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做圣子吧。”教廷说:“反正你也已经更换了信仰,不如到我们这里来吧——但是不要是这副样子,这太混沌了。你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那样会好看一点。”
    好看一点。
    曾经的炼金术师在他面前试刀时,也曾经如此赞美过。
    “被神眷爱真好啊。”刀锋锐利,划开皮肤时小心的避开了羽毛,炼金术师称赞道:“您可真是太美丽了。”
    美丽、美丽——
    离开海洋之后便消失的力量、时刻都在彰显着神眷的魅力,这些东西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呢?屈辱、痛苦,到现在变得如此狂乱,他接下来还会怎么样?
    神的眷爱,就是这样吗?
    “是的。”海神告诉他:“我的眷爱就是这样。”
    “鱼缸之中也有让人格外怜爱的金鱼,亲爱的,你就是我在鱼缸里最喜欢的金鱼,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眷爱着你。”
    虽然你背叛了我,但我依然爱你,你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脆弱,不知道你还能再做什么——向我祈祷吧,我的金鱼,向我祈祷更多的力量,我也很期待变成这样一副令人作呕模样的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让我感到愉快。
    祈祷吗?
    祈祷吗?
    现在、还要向神祈祷吗?
    如果祈祷真的有用,为什么刀锋落下时的祈祷神明不曾听见。为什么名字被夺走时的祈祷神明没有回应。为什么在自己变成这样一幅可憎的模样之前,神明从未答复他的祈祷。
    为什么!?!?!
    他困惑起来。从眼中、从伤口、从各处流淌而下的漆黑正在汇聚成一处,腾起雾气,也吞噬了他自己现在的模样。看着这尚且稚嫩的混沌深渊,他突然冷静下来了。
    我不再需要海,也不再需要海神的眷爱。
    我自己,也有一片海。
    这是我的海。我会用它将曾经遭受过的屈辱和苦难,全部洗刷干净的。
    ·
    混沌温柔的包裹上来。
    反正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魏丹程干脆闭上眼。她双手探入泥中如同拥抱。和他离得越近,越接近这片海的核心,魏丹程就更加容易与海共情,与镜鸟共情。就算不断的提醒自己,这并不是她的感情,这是来自让他人的陌生情感,可是巨大的痛苦依然击中了魏丹程,并且从精神开始向外反馈。
    “是你选择了我。”混沌喃喃:“信仰、族人、曾经的家,他们都抛弃了我,但是你选择了我,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与他人不同,与这个疼痛的世界不同,与她明公正道的姨妈也不同。这个人类总是温柔,尖锐来到她的身边也会变得柔软,总是散发出温暖的光,就连极黑的海底也能窥见一二,从极寒中伸出手去,好像就能感受到有温暖轻柔的飘落到手上。
    好温暖,好温柔。
    “不要走。”混沌说:“谢司岚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不会反抗,你也不会受伤——是你选择我的,不要走,丹程。”
    “......”喉咙僵硬,几乎说不出话,魏丹程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究竟是在海中还是在混沌之中,周围都是温暖的淤泥,她轻轻地抚摸它。
    “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她说:“收手吧,镜鸟,我们一起回去。”
    “这座城市见证过我的屈辱,我不能让它继续存在在陆地上。”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已经死光了,现在留下的人对于你的事情一无所知,自然也谈不上见证——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魏丹程:“别让你的神称心如意,哪个神都不要。你掀起的混乱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场闹剧,他们也在期待着你更激烈的表演。别想他们屈服,镜鸟,别让他们称心如意。”
    “那我呢!”他突然激动起来,原本已经蛰伏的触手突然乱舞起来,像是质问发疯:“我的屈辱呢!我的痛苦呢!谁来偿还!谁来偿还!”
    “应该偿还的人绝不是对此毫不知情的人——镜鸟,你知道被人戏耍的滋味,现在的你对于光辉城的其他人,就像神明,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你也知道我的姨妈,谢司岚不会允许你这样做——别把未来也赔给烂人强加给你的苦难,你美好的未来还没有开始。”
    魏丹程:“跟我回去吧,镜鸟,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我的苦难呢。
    我曾经,遭受的这一切呢。
    淤泥正在一点点褪去。
    双眼漆黑,正不断向外流淌淤泥,真正的镜鸟终于显露出来。
    “如果你让自己变成了和那些家伙一样的人,那就输了。”少女的声音温柔又坚定:“我想和你一起度过更长的时间,也想看看这个世界和我自己的世界更多的地方,去尝试更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镜鸟,我们一起去——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漆黑之中,深海之下,镜鸟将眼泪和悲号留在了魏丹程的胸前,地上的屈辱、神明的戏弄,让所有的一切痛苦化成的浓稠的眼泪一次流个够。
    “......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抛弃我吗。”镜鸟问。
    魏丹程笃定地说:“只要你愿意,镜鸟,我会是你永远的朋友。”
    可是这样单薄的承诺早已不足以让他信服。
    “谢伊。”他说:“我不是镜鸟,我是谢伊。”
    漆黑的海中,荧光点点亮起如同夜空中的星之雨。如同蛛丝般的光带串联起来,那些星光不断闪烁聚集,最后如同冠冕,缓缓飘落。
    “接受它。”镜鸟说:“不要离开我,这是我们两个的契约。”
    “既然是作为我们两个友谊的见证。”魏丹程:“好的,我愿意接受你的星光。”
    于是,在这永远冰冷、令人窒息的漆黑当中,突然燃起了斑斑点点的,明亮。
    那是燎原的星光闪烁起来。
    那是落在魏丹程头上的星空冠。
    作者有话说:
    任务:完成书名
    目前进度:1/4
    我们采访一下冰霜龙先生,请问看到小魏头戴星空冠出来的时候您在想什么?
    .
    清丽悦耳的声音冷得像——
    这里我直接跟上:冷得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刀!
    写出来之后我自己愣了半天,然后赶快改了
    .
    如果镜鸟是boss的话:
    【被拉拽到海底的过程中,魏丹程偶尔会感觉突如其来的狂乱】
    现在开始,请尝试逃脱,如无法逃脱,每一分钟过一次sc,成功减1,失败减1d10+1
    小魏:事已至此,估计逃脱可能性不大,我申请过一个图书馆、人类学、心理学、力量、恐吓、话术、斗殴、聆听、灵感、魅惑
    【投骰子声】【投骰子声】【投骰子声】
    您有三个选项判定成功
    第40章
    魏丹程敏锐地感觉到海因茨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照理来说, 问题通过这种兵不血刃的方式解决了,没有人受到伤害,连镜鸟都基本上是放下了心结, 至少短时间内不打算再对姨妈的城市做什么了,多么美好的结局!
    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海因茨好像生气了。
    “呃, 你不高兴吗, 海因茨?”魏丹程的声音有点迟疑,她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 但是想要打开话题总要有个由头打开话题——她想不到别的了, 就暂时用这个吧。
    海因茨:“没有。”
    魏丹程:......emmm,虽然我这里也想要用异世界生物也许确实情绪变化多样, 而且对方也有二重身这种让她的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的加成原因在,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没有听起来就很虚假。
    你全身都在散发“我不高兴”的气场了啊!
    ·
    就海因茨来说,这种情绪其实并不叫做愤怒。
    巨龙的愤怒动辄令种族灭亡, 但现在他好像并没有那样的感受, 甚至这种程度的......怎么说?陌生情感?算了, 姑且就叫它“愤怒”吧,但是他明白这其实并不算是愤怒。
    他只是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无语——对,又是无语。自从跟着人类在一起之后, 这种感受就经常出现。
    直到魏丹程进入黑雾,他都不同意对方这样做。说起来还挺新奇的, 这个人类真的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如她所说,她自己已经决定了“要去海中找镜鸟”这件事情, 并且将结果通知了他, 至于他接受与否好像无关紧要——可笑, 她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对抗得了已经堕落的海怪吗,到底是谁给了她这种盲目自信?那把厄尼斯特给她的剑?
    他无法理解。
    潮水涌动,漆黑翻滚起来,海因茨知道自己的祝福还在魏丹程的身上,祝福的对象尚未消失,生命力依然蓬勃,更何况只要镜鸟还没有丧失理智,他也应该明白,如果想要毁掉那座城市,现在和自己为敌绝不是什么明智选择——与他为敌,很可能谢司岚还没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巨龙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镜鸟绝不敢伤害他的......他的什么呢?伴侣的身份并没有获得认可,曾经想要成为她信仰的神明或庇护者也被拒绝,海因茨竟然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他应该用怎样的身份称呼魏丹程。
    ......还是用“新娘”吧。
    思来想去,这个称呼是最妥当的——她自己也承认了不是吗,等镜鸟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会履行约定,成为自己的新娘。虽然在她看来可能这是和二重身之间的约定,而自己也很耻于承认与二重身本就是一体这个事实,但是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体的。
    但最重要的是,她是自己愿意成为新娘的。二重身也好,本体也好,都是她自己愿意做的。
    这总是让人高兴的不是吗。
    等待的时候,海因茨开始思考他对于魏丹程的看法。
    古代龙数量并不多,有伴侣的,或者说曾经有过伴侣的,却并不在少数。巨龙并不惧怕离别,倒不如说,漫长的生命当中离别已经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睡一觉醒来就会看见曾经熟悉的城市只剩下废墟,而废墟上又会繁衍出新的文明。曾经的朋友连尸骨都已经化作一抔黄土,连墓碑也无处可寻。物种灭绝新的种族繁衍兴盛,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同衔尾蛇一样不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这样的场景看得太多,以至于现在,虽然离别依然让人心中难过,但为了避免最后的难过,从而放弃美好的相遇,放弃美好的相处,这不管怎么看都得不偿失(伴侣刚刚死去的除外)。
    他也曾经参加过同族和朋友的婚礼,为对方送上真挚的祝福和礼物,但是正是因为见过了这样或热烈或含蓄,但同样真挚而火热的情感,无论怎么看,他对于魏丹程的感情好像都不至于到这一步。
    更多的像是......
    他不知道。
    他个人感觉像是经过陌生城市时在橱窗里看见了漂亮又有趣的工艺品,于是打算将它摆在自己的桌子上,但是当不喜欢了,或者有更加新奇有趣的东西出现,他也许也会将另外一件工艺品同样带回来。
    工艺品没有拒绝的权力,从桌面上跌落唯一的结果就是摔得粉碎,就像他脆弱的新娘一样。
    他带走工艺品并不需要得到工艺品的同意,与工艺品不同的是,事实上,他好像没有办法真的忽略魏丹程的看法。
    至少在她同意成为新娘的时候,他在震惊之后是真切的愉快。就像海底裂缝当中缓慢上浮的泡沫,海面上依然波澜不惊,但那些泡沫就是在不断冒出来。
    ......他不理解。
    但愉快很容易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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