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不是真的素净。”梁母又补了句。
    梁夫人便接了口,说:“咱们地方讲究素雅,看上去不浓不淡的,但略是有些门户的,对着闺中女孩打扮皆是上心,仔细瞧才能看出端倪,品出风雅来。”
    就像她家大娘,今日做客穿的衫子绣着荷花,那鞋子便是藕粉色,还要有同色同工的绣样,发髻也是梳成配套的,戴的首饰是雨荷小簪,脚下那双鞋的荷花芯子便要坠着米粒大的珍珠。
    这珠子不算贵重,也不算奢华,但点缀起来就是素雅二字了。
    “你们那儿还有这般多的讲究啊。”陈夫人是咋舌,又爽朗笑说:“我家姑娘我是不拘着,她们爱怎么穿戴打扮都随她们高兴自在,在家里时能有几年,痛快玩些时候。”
    黎周周则道:“我差不多也是,虽说我们家来昭州时间短,不及陈夫人住的久,但现在在打扮上更是喜欢昭州了,各样活动时都有不同衣裳,蹴鞠、骑马、放风筝,春日踏春赏景,各有各的漂亮。”
    “对啊,都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能有什么意思?”陈夫人道完,说:“就说蹴鞠大赛,那些女郎跑的飞快,我一个老太太坐在台上光是瞧着都高兴,像是回到我年轻时候。”
    可真是羡慕。
    黎周周便顺势自然道:“跑得快那是如今时候好,我听说早前昏君前朝,女子还要缠足,折腾的女郎受苦。”说这个话题,陈夫人可是点头了。
    陈夫人是农家女出身,但年岁长,听过村里老人说。
    “那脚缠的小小尖尖的跟个粽子似得,走路都走不稳,可真是害人的东西,以前那是昏君前朝逼的,听说打仗了,人都跑不快,得下人扶着,可那时候都跑了,谁能管的上她啊。”
    陈夫人说的是她们镇上乡绅的事,她也是听说的。
    “我当时听得时候,还瞅着我的脚,心想幸好没做什么裹脚缠足,这我以前家穷,穿个小鞋都顶着脚顶的难受,那还要掰折了,想都不敢想,哪里漂亮啊?我瞧着跟那干瘪老太太似得,不像水灵灵小姑娘。”
    黎周周道:“咱们昭州定不能出现前朝昏聩的东西。”
    “自然,那是祸害孩子的,可不能有,要是哪里兴起了,老陈第一个不答应,他就是不管事了,可还在位置上。”陈夫人自然道。
    两人一言一语的聊了几句,黎周周便打住了,回头自然看向梁家女眷,笑说:“说起鞋子不由想到这儿,多说了两句,梁夫人咱们继续聊滁州女郎打扮上。”
    梁夫人满脑子都是刚顾夫人陈夫人说谈内容,脸色有些惴惴不安,梁母也是,只是年纪大,还是稳重了些,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咱们看戏,这戏可真是热闹。”
    “那也是,反正以后都在昭州,换换咱们昭州衣衫换个打扮。”黎周周笑谈。
    下午戏看完了,还用了冷饮,没留晚饭——时候不早了,大家都要回府。梁大娘听了,先瞧瞧找了方便借口去黎照曦院子,把幼娘阿姐的鞋换了下来,穿上了她那双藕粉镶珍珠绣鞋,可舒坦了一下午,如今穿上小鞋站起来走了两步就难受,脸上便闷闷不乐的。
    身旁奶妈见了,问小姐怎么了?
    陈幼娘在旁同妹妹说:“咱俩家住得近,就是隔壁,你要是想我舍不得我了,明日我去找你玩?”
    “好,阿姐。”
    梁家奶妈见状,便以为小姐是因为玩高兴痛快了,如今舍不得小姊妹,便没提什么,只是替小姐整理了衣衫,这才出去。
    黎周周顾兆亲自送客人出府,出去时,陈夫人还笑说:“今日来了是梁大人的喜事,明日来就是你家喜事了。”
    今日宴是替梁江接风洗尘的,明日是苏佳渝侯佟订亲。
    “自是欢迎。”黎周周说完看向梁母梁夫人,“明日两位也来瞧热闹?”
    “一定一定。”
    各家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马车哒哒哒的走在水泥路上回程,一直到马车影出了巷子瞧不见了,一家三口这才往回走。
    到了正院,福宝行礼回自己院。
    “去吧,明日你也有的忙。”顾兆让福宝早早歇着。
    孩子一走,在自己院子正厅,黎周周才说起来,“梁大娘不是裹脚,午后歇息后,我瞧见幼娘来找陈夫人,遇见了我,说:妹妹穿了两年小鞋,脚趾头都往里缩着,妹妹还想踢蹴鞠,求求我们想想法子。”
    难怪下午唱戏时,周周起了个头,陈夫人便能一搭一唱打配合。
    “穿两年的小鞋,这可真是——”顾兆有些生气,最后把难听话咽了回去,毕竟是梁江的家属,他不好言不好的话,只说:“不幸中的万幸了。”
    跟着打折了骨头裹脚比,如今只是穿小鞋——真是比烂了。
    黎周周也心疼小姑娘,此时却不愿火上添油,而是说:“我瞧着梁老夫人同梁夫人应当是听进去了,事关梁大人的前途,陈夫人出言敲打了下,以后再让幼娘问问梁大娘还穿不穿小鞋,再说。”
    这是自然了。
    顾兆也不可能真跑上去跟梁江提这个,上峰老男人突然关心下属女儿的脚问题,就算梁江知道顾兆不是那种意思,但确实是不好。
    时下这个环境,他真去直说,那就不是关心,而是挑弄梁家家宅不安。
    现如今这般处理就很好,拿着做儿子/相公的前途威胁敲打,比起孙女/女儿穿小鞋,显然是家里顶梁柱前途更重要了。
    有没有效果,明日不就知道了。
    苏佳渝早两天就从卤煮店回来了,他和小桃姐一个院子,这会用了晚饭,略略有些紧张在院子散步,柳桃看出来了,就陪着一同走一走说说话。
    “你是害怕吗?”柳桃好奇问。
    苏佳渝摇摇头,脸上有些羞涩,说:“其实我心里更多的是高兴,还有些紧张,害怕是害怕明日定亲交换帖子,我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出错了。”
    “有黎老板看着,还有媒婆在,定是不会,这你可别担心了。”
    “今日早早睡,明天打扮打扮。”
    苏佳渝便害羞点头。
    这一夜苏佳渝是睡得晚,他心里装着明日的事,迷糊就睡过去了。而同一个院子,柳桃也是迟迟未睡,是羡慕渝哥儿找了位好夫家,她羡慕着,不由想到自己年岁这般大了,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夫家,没能有个家了。
    可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一人影。
    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吧?
    黎府没睡的有,隔了一座衙门旁边的梁府也有没睡的。
    梁家车马自下午从黎府回来,梁夫人先叫大娘身边的奶娘过来问话,把今日去黎府做客,大娘可是又发生什么原本说出来。
    奶妈说了一遍,都是寻常吃喝玩乐的事,没什么旁的。
    梁夫人便挥手让退下了,这位奶妈妈是婆母找来的,她这儿问了,婆母那边就知道有这事了,今日去黎府做客,顾夫人陈夫人说的裹脚穿小鞋话,她是真不知情。
    也不知道这二位是知道大娘穿小鞋的内情才有了今日席上那番谈话,还是不知道就是闲聊说这个?
    梁夫人想不明白,可这家是婆母做主的,只等明日婆母发话了,看是小娘继续穿小鞋还是换回来。
    “这都是说给我听的。”梁母肯定道。她也是活了一把年纪了,去谁家府上做客,再没规矩也不会脚啊鞋子啊的当着客人面提。
    只是梁母没想到,她家女郎穿鞋子打扮都能被提点敲打两句,实在是对昭州不喜,不像她们滁州——
    “明日就说我身子不爽利,不去黎府了,让夫人带着大娘二郎去,鞋子就换回来。”梁母最后道。她再是不高兴,可还是一句话:不能因为这个败了江儿的仕途。
    第二日一大早,黎府下人先动了起来,打扫一新不说,黎府大门也贴上了喜字,还有红灯笼。
    今日是互换庚帖,还有男方的小礼,渝哥儿这边的回帖。
    大概意思就是交换双方生辰八字,算一算——这个其实早都算好了,不可能真的定亲时现场算。都是取一些吉兆好意头夸说,媒人不会扫兴说八字不合的。
    然后再讨论商量下彩礼、成亲日子,今日侯佟送定亲的小礼,待一切商量好了,苏佳渝这边也满意彩礼等等,那就给个回帖,称文定,这亲事就定下来成了,只等成亲。
    昭州这边成亲迎亲时是正中午,到了夫家,黄昏时候拜堂的。定亲却是越早越好,早了,显得男方心急看重夫郎这边,想要早早定了,给人一种女郎/哥儿品行好,怕晚了被抢。
    顾兆当时听这流程,还说:“那这不得卷起来?”说罢,当场卷了一个,“要是我当日在昭州入赘,肯定凌晨刚过就一个人背着小包袱到周周家门口了,也不必吹吹打打的,省钱。”
    “……”黎周周笑,说:“那肯定不成了,也是有习俗的,来的这般早,咱家还没起来,渝哥儿也没时间收拾穿戴,所以一般情况下,早上辰时两刻到了府门前,就候着就成了,等一等。”
    早上七点半在他家门前候着啊。
    “那得等多久?”顾兆也好奇,不会等个个把时辰?
    黎周周觉得昭州风俗好玩,说:“那就看渝哥儿心疼不心疼侯佟了。”
    顾兆而后恍然大悟,男方来的早了那是迫切想娶妻,给哥儿/女郎这边抬面子,那女郎/哥儿家中要是看中这门亲事,自然是会让久等,早早出去了,给外界表现出,这男方家做派好,男方人品正直可嫁之人,是一门好亲事。
    互相尊重给体面。
    至于你要说,要是女方故意拿乔晾着男方等候,这种情况也不是不没有,不过少,都说结亲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又不是结仇,既然是孩子要嫁过去,自然不会太过刁难男方,不然婚后婆母刁难自家孩子这咋成。
    “那之前等最短多长时间?”顾大人八卦。
    这个昭州城的媒婆肯定知道,一定同周周说过了。
    黎周周笑说:“最短的也有半个时辰,总是要穿衣打扮梳洗,矜持矜持的。”
    “那周周等我多久?”顾大人眼巴巴问。
    黎周周:“小顾大人都带着小包袱子夜一过来找我了,那我肯定一刻都不等,迫不及待出门迎小顾大人了。”
    小顾大人高兴了,比较成功了,他是第一。
    “你说渝哥儿这次多久出去?”顾大人跃跃欲试想打赌。
    黎周周思量了下,陪相公玩了,说:“我赌两刻左右。”
    “那我也跟两刻。”顾大人不要脸。
    黎周周:“……”便笑了。
    这赌自是没打起来,两人就是玩闹笑说,不会起了动真格的苗头,不然说着要急眼,两人是从未有过真急眼时候的。
    因此黎府今日动的早,早上五点多府里下人就起来收拾了,也幸好夏日亮的早,等收拾完了,也不过六点半左右,府里下人歇歇吃早饭时间,刚吃完了,就有门房通传,侯家人到了,就在门口候着。
    正厅黎周周顾兆:……
    “不是说好七点半的吗?这侯佟还真卷上了。”顾大人嘀嘀咕咕的。
    黎周周先跟下人吩咐,“赶紧先去渝哥儿院子说一声人来了,至于多久放人进来,全听他说的。”
    “侯家都谁来了?”顾兆问管家。
    管家回话,说:“侯老爷夫人,大爷、二爷……”
    侯家虽是分了家,可这次侯佟定亲是一家人都来了,父母、两位哥哥、嫂子,侄子侄女都来瞧热闹了,穿戴一新,打扮的喜气洋洋跟菩萨座下的童男童女似得。
    可见侯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黎周周听完也高兴。
    两人是收拾整齐,正厅就掐着时间,结果两刻都不到,苏佳渝便到了正院,下人在院子门口喜气洋洋说:“渝哥儿来了啊。”、“给渝哥儿道喜了。”
    夫夫俩互相看了眼,眼底皆带着笑意。
    那就不拿乔了,走吧。
    苏佳渝今日颜色穿的靓丽,是蓝色的流光绸,他们昭州出的几种颜色皆是饱和度低一些比较柔和的颜色,但这块不是素色,而是印花。
    这料子是霖哥儿琢磨出来的,上头印花就是昭州有名的凤凰花了,是红色橘黄渲染开来。
    红蓝冲撞下,这块料子,乍看多了几分英气,但因为印的是花,又带着柔和,其实很适合哥儿做衣裳——还是能出席一些正式场合的衣裳。
    定亲不必穿大红,只需要带一些红色元素喜庆一些就可。
    宽袖圆领袍略长些,底下着裙裤,腰上系一根腰带,细细一条,勒出腰身来,头上束男儿发髻,簪着一支凤凰花红宝石簪子,是几分秀丽,却有男儿郎的少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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