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两个人的态度,与从前相比,着实是南辕北辙。
    赵琼华抿唇,缄默片刻后径自起身跪下,朝着赵钦平直直磕头,“爹,从前是女儿识人不清,不听你和姑姑的话,险些铸成大错。”
    “婶娘和锦湘曾算计过女儿,若不是有祖母护着,女儿现在可能已经……”
    未等赵钦平和赵淮止继续问下去,她便主动交代着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
    隐去重生、隐去前世的半生悲苦,从三月十三那场私奔开始,到在翊坤宫里、许锦湘和七公主挑衅闹事,再到轻花节前后京郊的两场刺杀,她事无巨细,都一一交代着。
    把能说与他人听的,都尽数说了出来。
    说到后面,她不禁带上几分哭腔,委屈开口:“后来女儿发现娘的铺子有异,掌柜也是另有谋算,这才不得已请祖父祖母做主,将娘的嫁妆都接手过来。”
    “是女儿从前太过任性妄为,才让娘的东西落到旁人手中数年。”
    “是女儿不孝,对不起娘。也辜负了爹和哥哥对琼华的百般维护和劝导。”
    越听到后面,赵钦平和赵淮止的脸色便越发难看。等赵琼华说完,赵淮止已经气上心头,百般烧灼着。
    尽管想立刻冲去找许周氏算账,但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许周氏敢这般,无非是仗着有老侯爷为她撑腰。
    后宅之事,他尚未娶妻,终究还是不便插手。
    “爹,祖父那边……”
    “爹知道。”不等他说完,赵钦平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没接话,他只看向赵琼华,语重心长地问道:“琼华,爹再问你最后一件事。”
    “你与五皇子之间如今……”
    “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很是简短的八个字,字字掷地有声,她也非常坦然笃定。
    赵淮止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上前搭手扶着赵琼华起来,还不忘安慰道:“没事,你及时看开也是好事。”
    “琼华不怕哈,哥哥在京中还是有些人脉的,等改日哥哥再给你物色更好的。”
    物色更好的……
    听到赵淮止这句话,赵琼华莫名想起谢云辞。
    她连忙摇头,想都不想地就直接拒绝道:“不要。”
    赵淮止一手撑着下颔,存心试探她,“你该不会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方才那句她想都不想,就拒绝得这么快这么直白,很是反常。
    况且琼华说的也是“不要”而不是“不必”,仔细一琢磨,赵淮止忽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他心下却又不禁起疑,琼华向来倔强又认死理。
    如今她刚放下对五皇子的执念,这期间尚且还不到一年,又有谁能让她这么快动心的。
    第74章 追溯
    方才跪的时间有些久, 赵琼华起身后还觉得双腿有些麻,不能踢赵淮止,她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转头就和赵钦平委屈抱怨道:“爹,你看哥哥, 就这么希望我嫁出去。”
    明明她都没及笄。
    有没有心上人半点都不重要。
    “嘿,你这小丫头还开始先告状了。”
    赵琼华轻哼一声, 朝赵淮止做了个鬼脸,眼神挑衅。
    似乎拿准了他不敢如何。
    赵钦平无奈地看着这一双儿女,轻咳几声打断他们,“好了, 你们再吵下去天都该亮了。”
    明明都是要及笄及冠的人了, 每次回府一遇到还这般幼稚, 斗嘴斗个不停。
    “府里的事爹都知道了, 琼华你之后继续打点着公中, 其他事交给爹和你哥哥处理。”
    一旁宣纸上的墨迹已经干涸,赵钦平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复又交给了赵琼华, 而后一边说道。
    她只用管好府中的事就行?
    那许大人和许周氏那边……
    侯府里,虽然老侯爷时常偏袒着许周氏, 但他们谁都清楚, 老侯爷是因为许铭良, 爱屋及乌, 这才对许周氏母女二人多有照顾。
    若是此次, 许铭良述职回京、重又住进侯府, 明面上他也许不会轻举妄动, 但私下许周氏会如何便不好说了。
    毕竟她最大的靠山回来, 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而且许锦湘现在时常住在宫中,已然成为贤妃和七公主面前的红人。
    当下若想破坏到许锦湘在储秀宫的优势,便只能从江齐修和林雁回身上下手。
    但许铭良才是最关键的一个人,想扳倒许家,想让老侯爷同意许家另立门户,便只能抓住许铭良的错处,让老侯爷对他彻底死心。
    赵琼华思索片刻,有能对付许周氏或许锦湘的办法,却对许铭良太过生疏。
    没有半点头绪,她只好问着父亲:“爹,您是想让许家另立门户吗?”
    直白一些,许家这么多年来只是借住在侯府的人罢了。
    与她赵家没有半点血缘与亲缘,尚且都称不上是一句远方亲戚。
    若是以分家来算,也太过便宜许家了。
    “还不急。等你许叔叔回京后再说。”
    “天色不早了,琼华你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和你哥哥一同进宫,去见见你姑姑。”
    知道父兄之后可能还有事情要商议,她不方便在场,赵琼华应声,没再书房有过多停留,阖上雕花木没之后,她这才离开书房。
    “淮止,你再派人去宜山那边找找,看有没有人知道那家人的下落。”
    “必要之时你再亲自去一趟。”
    宜山位于京畿之外,往南再行近千里的地方。
    人烟虽算不得稀少荒凉,但近二十年的时间过去,许多人事都难以追溯。
    赵淮止闻言面露难色,“可是爹,我们之前已经派人去过好多次,都杳无音讯。”
    “再找找附近镇上年长的人,总该还会有人再记得。”赵钦平说道,末了又叮嘱过一句他一句行事小心。
    那对夫妻搬离宜山,想来也不会去太过偏远的地方。
    只要还有蛛丝马迹,总归都还能找到。
    *
    是夜,窗外偶有几声清脆莺啼传来,谢云辞披着单薄外衫,临窗而立。
    他手中拈着一封字迹潦草的信笺,落款只余一个江字。
    “前夜刺杀一事,还有何眉目?”
    柏余站在他身后,暗光遮掩了他的身影,听到谢云辞的话,他恭敬回道:“前夜刺杀确实是摘星楼所为,但好像……”
    说着,他停顿一句,有些不解和狐疑,“但好像,他们不仅是冲公子您而来。”
    “更像是,针对郡主而来。”
    那夜十个人,虽大半杀手都在与谢云辞纠缠,暗中却埋伏两个杀手,趁人不备之际直冲赵琼华而来。
    若当时不是赵琼华有些功夫防身,恐怕此时御医已经在镇宁侯府了。
    谢云辞捏着信笺的手猛然一紧,眼眸微眯,他转身看向柏余,“原因。”
    “暂时不明。”
    柏余立即下跪,“暂只能确定,这是南燕主阁下的任务。”
    除却当年的鄞州一战,摘星楼趁着南燕大军挥师之际,派了数名杀手前来刺杀他之外,此后鲜少会踏足北齐,更别说是插手北齐的事。
    六年前,摘星楼刺杀他不成,如今会卷土重来,谢云辞并不意外。
    可琼华从未出过京畿,与南燕、与摘星楼更是从未有过瓜葛,刺客怎会是特意针对她而来?
    阖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谢云辞继而转了话题,“永宁侯夫人那边如何了?”
    “侯夫人今日去过崔家,特意去看望了太夫人和崔大人。”
    “还和晚瑶小姐、宛绮小姐一同吃了茶,送了三少夫人一尊送子观音,特又叮嘱了些要注意的事,很是融洽。”
    “临走前,太夫人还闹着想让夫人多留一会儿,幸好大公子拦下了。”
    很是融洽。
    谢云辞仔细琢磨着这四个字,蓦地嗤笑一声,“他们就没发现什么?”
    他都不知道是该说永宁侯情深至此,还是那女人当真如此厉害。
    李代桃僵,竟天衣无缝。
    柏余不敢说话,只兀自摇头。
    “行了,你下去吧。”
    “伤药我会自己上。”
    不欲再为难柏余,谢云辞摆摆手,就想让他退下。
    柏余起身,继而又小声询问道:“公子,明日宫里会设接风宴,郡主要参席。您要去吗?”
    “不去,我要养伤。”
    谢云辞轻哼一声,想起来的却是昨日赵琼华问他的那句,为什么要挂着她的字。
    平时看着挺聪明一小姑娘,怎么就喜欢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闻言,柏余一怔,正准备退出去时就又听到谢云辞的吩咐,“让卫虞最近少来府里。”
    坏他好事。
    还敢理所当然地夸自己。
    明明只属他最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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