心教的人?
    “熙之,你和秦五郎搜查得如何了?”
    “我们已锁定了一处,包围圈渐渐缩小,应该就是这两日便能直捣他们的老巢。”
    “这么说,天心教正是因为如此,才绑架了无忧,以期给他们争取几天转移的时间。”谢廷筠恍然大悟。
    秦默几不可见地一颔首,“正是如此。”
    “那我们怎么办?就按他们的要求来吗?”
    “为了阿音的安危着想,搜山自然是要先暂停了。”秦默冷冷道。对他而言,公仪音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破案,什么清除邪教,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既然受了皇命,他自会努力去执行,但若这命令与公仪音的安危有冲动,他不会有任何迟疑,自然是以公仪音的安危为先。
    “为何要停止搜山?”门口忽然传来一把沉郁的嗓音。
    谢廷筠和秦默循声望去,正是大步流星匆匆赶来的秦肃,身后跟着一脸急色的荆彦。
    秦肃将身上防雪的蓑衣脱下交给门口的女婢,这才大踏步走到秦默身前道,语声沉郁,“为何要停止搜山?我们很快便能搜到天心教的大本营了。”
    谢廷筠沉默着将手中天心教的信笺递给秦肃。
    秦肃沉了眉眼,接过一看,长长的剑眉拧作一团,“这是何时得到的?”
    “就在方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荆彦就着谢廷筠的手也看清楚了信笺上的字迹,一眼讶然地看向秦默和谢廷筠。他们方才虽然听说了公仪音和钟灵珊失踪的消息,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并不清楚。
    谢廷筠沉声将事情的经过跟两人说了一遍。
    他一说完,秦肃和荆彦的脸色俱是一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天心教的胆子居然这般大,竟敢堂而皇之将手伸到了一国帝姬的头上,还敢给他们寄这样一份讨价还价的信来。
    “就算我们停止了搜山,但重华帝姬该怎么找?总不能真的干等着他们将重华帝姬送回吧?”秦肃道,紧凝的目光看向秦默。
    “自然不是。”秦默嘲讽地翘了翘唇角,并不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只淡淡道,“他们既然说的是五日后,就说明卧龙山中那些东西,还需要四五日才能转移走。我会尽快找到帝姬,到时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怎么找?”秦肃追问。
    秦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看向荆彦道,“你去菡萏院看看钟灵珊醒来了没有?不过是个普通的晕厥,哪能用得了这么久?若是还不醒来,你直接将她一巴掌拍醒。”
    荆彦知道因为公仪音的失踪,秦默现在对钟灵珊有着说不出的厌恶。闻言也不吃惊,刚要出门,莫子笙却匆匆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钟灵珊。饶是如此,她的唇色依旧一片惨白,脸上也是没有半分血色。
    搀扶着钟灵珊的,除了她院中女婢,还有一脸诚惶诚恐的钟志柏。
    钟志柏和房中众人互相行过礼,小心翼翼地看向秦默道,“不知寺卿唤小女过来有何要事?”
    他不蠢,看房中这架势就知道分明发生了大事,所以虽然对秦默不顾钟灵珊还虚弱着的身体就让人将她强行带来颇有些不满,但也明白现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只盼着钟灵珊不要摊上什么事才好。
    秦默冷冰冰的目光落在钟灵珊面上,“重华帝姬失踪了。”
    钟灵珊身子一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身旁的钟志柏身上。
    钟志柏也是猛地一惊,扶着钟灵珊的手抖了抖。
    殿下失踪了?她不是白日同阿灵一道出去的么?怎么最后成了阿灵昏迷着回来,殿下还失踪了?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钟灵珊身上。
    秦默也是冷冷地看着钟灵珊,“你要不要说说,你从天字号包间内出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灵珊看着平素温润淡然的秦默骤然间变得冷冽森然,一时间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眼中已有惊吓的泪珠流下。
    看着她这幅眼泪涟涟的模样,秦默嫌恶地瞥开了眼,面上的神情却是愈加不耐烦起来。
    钟志柏忙柔声安慰道,“阿灵别怕,你只要将当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同寺卿说一遍就好。”
    钟灵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咽下,断断续续说了起来,“当时我……小女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突然之间……突然之间想出恭,同无忧……殿下说了一声后便出了包间。不想从恭房出来的瞬间突然觉得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寺卿手下的侍卫摇醒的我。中间发生了什么……小女……小女也不知道……”说到后面,钟灵珊又是惊吓又是害怕,身子抖得厉害。
    钟志柏一边安抚着钟灵珊,一边讨好地看向秦默道,“寺卿,出了这事也不是阿灵和下官想见到的,眼下还是尽快派人在城中搜一搜吧,说不定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见帝姬气质不凡,想绑架她换得些许钱财呢。”
    秦默冷哼一声,手一甩,那封天心教传来的信笺便轻飘飘落在了钟志柏面前。
    钟志柏瞥见信笺上的“重华帝姬”几个字,不由心下一惊,当下顾不上惊吓过度的钟灵珊,将她交给女婢扶着,自己弯腰将那信笺捡了起来。
    他一目十行飞快地看完,握着信纸的手止不住抖了起来。
    秦默冷气森森地睨着他,“帝姬的身份,除了我们,就只有钟刺史一家知道。”
    听出秦默话语中浓浓的怀疑之情,钟志柏的心蓦然一跳,忙不迭就要下跪。
    秦默甩袖一拂,制止了他下跪的趋势,只冷冷盯着他道,“钟刺史要不要解释一下?”
    钟志柏屈了膝却不敢再跪,抖抖索索地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望着秦默哭丧着脸道,“寺卿明鉴啊!殿下身份尊贵,便是借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其身份透露出去啊!”
    一旁好不容易停止了颤抖的钟灵珊听到这话,眼皮猛然一跳,身子又止不住抖了抖。身侧的女婢以为她是被寒风吹得太冷,忙伸手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秦默的目光却是猛然往她身上一刺。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盯着钟灵珊一字一句说来。
    “没……没有……”钟灵珊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一定不能说出来,否则眼前这人定会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秦默陡然起身走到了钟灵珊面前,平素颀长飘逸的身影今日却像座大山一般压得钟灵珊喘不过气来。
    见钟灵珊这般支支吾吾,钟志柏也发现了端倪,忙走到她身侧劝道,“阿灵,你若是知道了什么,赶紧说出来吧!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可是都没有好下场啊。”
    他这话一落,秦默森然的目光骤然转向他,几乎是含着滔天的怒意将嘴里的话一字一句从齿缝中往外挤,“你给我听好了,殿下不会出事。否则,我叫你们钟家第一个给她殉葬!”
    钟灵珊终于受不了这样的高压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嚎啕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天,是那天阿宇问起,我……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阿宇?”钟志柏一愣,不可置信地盯着钟灵珊,“是……是韩宇?!”
    钟灵珊抽噎着点了点头。
    “韩震之子?!”秦默冰冷的话语冷冷地飘了过来。
    “是……”
    钟志柏气得直打哆嗦,“你怎么还会同他混在一起的?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再和他来往吗?”说着,气着将手高高举了起来。
    “我……”钟灵珊泪眼婆娑地看钟志柏一眼,眼中是小鹿般惊吓的神色。
    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钟志柏虽然十分生气,可终究是舍不得下重手,长叹一口气将手掌放了下来,“真是作孽啊……”
    还未反应过来,耳畔便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他诧异地抬头一瞧,却看见钟灵珊双目圆睁,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珠,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面颊看着面前的秦默。
    寺卿打了阿灵?
    钟志柏一脸发懵,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秦默冷如霜雪的声音飘了过来,“钟刺史,这一巴掌,你狠不下心,我替你打。你这个女儿已经蠢笨至极,若再这么溺爱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钟志柏一抬头,正对上秦默没有半分情绪的目光,“我言尽于此,你最好快点带着她离开,要不然——我不一定能控制得了自己。”
    “是是是。”钟志柏脑子里一团浆糊,哪里敢辩驳什么,忙不迭应了,搀着钟灵珊就往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秦默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最好祈祷帝姬无事,否则我方才说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还有,今日之事对外严格保密,若是再有一丝一毫的风声泻出,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钟志柏脚步一顿,不敢回头,沉重地搀扶着钟灵珊出了菖蒲院。
    在场的其他人看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秦默,没有一人敢出声,便是秦肃,此时也只是低垂着头望着地面,眼中一抹复杂的情绪。
    “子笙。”
    “属下在。”
    “派人去暗中盯着韩震和韩宇。”说完,又转向秦肃,“五兄,我们去会会韩震如何?”
    *
    公仪音待在狭小的柴房当中,看着窗外夕阳落山,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下去,忽然,她恍惚看到空中飘起了白絮,定睛一看,竟真的是纷纷扬扬的雪花。
    她踏着柴垛爬到那扇换气的小窗户口朝外看去,果然看到天空中下起了小雪。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起来,朦朦胧胧间,她仿佛看到了白雪皑皑的南齐宫城,粉妆玉砌的帝姬府院,这才恍然忆起,离她重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年了呢。
    前世下雪的时候,她还在帝姬府中欢快地赏着雪景,不想重生后的第一次下雪日,竟然在这种破败凄冷的地方度过,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么一想,似乎是为了应景,一阵寒风卷着雪花从窗户缝中扑面而来,公仪音吸了一口寒凉之气,赶紧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好在那伙人掳走她的时候怕落下什么蛛丝马迹,把她的斗篷也一并系在了她的身上,不然,这样的雪夜待在这里,着实会冷得够呛。
    正准备下了草垛,目光却远远瞧见纷纷扬扬的雪帘尽头,有一处红点从小楼那边的院子往这边拐来,走近了些,才发现竟是一名红衣女子,身后似乎跟着两名女婢。
    莫非是天心教的人?
    公仪音不敢多想,赶紧爬下了草垛,将其推回原位。然后赶忙跑到柱子前坐下,先将黑布松松地蒙在了眼睛上,又照着秦默教她的法子将打了个绳结,然后反套在了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她歪靠在柱子上,假意仍在昏迷之中。
    大概等了半炷香的时间,门外果然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很快,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夹杂着雪花涌了进来。紧接着,似有几人轻杳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而在门外涌入的清冽寒冷的气息之中,公仪音却隐约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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