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先前是我亲手算计如何同许锦湘偷换命道,后又处心积虑地给她下□□,你们许家怕是恨不得直接闹到御前,好让舅舅处我死刑。”
    “别一副谁都亏欠你们的模样,我赵家既未曾借力于你们,也未曾构陷过你们。”
    “恩将仇报,这话确实很适合你们。”
    语罢,赵琼华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似是在肯定自己的言辞,“而且你们时时挂在嘴边的救命之恩,当真是救命之恩吗?”
    “你……”许老夫人愈发气急攻心,许周氏赶忙拦住她,还替她同赵琼华打着圆场,“郡主,老夫人一时口不择言,你别同她多计较。”
    “是吗?”赵琼华双手抱在身前,似笑非笑言道,“昨日到今日,她口口声声都是直呼本郡主名讳,可真是一时口不择言啊。”
    她刻意咬重“一时”二字,“难不成老夫人是觉得许锦湘一人在刑部大牢太过可怜,所以想进去陪她?”
    若她有意闹大,单说对郡主大不敬这一罪名,就已经能让许老夫人去陪许锦湘好几日了。
    瞧着两人来时的路,赵琼华不用细想也知道她们是才离开正清堂。
    所为的不是许锦湘的事,就是许铭良的事,亦或者是为了许家迁离的事。
    总之诸多事,哪怕是老侯爷亲自来说,她也都不会松口半分。
    不等许周氏再开口求情,赵琼华就主动迎上前,“婶娘有空与我多周旋,不如尽快出府定下宅邸,也好过流离失所。”
    她一边说道,一边伸手替许周氏拂去落在她肩上的绿叶,“婶娘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到贵人相助。”
    “但如果婶娘还想为许锦湘求情,不如就此作罢。”
    “本郡主只问一句,如果那日是我存心算计许锦湘,今日婶娘去正清堂是想为我求情还是想让老侯爷重罚我呢。”
    赵琼华微微歪头,眸间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却是极致的笃定和凉薄。
    不用许周氏多言,她就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语罢,赵琼华便直接抽出挽在许周氏发髻上鸾鸟衔翠的发簪,“婶娘多保重。”
    这支发簪原是她母亲的旧物,只是当年许周氏说了几句喜欢,长公主便直接送给了她。
    如今该是要物归原主了。
    逐渐听不到流苏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后,许周氏才下意识抚上鬓见,却再摸不到那支发簪。
    她心里一阵钝痛,仿若她失去的不仅仅只是这支发簪,而是她过往来路中的所有底气。
    许老夫人见赵琼华不说一声就抢人东西,正要上前抢回来时,府中的侍卫就先行一步拦在她面前,沉声警告了几句。
    想到昨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的情景,许老夫人一怵,只恨恨看向赵琼华离去的身影,回身时又不满地对许周氏说道:“护不住锦湘也就算了,连你自己东西都护不住。”
    “当年铭良到底看中你哪里了?”
    愤愤说完后,许老夫人一甩长袖,独自大步走回留月阁。
    许周氏身边的大丫鬟犹豫几分过后上前小声询问道:“夫人,您要回去吗?”
    许家两位长辈进府后就直接被安排在留月阁住下,昨日她们就因许老夫人折腾了一宿,今日又闹出这等事。
    许周氏睨了她一眼,“你让人去备上马车,本夫人要出府一趟。”
    三日之限转眼就到,而今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
    即便到时老侯爷会松口多留他们几日,赵琼华也一定会再来同她呛声,倒不如早日将府邸定下来,好搬出去。
    婢女应声后正要去寻小张管家时,就又被许周氏喊住,“你去找小张管家时,顺道将明日永宁侯府的请帖要过来。”
    许家能不能再翻身,全看明日永宁侯府如何了。
    将事情都吩咐完后,没再后花园停留多久,许周氏便径自离开,准备离府出门。
    只是她甫一离开后花园,老侯爷便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了出来。
    他定定看向许周氏和许老夫人离开的方向,些许出神,耳边回荡着的却是赵琼华方才的话。
    “是想替我求情还是想重罚我。”
    当时他离得不算远,自然能听出赵琼华话中的笃定。
    笃定的却是如若情境相换,许家一定会来正清堂,求他做主,好置她于死地。
    在赵琼华所有的笃定中,未必没有对他这个祖父的失望和不在意。
    跟随在老侯爷身边的近侍朝琼华苑的方向望了几眼,请示道:“您还要去琼华苑吗?”
    “属下方才瞧见郡主回去了,您若是去见郡主想来郡主不会再推脱。”
    推脱……
    身为祖父,他要见自己的孙女,竟已成了一件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
    见老侯爷不答,近侍还以为是他没听到,只得又出声提醒着,“侯府公中现在都在郡主手中,方才许夫人和许老夫人说的事,恐怕也只有郡主松口才行。”
    午休过后许家的两个人就急急忙忙来了正清堂,又是啜泣又是委屈,若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赵家对她们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偏偏一提起救命之恩,一提起旧情,老侯爷就什么都忘了。
    从昨日起,正清堂没少派人去琼华苑想请郡主过来,但不管去的人用的是什么理由,赵琼华始终都未应允,更遑论是离开琼华苑。
    再加上今日许家又来哭诉,又是迁府又是许铭良被弹劾一事,老侯爷竟然都要亲自去琼华苑寻郡主。
    哪知他们一出来,还没走出多远时就听见许家同郡主说的那几番话。
    不论是许家同他说的话,还是方才赵琼华同许家对峙时的话,此时都在他脑海中回荡,仿若天人交战,无止无休。
    半晌过后,老侯爷握紧手杖,点了几下地面后他转身往回走去,“回正清堂。”
    琼华苑,书房。
    赵琼华双手抱在身前,低头垂眸仔细盯着铺平在桌案上的野史与正史,其上记载的都是有关多年前二皇子起兵谋反一事。
    不论从起止时间还是当年二皇子的兵力,上面都记载得事无巨细。
    甚至是两军对垒时的细节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其中也提到了京中的世家,但多不过是寥寥几笔。
    倒是对镇宁侯府多提了两句。
    赵琼华一手放在书页上,纤细手指拂过厚重词句,最后却停留在野史上的一句话。
    反复品味两三遍后,她这才近乎喃喃自语地低声道:“既然当年镇宁侯府无意迁离京城,又为何会有十多位侍卫离府……”
    “岑雾。”
    半晌之后,赵琼华对着虚无空中定定喊过一声后,只须臾间岑雾便出现在书房中,“小姐有何吩咐?”
    “此前我让你派人去查的周家可有消息了吗?”
    自她确切地得知老侯爷曾经想迎娶进府的那人名唤周禾后,她便派人去着手调查周禾的身世背景。缘着她对周禾的了解太过寥寥,能入手开始的不过是白玉关附近的乡镇。
    时隔多日,她也不知此时境况如何了。
    岑雾低头回道:“已经找到了周禾出身的周家,属下也已经寻到当年在周禾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嬷嬷。”
    “不日便可上京。”
    这几个月来,岑雾从未失手过,因而赵琼华对他自是深信不疑,“越快越好,你记得再将周禾从前的事抄录一份,我有大用。”
    “属下明白。”
    赵琼华复又叮嘱了岑雾几句后,这才让他先离开。
    将书房的东西都收起,她又重新换了一身夏裙,收拾妥帖后,她这才带着白芍去了竹安堂准备陪赵太夫人用晚膳。
    顺道旁敲侧击地问了些许旧事。
    *
    翌日巳时,赵琼华收拾妥帖出府时,谢云辞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侯府门前。
    与从前不同,今日谢云辞并没有坐在马车中,而是半倚在马车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赵淮止话着闲聊。
    想着今日是正式去景和宫拜会,赵琼华还特意挑选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裙。同她先前在端午节时所着的那身棠梨色的长裙很是相近,却又偏淡一些。
    不知是有意无意,谢云辞竟也同那日一般,所穿的衣袍与她的也很相近。
    再加上此时赵淮止也在侯府门前,种种情景,无端让赵琼华生出一种错觉。
    赵淮止瞧见赵琼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云辞看,没好气地轻哼一声,“看什么呢?”
    “两位娘娘还在宫中等着你们。”
    说罢,他还小声嘀咕道:“从前你遇见云辞的时候只见你躲得可快。如今倒是看都看不够,果然是留不住你了。”
    谢云辞眸色一暗,没作分说就踢了赵淮止一脚,好让他别再提那些陈年旧事。
    而后他上前几步,朝着赵琼华的方向伸出手,“今日姑姑见了你,怕是又要对我耳提面命了。”
    无厘头的一句话,赵琼华闻言歪头,颇有几分疑惑地看向他。
    “郡主兰质蕙心,姑姑会觉得是臣配不上你。”谢云辞俯身低头,在她耳畔沉声说道,语气打趣,惹得赵琼华不自觉想往一旁躲去。
    “日头这么烈,你离我远些。”
    “咳咳。”赵淮止掩唇重重咳了几声,“两位娘娘还在宫中等着,你们两个先进宫。”
    “大庭广众的,都是谢云辞你带坏琼华了。”
    谢云辞仿佛置若罔闻,兀自牵着赵琼华往马车处走去。
    在经过赵淮止身边时,赵琼华只见谢云辞低低同自家哥哥说了两句话,许是谢云辞有意不想让赵琼华听到,她也只听到寥寥数字,并不真切。
    倒是话落之后,她兄长的神情有几分耐人寻味。
    甫一上马车,车帘遮掩之下天光弱弱,赵琼华半倚在一侧,用折扇摇着凉风,“你方才同兄长说了什么?”
    “过段时间你自然就知道了。”谢云辞半遮半掩地回道,兀自将这一页掀过去,继而问道:“我听淮止说,永宁侯府的小宴拜帖你送给了许家?”
    永宁侯府的这席筵席,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宴,毕竟侯府给京中有权有势的世家官员都递了请帖。
    即便如今的永宁侯从文不从武,但毕竟爵位还在,京中不知道又多少人想要高攀上永宁侯府,好谋求个锦绣前程。
    更何况永宁侯府的目的是想彻底认下谢时嫣,日后对外她都是永宁侯府的嫡女。
    谢时嫣同她年岁相仿,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如此一来,前去赴宴的人更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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