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技艺都不是朝夕间能掌握通透的,更何况堆牌九、摇色子,这两样在赌场中已是传承有千百年的技艺,若真是如此轻易信手拈来,也绝无可能时兴如此之久。
    姜逸尘在武学方面没有天纵之资,在赌博上更是一窍不通,因而,听澜公子从一开始便未想过在一夜间把他训练成赌博高手,而是有的放矢的训练他。
    听澜公子仅耗费了半盏茶的功夫来教姜逸尘堆牌九,用十余种上手简单、快刀斩乱麻的套路来赢姜逸尘,至于姜逸尘能从中领悟多少、记下多少,她并不在意。
    余下的大把时光,则用来教导姜逸尘如何摇出满点点数,即三个六点。
    以及如何用轻微的手法变换,让摇出来的一到两个色子不成六点,而是四点或五点。
    个把时辰中,姜逸尘确实一把未赢,但并不意味着他全输了。
    至少他连续九把摇出了满点与听澜公子打平,直至第十把时,方才出现失误。
    专攻于摇满点的手法,在摇色子拼点数大小的赌局上称雄便不难。
    仅凭此当然不可谓之赌博高手,姜逸尘也不需成为赌博高手,却足矣让多数人误将他当作赌博高手。
    佑瀛这人不仅好赌,且歪心思挺多,见利起意。
    他总自认为有着极大的远见,乐于结实好赌的财主,不惜以小利换取未来的大钱,却未曾想这次竟聪明反被聪明误,反遭姜逸尘利用,致使阴沟翻船,赢了赌局,却丢了性命。
    至于另四个堂主和佑瀛是赌伴儿,但不论是技巧或是经验可都比不上老奸巨猾的佑瀛,因而,只要在赌场中,他们向来以佑瀛马首是瞻,说一不二,在佑瀛赢下了五百两后,他们早便喜不自胜,之后再赢下一千两,他们已忘乎所以,哪会去顾虑其他。
    当五人踏上味极楼的一刻,便已完全忘却十余日前另五个同门正是在酒后殒命的,当美酒迎樽、觥筹交错时,门主先前的告诫自然也被他们抛诸九霄云外。
    于是,他们最终只能成为躺在乱石残堆中,毫不起眼,无人问津的冰冷尸体。
    这儿对晋州城中的大部分人而言是禁区,鲜少有人涉足此处,想来再多人被藏尸于此都很难被发现。
    姜逸尘的赌技,或说摇色子的技法并不纯熟,这点大家伙自以为看得出来,可却被结果生生打脸,但总不免有真正的高手能瞧出其中的猫腻。
    当时那热闹的场面自也吸引了泰斗赌坊老板赵泰斗的关注,经营赌坊多年的他,在眼力上可不会差,虽瞧出其中端倪,但料想或是这甄公子有意与地煞门套近乎便未曾在意,更何况他人之事,他总不会随意掺和,这是生意人自己的规矩。
    然,大老板不在意,并不代表小老板不上心,小老板赵寻乐从双方摇色子起,便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自然也看出了这甄公子摇色子的手法不仅生涩,而且,只会摇满点!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静寂的夜中格外响亮,断墙之后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甄公子好耳力。”
    姜逸尘早已知晓一路尾随而来的人是谁,瞧见那人现身后,招呼道:“赵公子真是不论何时何地,总是如此煜煜生辉,夺人眼眶呐。不过,赵公子是不是迷了路?在自家赌坊中瞧乐子,在味极楼上享乐子,倒还罢了,跟到这静僻之处来,可没乐子可寻了。”
    那道身影自是泰斗赌坊的小老板赵寻乐无疑,而他身上的衣着正与那日在听澜小筑的打扮相同,在暗夜之中绝难被人忽视,除非那人是瞎子。
    当然,赵寻乐也从未想过掩饰自己的行迹。
    赵寻乐道:“不知甄公子从早至晚演的这出戏,可否称作‘请君入瓮’?”
    姜逸尘道:“赵公子,有些好奇,需要点到为止,再进一步,可就性命不保了。”
    赵寻乐道:“甄公子还未杀人灭口,看来是有人出言保我性命了,赵某想知道,这个恩人是谁?”
    姜逸尘道:“无可奉告。在下也好奇赵公子并非江湖中人,为何总是对这江湖之事如此上心?”
    赵寻乐道:“唉,人生一场若总是花红柳绿,不能快意恩仇,亦是兴味索然,若非家父不让我习武,我早已投身刀光剑影中,而今,若有一二良机可窥探江湖秘辛,总让我把持不住这份躁动的心。”
    姜逸尘听言后,竟不知做何回答,这真是活得没意思了,四处寻乐么?
    见姜逸尘沉默,赵寻乐又道:“甄公子,你可知晓此地是何处?”
    姜逸尘道:“晋州的禁区,荒宅空街。”
    赵寻乐道:“那甄公子可知此处为何成为禁区?”
    姜逸尘道:“听闻与霍家有关。”
    赵寻乐道:“确实如此,甄公子如此行事,就不怕搅扰了霍家英灵?”
    姜逸尘道:“不知赵公子可为在下解惑?”
    “何惑?”赵寻乐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成,但要以你的目的作为交换。”
    姜逸尘实在不能理解这赵寻乐意欲何为,问到:“赵公子仅是出于好奇?”
    赵寻乐肯定道:“仅此而已。”
    姜逸尘道:“知道这些,恐怕就不能留赵公子的性命了,为赵公子的性命着想,在下还是不说了,霍家之事今后若有需要,定来向赵公子讨教。”
    语毕,赵寻乐眼前已没了姜逸尘的身影,有些赌气道:“鬼鬼祟祟,你不说,便不怕我将今晚之事说出去么?”
    啪一声,赵寻乐脚边的石板断成两截。
    随而传来了姜逸尘的声音,“望赵公子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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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知客斋,地下密室。
    若非发生重大事项,地煞门的各个堂主是不会齐聚于此的。
    既然齐聚于此,显然地煞门里发生了不小的事。
    但要说齐,也不可谓齐,毕竟有两批人马不在晋州城中,自也无法到场,而到场之人,除去门主商阙之外,竟只有六个堂主在此,分别是地煞六虎之一的地奇星洛奇、地文星岳衡、地正星郑懿、地强星颜丙强、地佐星黄庆磊、地狗星的老李。
    六人分立堂下,堂上三把交椅空了俩,唯有商阙闭眼坐在正中。
    商阙道:“情况如何?”
    洛奇道:“火烧的干净,剩下那点灰烬能看出有两具被烤焦的尸体,但已无法辨清身份。”
    商阙道:“可否判断出火起之前,屋中是否有过打斗?”
    洛奇道:“依大火过后屋内灰烬的落位来看,应是不存在打斗。”
    商阙道:“你觉得会是戚万军和秋夜么?”
    洛奇道:“属下不能肯定,可若是以那杀手的手段来讲,恐怕下手前早已做好万全之策,不会让二人有一丝还手之力。”
    商阙道:“如此说来,秋、戚二人应是先失了战力,才被困于房中活活烧死的了?”
    商阙话中有话,戚万军虽有伤在身,尚未痊愈,可危急时刻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再加上秋夜相伴,二人本不该轻易受制。若敌手已将他们毒翻,或是一剑毙命,何必再画蛇添足,放火烧死二人?
    洛奇心下一凛,似是捕捉到了其中关键:“火既不是用来杀人的,那便是用来掩盖真相的,屋中被烧成灰的两人不是秋夜和戚万军!”
    商阙道:“杀手杀人时,没必要掩盖死者的身份。”
    见洛奇和商阙这一来一回,堂下几人自也听出了个大概,心中惊怒交加。
    郑懿插言道:“莫非这小秋和小戚背叛了地煞门,帮着敌人来对付我们?”
    未待其他人各抒己见,商阙当先说到:“背叛谈不上,只是知情不报罢了。”
    “呼,罢了,由他们去吧。”商阙长叹了口气,接着道,“其他人的尸首在何处,可有眉目了?”
    商阙所问的尸首自然是这四日间,地煞门陆续失踪的二十个堂主的尸体,虽还未查明他们失踪去向,但商阙已基本能断定这二十人已没了性命,唯一清晰的线索便是,四日前佑瀛五位堂主同“甄公子”从味极楼离去后,便在第二日不见了踪影。
    洛奇应到:“还未查清。”
    商阙睁开了眼,淡淡道:“若对方仅是一人,那城中又有何处得以轻松处理尸体?”
    “城中?”踌躇半晌后,洛奇惊道,“那‘甄公子’的落脚之地在城西的夜来客栈,附近的话……霍府那!我这便去瞧瞧。”
    商阙道:“不必了。那儿这时正好无人,你去,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洛奇单膝下跪,告罪道:“属下无能。”
    余下五人见状也要下跪,却被商阙冷哼一声给止住了动作,“起来吧。”
    洛奇不敢违命,站起身来。
    商阙再次闭上了眼,仿佛睁开眼对他来说是件极不情愿的事,或许看不到眼前的情况,能让他更为冷静一些。
    静默中,商阙缓缓开口道:“五日前的清早从廖善的意外死亡开始,这位‘甄公子’便展开了对地煞门的行动。
    胡三尺很可能也是在那天便给顺手收拾了。
    至于莫问柳这家伙去赴小员外的赌约,本便是自寻死路。
    而邹庚、吴冥、叶宗三人白白搭上性命,想来应是这‘甄公子’将计就计,借刀杀人了。
    四日前,他在泰斗赌坊中引诱佑瀛五人上钩,在味极楼将五个酒鬼灌得人事不知后,再带去城西给处理掉,于是这六人便在次日齐齐失踪了。
    再接下来,各位弟兄分头去查,也一一被其在暗中了结。
    时至今日,除却两个副门主带出去的兄弟,地煞门七十二星,便只剩咱们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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