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华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眸色略微晦暗,却也大概明白云岚是什么意思了。
    她一笑,“我知道了。那云岚姑娘也要多注意身子,我府中还有一些上好的药材,等明日差人送到长安楼,还望云岚姑娘不嫌。”
    “不会。”
    谢云辞还未从二号阁脱身,云岚不放心,索性也没有要事在身,她便和赵琼华在一号阁多聊了一炷香,期间不免也聊到了她和江敛的事。
    “坊间那些传言多半都是假的。我和江敛不是一见钟情,自然也不是做戏给旁人看的。”
    “我和他是青梅竹马,多年前南燕出兵陵南,战火殃及,我们这才逃了出来。”
    说起那段尘封在沙场硝烟中的往事,云岚神色不见几分悲怆,满是坦然,“后来有幸结识谢二公子,我们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云岚心里清楚赵琼华还未完全敞开心扉,但此时时机正好,不说倒是有些浪费了。
    “坊间传闻亦真亦假,公子他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纨绔不堪,郡主与公子相识良久,想来也能感觉到。”云岚坦然说道,“郡主也不必羡慕我和江敛,姻缘天定有数。”
    “古人不也常说吗,落花风雨更伤春。”
    云岚这句,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明示了。
    听到这句,赵琼华眼睫一颤,眸色晦暗,握着茶盏的手也紧了几分。
    怜取眼前人吗……
    “云岚也在。”谢云辞推门进来时,就看见云岚正在与赵琼华闲聊。
    赵琼华背对着雅间的门,进来的一瞬,谢云辞只察觉到赵琼华心事又重了几分,却看不见她眉目神情。
    云岚自觉把该说的都说过了。
    见谢云辞终于脱身,知晓两个人需要独处,她便也不再叨扰,“江敛那边还有些账目需要我去协助核对,我就不打搅了。”
    “郡主和公子如果有事,直接唤小二就好。”
    谢云辞点头,等云岚离开后才在赵琼华身边落座,“怎么一会儿不见,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没事,只是忽然想到许家的事而已。”
    见谢云辞脱身,她也没闻到酒味,知他没喝酒,赵琼华心下忽然放松几分,“我们现在去戏楼吗?”
    “好。”
    谢云辞都依着她,又问过她的意思,知道她现在暂时不想用午膳后,谢云辞便起身,同她一起出了天字一号阁。
    临近午时,来长安楼用膳的人也多了起来。
    楼梯间你来我往,难免有些拥挤。
    谢云辞下意识将赵琼华护在身后,想牵她的手却也没敢放肆,只怕乍然如此会惊扰到她,斟酌须臾后他便只轻轻抓着她手腕,“跟在我身后,小心些。”
    赵琼华乖乖点头,难得没有挣扎。
    不知怎的,如今见到谢云辞,她满是回想着轻花节时、那位老婆婆替她算的姻缘卦。
    ——红鸾星动,姻缘将近。
    而方才,云岚也是这个意思。
    “谢云辞,你有遇到过心上人吗?”
    往来车马喧嚣,闹市人来人往,赵琼华忽然呢喃了一句,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
    作者有话说:
    “落花风雨更伤春”引用自晏殊《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第83章 心意
    赵琼华这一句来得无端又莫名, 话落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好端端地问他有没有心上人做什么。
    莫名其妙。
    忍住扶额的冲动,赵琼华启唇,想把方才的话圆回去, “无意冒犯,我方才只是……”
    “抬脚。小心着路。”
    谢云辞知道她又要说些圆场的话, 不等她说完,他便径自打断, 一手牵着她走向马车。
    长安楼和戏楼虽然同在城西,但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今日来时谢云辞难得地坐了马车过来,如今倒也不算白费他这一番心思。
    “好。”
    赵琼华见他没有接那句话,稍微松了一口气, 心下却又有些悲喜难辨, 她便只能点头应道, 借着他手的力道踏上步梯进了马车。
    坐下之后, 她才抬眼细微打量着谢云辞的马车。
    与她那辆布满女儿家心思的马车不同, 谢云辞这辆很是简洁,暗格很少, 小木桌上也只放置着一个白瓷酒壶, 几盅酒器。
    唯一称得上不同的地方,便是他在木桌旁还摆放着一个小花瓶, 插着海棠与白玉兰的干花, 经久不凋。
    “曲音楼那边也有几样颇具特色的糕点吃食, 待会儿你要是饿了, 先去那边用一些糕点。”
    谢云辞随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至于赵琼华出府乘坐的那辆, 他则让柏余和白芍一起去推却了。
    赵琼华点头, 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故作好奇地打量着马车, 缄默之中,赵琼华只感觉到自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愈发明显,像是要一路蔓延至她心口。
    较之前几次更为强烈。
    前世她盲目执迷,追在江齐修身后多年,与他并肩出行过、也曾与他牵手同游过,可她却从来都没有这种悸动的感觉。
    彼时她以为的情真意切,只怕也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得偿所愿罢了。
    貌似她只有在遇到谢云辞时,才会出现像如今这般有些慌乱,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心绪。
    赵琼华敛眸低头,深吸一口气,这才下定决心想要挣开谢云辞的手。
    却不想她刚一有动作,谢云辞就像早有预感一般握得更紧,随后一松力道,松开她的手腕,却牵住了赵琼华的手。
    与此同时,马车内也传来谢云辞朗然的说话声,“你方才问我,有没有心上人。”
    “我只有一个念了好几年的小姑娘,若说心上人,那便也只有她一人了。”
    原来他方才听到了。
    赵琼华耳廓微红,听到他的回答,她心下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之前几次拒婚,都是因为她吗?”
    再未与谢云辞熟识前,她就已经听说永宁侯夫人多次为谢云辞张罗定亲一事,每次谢云辞都会及时出现,打断永宁侯夫人所有的预计,顺便再在永宁侯府大闹一场,而后拂衣离去。
    那次在朝花弄谢云辞自己的府邸里,永宁侯夫人带着那位柳小姐来探望时,谢云辞也是一副不想见、懒得理会的模样。
    他要是有了心上人,那这一切也都解释得通了。
    “是。”
    谢云辞应得果断,依旧紧紧牵着赵琼华的手,“若娶的不是她,这婚不成也罢。”
    念了许多年的一个小姑娘,还非她不娶。
    看不出来,谢云辞还是一个长情的人。
    倘若他今日这番话让旁人听到,只怕京中的茶楼酒肆便又有了闲暇时的谈资。
    “想来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也一定是才貌过人了。”
    且先不说谢云辞身世如何,只凭他这个人的眼光,能得他喜欢,那位姑娘也定是不凡。
    赵琼华闷声开口,许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从她听到谢云辞确实已经有心上人后,她的声音都低沉几分,与在长安楼时的欢快相去甚远。
    语罢,她就想挣开谢云辞的手。
    比之方才,谢云辞此时直接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紧扣,太过亲密。
    而且赵琼华心下还生出几分道不明的别扭情绪,说不出是为何,她只感觉这样不大对。
    赵琼华自己没察觉到的异样情绪,谢云辞却都看在眼里。
    知她不是全无反应,谢云辞眸中的笑意更深。如今这般,倒也不辜负他这一两个月来的努力。
    牵紧赵琼华的手不想放开,谢云辞虚虚往后一靠,整个人半躺靠在软枕上,懒懒开口,“肩上有伤,你别乱动。”
    赵琼华身子一僵,挣扎的动作都小了几分。
    后来干脆放弃一般,任由谢云辞牵着,也不准备抽离了。
    一旁的谢云辞见状,慢悠悠开口,回应着她方才的话,更像是存心要刺激赵琼华一样,“她确实才貌过人。”
    “她聪明,学什么都快,学堂夫子也常夸赞她。若论容貌的话,想来京中也没几位小姐比她更好看。”他停顿一瞬,目光始终定格在赵琼华身上,语气急转直下,颇有几分感叹意味。
    “只可惜她这人有些小迷糊,于情爱一途上实在是不开窍,着实令我头疼。”
    赵琼华佯装看向车外,却忍不住细品着谢云辞的话,越想她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云辞的每句话,都意有所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谢云辞仿佛在说她……
    一定是方才云岚的话乱了她心神,她才会生出这般不着边际的念头。
    赵琼华摇摇头,想要抛却这个想法。
    可谢云辞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像是要证实她方才那个念头一样,他还在继续说道:“日前哪怕我时常差柏余去给她送她喜欢吃的糕点,我也没见她有所表示。”
    “着实让人伤心。”
    “琼华,你说是不是?”
    不是错觉。
    赵琼华蓦然一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云辞说的心上人,是她吗……
    原本此时她该玩闹地应两句,四两拨千斤地含糊过去;再不济她也应该反驳两句,只装作不知便好。
    可如今她的脑海中偏就只剩一片空白,只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哪有,我不是还送过你扇袋和荷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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