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人得了黎老板的话,越是想后果,便一头的冷汗,他们只想着博天子高兴,没想过做错了惹了灾祸,自此后回去更是精心准备,也不敢想太多。
    能给圣上送贺礼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到了十一月中,东西都准备妥了,不敢再拖了,再拖那就赶不上过年送,这就是晚了。黎周周拿了礼单和实物让相公看看。
    其实做的时候,顾兆听周周闲聊都听过。
    玻璃罐装荔枝百罐,上乘的檀木雕花礼盒装椰皂百块,椰皂是雕花的,陈家送的松鹤太平翡翠山,王家黄家合起来,一家出的刺绣屏风,另一家出的屏风包边,用金玉雕刻做的。
    反正看上去精致又富贵。
    顾兆觉得往富贵上靠不出错,圣上不喜欢了,那就是暴发户审美,绝不会说百姓给我送东西太贵俗气拉出去砍了——当然砍了玩笑话。
    六皇子才上位,不至于立刻暴戾。
    东西是走水路,跟着昭州秋送的货一遭,王坚是带昭州货,苏石毅孟见云带队押送,还有昭州的十位衙役一同前往,从吉汀到两浙,之后换陆地一路往京里,满打满算,到了京里时间应该还富裕。
    这事就不管了。
    顾兆抛之脑后,整个大历上杆子献殷勤的这么多州城,他们昭州东西,怕是圣上可能见都不会看见。
    忻州的主干路修的七七八八,戎州有些远,还有些距离。
    秋的时候,昭州一些零散货送往了忻州,十一月下得了一些消息,听说戎州与蕃国今年打了好几场,皆是战败,不过人数不多。
    “听说一两万的战事,都在戎州,也是蕃国打的多。”
    “南夷没动静吗?”
    “也有,就两次,还是蕃国打了他们动,不过每次到了边界,叫叫嚷嚷的,就退了,听说是南夷的王下的令。”
    “对付南夷的打头阵是十四皇子。”
    “就是南夷王献给咱们大历的王女生的?莫不是这南夷王还有些骨肉亲情,记挂着外孙,不想伤了性命?要是这样那就好了,别打仗了,赶紧退了吧。”
    “可不是嘛,这太平日子多好,打来打去的,真是愁人。”
    顾兆听商贾们闲聊,却觉得不太对,要是南夷王真的在意外孙,什么骨肉亲情,那就连出兵来犯的念头都不该起,最好还发个信,表个态站个队,这不是更好,让在大历皇宫与戎州的仪妃、十四皇子处境好过。
    他要是没记错,南夷王比康景帝小几岁,那如今也六十好几了。
    南夷怕是处于内乱,王位斗争局面。
    顾兆听了一些,周周进了厅,那些商贾便停了话,开始汇报起买卖帐本来,顾兆没露面,也没再听下去了。
    今年过年照旧,如往常一般,不过黎府请了戏班来热闹。这是在昭州第四个年头了,从康景六十一年,到如今的天顺元年。
    经历了两位皇帝了。
    顾兆还是如往常一般,黎周周今年受大家伙奉承,说来说去还是老一套,男人、孩子、买卖,王坚是年前一个月搬出王家,今年过年王夫人脸上笑多了,说了个好消息。
    六娘、七娘都找到了亲事定了亲。
    “我是做嫡母的,自然是两个孩子心都操着,六娘年纪不敢耽误了,年后四月,天不冷不热的正合适,夫家是黄老爷家的庶子老三,样貌端正,做事也勤快……”王夫人把黄老爷的庶三子夸了又夸,这其中意思就是,六娘虽然是庶出,但她做嫡母费心费力给寻了一门好亲事。
    自然王夫人说的上头,夸张了,甚至说了句:“诶哟这样好的亲事,六娘比她妹妹先享福了。”
    在座的夫人们,面上笑着乐呵说话,心里自然是各有各的心思。
    若是这黄家老三真有王夫人说的这般好,盖过了七娘,那不如让七娘顶了六娘的好婚事,且看王夫人指定第一个跳起来要翻脸了。
    都是正经夫人,谁能对庶女越了亲生的?不磋磨刻薄就算大度了。众人心知肚明,只是看不惯王夫人在这儿装腔作势夸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有人就问起七娘来。
    “小七是明年十月的,定的是陈家老六,比小七大两岁,正好相配。”
    王七娘今年十五了,六娘十六。
    “是不错,不过怎么前头的阿哥没找到婆家,后头的姊妹先出嫁了,这不好吧?”有人挑了句。
    王夫人嘴角扯了扯,挤出个笑,说:“四哥儿啊,他主意大——”
    黎周周接了话,“我把王坚当亲子侄看,托大跟王老爷夫妇要了话,王坚的婚事我管了,也是两位信任我,把孩子交到我手里。”
    “对对对,夫人爱护坚儿,坚儿也有本事有大造化,我不好耽误。”王夫人便随着话上,也改了口不叫四哥儿了。
    众人自然是夸顾夫人大度心善,又是一顿的奉承。其实背地里,黎周周也知道,他这么做没规矩,哪里有个外人借着权势把人家孩子婚事拿捏住,还不给定亲,就让人家小孩给他干活了。
    怕是背地骂他的也多。
    黎周周不在意,他不揽过来,那压力就到了王坚身上了,且背地说,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对于吹捧,便笑笑,让大家喝茶看戏。
    王坚后来知晓了,六娘跟他学的,说:“……阿哥你还是跟顾夫人多说说,还是尽早选个好的夫婿,他这么拖着你的婚事,就算他是同知夫人,可那哪儿成啊,怎么能耽误你一辈子呢。”
    “你闭嘴,以后不许这么说老板。”王坚面色严肃的说了妹子。
    六娘脸挂不住,气得跺脚,说:“我白白担心你了,好心当驴肝肺,都是为你想,你却为了个外人这么说我。”便红着眼眶跑了。
    王坚没哄六娘,对着跑出去六娘背影说老板不是外人。
    不是老板不给他踅摸亲事,是老板替他想的,不由生出了,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也省的让老板替他背黑锅,遭人非议。
    黎周周不知道这遭,不过听几位夫人说起亲事来,不由想到了渝哥儿,渝哥儿过完年十七了,是该踅摸亲家,他家里托他相看,不好耽误,得问问渝哥儿喜欢个什么样的。
    还有昭州城中,正直婚龄未娶妻纳妾的男子。
    那等开春天气好了,黎周周打算借口踏春,带着渝哥儿出门游玩,约几个夫人聊聊说说话,最好把家里男孩带上一起。
    结果是过完年,天气刚晴朗,黎周周把昭州适婚男摸了个清,正写帖子邀人家母亲出游,京里来了公函——
    相公升官了。
    顾兆接到了公函,看完:……
    他升南郡布政司的副官之一,左政司,正四品。
    第166章 功成首辅3
    南郡布政司总共三个州城,鄚州、忻州、昭州,用现代话讲,鄚州就是省会城市,布政司的一把手称布政使,正三品的官,底下有两位副官,称左右政司,正四品。
    大历左尊,因此虽是同为副官,左政司比右政司略尊一些。
    军指挥所管辖守卫两个布政司区域,军指挥所一把手军指挥使正二品。而南郡与西川布政司紧密相连,西川布政司其下有戎州、剑州、川州三州城,其中以川州为省会州城。
    所管辖南郡和西川两布政司的军指挥所,叫西南指挥所。
    升职放别人头上自然是好事,可到了顾兆这儿,他是先想不到,怎么就升了?且怎么就升的这么快?
    从一个从五品升官,再怎么升那也该转正,而不是跨这么大。
    升太快太突然,顾兆都懵了,且不说,就是京里有心给师弟升官,从中跑门路的梁子致得到结果又是蹙眉又是高兴。
    梁子致最初真的只是想给师弟提成昭州知州,成了一把手不被人掣肘。若是按照以前,梁子致当然是想让师弟回京,做个京官多好,哪怕平级或是低一阶,正六品,那也比外头强。
    可这几年下来,双方书信来往,梁子致看出来了,他这位顾师弟在昭州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还大展拳脚,是真的喜爱昭州这地,便不动了提到京里心思。
    再者,如今的圣上更偏爱门阀士族,委以重任。没有背景氏族的师弟到了京里,官场上怕是更拘束,也没多的升迁指望。
    梁子致想的都是他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同知提个一阶提到知州不难,便让师弟以昭州名义送礼,他从中安排,可是没想到的是,他这么想的,严守心也是这么想,且昭州礼还大出了一回风头。
    太极正殿宴会上。
    昔日诚郡王,今日诚亲王也玩笑说了句。
    既然圣上看重,那位昭州同知叫什么——顾兆顾大人是吧?不如好好提拔一下,听闻南郡那边与蕃国南夷交战,正是缺这样年轻才干……
    圣上便允了。
    梁子致听完了,多看了眼眼底阴鸷脸上笑着的诚亲王,这人先帝在时他还觉得儒雅豁达随和大度,如今看,也不知是因为断了胳膊错失大宝,还是本身如此小心。
    严守心的日子——,幸好严守心知道进退。
    从从五品跳了三级到了正四品,本是叩谢天恩极大的荣宠,可梁子致与严谨信两人从宫里出来时,一前一后,互相看了眼,眼底皆是担忧。
    圣意已定,只希望师弟/兆弟一路顺遂。
    不管别的,升职总归是好事,这消息传开了。
    “顾大人升职了。”
    “咱们昭州知州大人了?陈大人年迈是该享福的时候。”
    大家伙都这般想。也有害怕的,“别是调走了吧?咱们昭州可不能离了顾大人。”
    要是顾大人一走,他们昭州盖厂的做买卖的,百姓日子才好过一些,别又回去了。
    有人便呸呸呸三声吐唾沫,“说什么晦气话呢!”
    别看以前商贾们也多多少少说些话,顾大人一言堂、手段凶、逼人家夫妻和离,还有酸的,因为黎老板抬举王家,没抬举他们家。这人多了,想法多,见识不同,自然也会偷偷编排顾大人几句,可到了关头,听到顾大人升职,一想到要是调走,那是千万个不答应不同意,还害怕。
    顾大人上任以后,昭州如何,大家都看在眼底的。
    “我听说是升了四品官,到了鄚州去做什么政司。”
    “啥?!胡说的吧。”
    “对啊,顾大人从五品的同知,怎么能一下子升到四品?”
    这些商贾自是不信,嘀嘀咕咕的,最后将信将疑,第二天送孩子上学时,还去问了官学的夫子——夫子是进士老爷,肯定比他们对这个知道的多。
    他们话一学出去,问可能吗。这官学的夫子斟酌说:“顾大人仁厚,爱民如子,调任昭州以来政事也好,可从五品到四品——”
    话虽是没说,但未尽之意点到为止。
    商贾们便得了消息,回去互相传,肯定是那谁听错了,进士老爷都说了不可能的,咋的就升这么快,咱们老百姓还会板着指头数数呢,一到二,那咋就一到四呢,这得跨多大啊。
    可后来有人道喜,便听到黎老板说,确实如此。
    就说顾兆接了升职函,回到府里说自己升职了,正四品的官。黎大第一个反应是:“去哪里?又要搬家了?唉哟这新盖的宅子,还没怎么住,我的菜园子……”多是语气有些不怎么愿意了。
    都来昭州安顿好了,把家里收拾的尽善尽美舒舒服服的,想着是在昭州养老平安度过晚年,福宝也上学,可怎么才几年这就又要走了?
    “去哪?”黎周周问。
    顾兆把调任函递给周周,笑着同爹先说:“不走不搬家。我是升南郡布政司的左政司,正四品的官,这昭州、鄚州、忻州都归布政司管,上峰大人还有个右政司,我想着既然是管三个州城,那也不拘着一定要留在鄚州,总归有人要去其他州城办差。”
    他也不想离开昭州,这边工厂、学校、救济院,都是他和周周操办出来的,辛辛苦苦干到如今,才有个起色走上了正轨,要是他现在一走,也放心不下。
    “我一走这位置空了,暂时没有人接手,我想想给安排个旁人来。”顾兆第一个念头是给岷章县令升官,让岷章县令过来。
    但有两点,一是岷章气候特殊,岷章县令过来了,要是从北方中原调新人来岷章,很可能水土不服人管不住事,跟之前几任一样的下场。二则是罐头的胶片、轮胎都是岷章出,昭州的罐头生意依赖垫片,用生人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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