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秘洞入口段,没有九曲十八弯,也有七拐八绕。
    不到三十丈的路途,当下已散落着五十余具残尸碎骸。
    飘影热完身。
    姜逸尘等五人也回复了七八成的战斗状态。
    七人的侵入进程,终于是遇上了让他们暂时停步不前的阻碍。
    阻碍在于地形。
    入口段路程,少有上坡,多是下行段。
    七人迎着汹涌热浪走出甬道后,所处石台实距洞外地表面已有十五丈。
    姜逸尘等人无法知悉究竟往地下钻了多深,却不难判断出一行人正处于下方地段。
    因为石台外沿流动着滚烫的岩浆,左右两侧皆为绝壁,唯有前方三丈开外、五丈高处可见出路。
    通往上方的“阶梯”,是五条两两相距三尺、串联上下的锁链。
    可见要在炼狱秘洞里生存,轻功差不打紧,手脚一定得灵活。
    别人能踩着一条锁链或是脚踏两条上下通行,你就算是趴在三根锁链上也得能爬得过去,否则可没人会帮你解决吃喝拉撒的事宜。
    一行七人中,没啥平衡感的肆儿轻功最差。
    这些年来习惯有坐骑和飘影代步后,愈发懒怠,轻功一日不如一日。
    但眼下需要飘影冲锋陷阵,她自然不能去当累赘。
    好在还有个老实本分的小姜充当车夫,总算不需像只乌龟那样丑态毕现地爬上去。
    姜逸尘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差事,谁叫他年纪轻、轻功好。
    再说,肆儿天生五感敏锐,由她作眼,反倒能省去不少真气开启眼窍。
    只是,背负温软,青丝挠面,又遇汗香钻鼻,姜逸尘可谓前后逢敌,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万幸肆儿的目光一直盯着上边,才未发现身下青年的双颊羞赧飘红。
    就在众人行将拾“阶”而上之际,肆儿突然警觉道:“且慢,上边有人!”
    几乎就在肆儿开口同时,飘影抬头龇牙,紧绷着身子,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发难。
    冬晴四人驻足戒备。
    一动未动的姜逸尘心神一颤,赶紧捏了捏眉心,摒弃杂念。
    藏宝秘洞的过度消耗,加之地下高温,让他注意力稍有分散,反应也慢了半拍。
    若不是肆儿和飘影洞若观火,谁先往上走去,谁都将凶多吉少。
    秘洞里萦绕了一会儿肆儿清脆的嗓音复归平静。
    只余众人的呼吸声,以及偶有石屑落入岩浆后微弱的嗤嗤声。
    不多时,锁链上端的平台上传来了几道脚步声,随而缓缓现出道道面无表情的身影。
    一人身材枯瘦,面容冷削严峻,双手合十,不看其头上缠绑着的红巾,宛如一尊缺斤少两的泥塑金刚。
    一人似是弄丢了左手手掌,左腕上套着头部带有三四十斤重铁锚的漆红机巧。
    一人虎背熊腰,披着不合身的红马褂,坦胸露肚,垂着双臂,躬身如猿猴。
    一人身着道袍,长身玉立,气度从容,偏偏顶着个血红发冠,颇为诡异。
    一人方脸八字胡,少了一目,负着双手,所穿灰衣勾勒着红边。
    余者在这五人之后,自下往上看难辨真切,只可估摸出不下十人之数。
    逆蝶、冬晴、姜逸尘三人全都花费过大量心思浸淫于情报消息,从为首五人大致相貌体征,不难推知出几人身份。
    当初能有庖丙、秦大海这样的天牢重犯逃到丹霞山庄占山为王祸害一方,也能走漏十三死囚至阴阳谷执行斩首任务,今日能在炼狱秘洞里碰见早该秋后问斩或老死病死于天牢里的重犯、死囚乃至牢头,便也无甚稀奇了。
    几人之中当数好以稚童鲜血炼丹的血道人吴志孤,及曾为皇家效死卖命的眇目牢头廖轩,二者实力最强。
    其实天牢里不说每年,起码三年五载里总会走丢那么三两重犯死囚,朝廷到底寻不到那么多能人到少见天日的狱中担职,多是罚点俸禄小施惩戒,基本没有贬职杖责等伤筋动骨之举,何至于让堂堂牢头都要诈死蛰藏?
    传闻廖轩惨死于追囚途中,究竟是朝廷与红衣教早有思量的阴谋,还是红衣教开出了让廖轩都难以拒绝的价码甘冒大不韪弃明投暗?
    可惜此时此刻并不适宜去细究其中缘由,既然对方是拦路虎,那杀了便是。
    上方五人稍稍让开身躯,现出两座“大山”。
    “大山”当然是人,赤着上身,穿着红裤衩的人。
    只是人壮如山,且肥头大耳,肌肉虬结,一人脑袋光秃,一人胸毛繁密。
    当二人先后将自己砸下来时,那种压迫感于下方七人无异于泰山压顶。
    习武者相争,总会避免让自己停滞空中太久,以防无从借力施展身法,成为活靶子。
    但此二人仗着自己皮糙肉厚,浑不在意,更甚者鲁莽张臂熊扑,就是要借势将七人压成肉泥!
    飘影鲜少言辞,却能感受到对方蔑视之意,怒从心起,牙缝间迸出口气,双脚重重在锁链上踩了两下,整个人便朝秃脑壮汉正下方射去。
    明明是两壮汉率先跃身而下,却是飘影后发先至,最先超过一半高度,欺进敌手。
    其双手虽握有匕首,却无意以器伤人。
    左右手食指中指同时扎入秃脑壮汉胸腹间的巨阙穴,双手一分,直接撕人开“山”!
    秃脑壮汉的两半身躯不及溅出半滴血便已坠入岩浆,直至此时众人还可听得对方如同活猪被丢入硕大油锅烹煮时发出的绝望哀嚎!
    而在此之前,罪魁祸首飘影已通过撕扯反力挪转身躯冲向胸毛壮汉。
    胸毛壮汉是想借肩肘之力锤压死下方之人,因而身子呈头下脚上之势。
    飘影来到跟前,也未动用双匕,只是伸手搭在胸毛壮汉的后脑勺上,往前往上一推,胸毛壮汉的头便老老实实地贴靠至胸前,当即没了生息。
    一力未尽,飘影又稍稍把着胸毛壮汉的脑袋朝下方石台外掰扯,而后加力下送。
    胸毛壮汉被飘影踩着砸落在下方石台上。
    像头死猪般被一脚顺入岩浆中,没有半点挣扎。
    死得声势浩大,所幸没溅起多少岩浆,下方六人也无须避退过远。
    自上方十数人露面至两壮汉凄惨殒命,当真不过数个弹指功夫,全在飘影一个起落间。
    肆儿、飞飘、紫风、逆蝶似乎已是见怪不怪,冬晴难得皱了皱眉,姜逸尘则是暗暗咽了口吐沫。
    曾几何时,他也是同飘影交过手的,就在西江郡江临镇外密林中。
    现在看来,彼时若非有人提前授意飘影只留人不杀人,他这条小命早便被飘影生撕了吧。
    姜逸尘深吸了口气,运转起些许真气附着眼前。
    上边已有人受不住飘影霸道反击的挑衅,准备出手了。
    龙多多说过尽管姜逸尘要走的不是直剑一途,但多观摩各色各类的剑道定有裨益,尤以霸道剑最不可错过。
    他还记得几天前洛飘零提过一嘴,天下习武者,逆势而为之最当属剑魔越驚云,其次俞乐的剑也可窥剑魔三分霸道之意,而剑道之外唯我独行的霸道,飘影绝不遑多让。
    这回他可要好好看个仔细,飘影有多么霸道。
    稍稍出乎意料的是,廖轩竟早早下场厮杀。
    廖轩踩链奔下,如猛虎下山,势若滚雷。
    飘影则不假思索地踏链上冲,身形顺畅如鱼跃龙门,只是稍欠气势,不够凶猛。
    正当姜逸尘心有此念,飘影的气势便骤然拔高,高可直冲牛斗!
    狭路相逢勇者胜,二人同在一条锁链上相向冲杀,谁都不会退,也不能退!
    下一瞬,上边双刀和下边双匕轰在一起。
    二人全然无恙,身形则凝滞在空,一道无形涟漪荡开,倒教身周之物遭了殃。
    邻近之处,有岩壁崩碎乱坠。
    二人脚下原本还留有拉伸余地的锁链,还未见紧绷姿态已然崩断,左右两侧锁链也未能幸免。
    连通上下的锁链仅余最外端两条。
    刀匕分合,一瞬不停。
    从始至终都是由以下犯上的飘影主导攻势。
    奇怪的是,飘影出招看起来单调而鲁莽。
    只攻击廖轩眉心、咽喉、胸口、腹腔寥寥四个要处,无甚花样。
    可当廖轩也只能跟着守这四个方向后,孰优孰劣便再清楚不过了。
    二人尚在空中,方现下坠之势,已可见廖轩四个要害部位不分先后受创飙血。
    一道道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二人交斗,廖轩的头颅却毫无征兆地被飘影从咽喉上敲下!
    一场硬碰硬的较量又在倏忽之间结束!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姜逸尘大感骇然!
    若说先前飘影轻松了结两个壮汉可看作大人欺负稚童,那么廖轩就算难同飘影势均力敌,也不该是这么一副场面。
    在姜逸尘脑海中,二人这电光石火间的战斗,就像是一根不长眼的钉子非要钉入顽石,怎么看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细看进展是意料之外的卓有成效,没成想刚有这想法时,嘎嘣一声脆响,顽石非但被钉穿,还被崩成碎块了!
    姜逸尘哪能不在心底里高呼:“真特娘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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