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妹子也知道,因为她这事,给阿哥遭了许多的是非,其实她对着曾经未婚夫秀才郎的退婚也没多少伤心痛苦情绪,最多的还是自责内疚,因为她连累了关心疼爱她的阿哥。
    “你知道就好,咱俩是亲兄妹,你就当你这条命是我的了,别轻易想着死,好好活下去。”柳树给妹子包了二百两,“你拿着,别为男人花钱了,好好过日子。”
    那王八蛋秀才一纸片的诗就把妹子给糊弄过去了。
    “要花钱,也是男人给你花。我当年嫁进严家,你哥夫在官学念书,书读得好得了银子,还知道回来给我带一匣子点心、布料。”
    后来他们家吃的点心老是碎的,直到男人当了官,家里富裕了,柳树才能见到一片整的点心,他都知道,整的点心家里长辈舍不得吃,要送人,只有碎的能进了嘴。
    男人不说话,可他记得。
    “不管你爱不爱听,咱们亲的我也不跟你说虚话,你现在都这副样子这个名声,还怕它更坏哪里去?这样更好挑男人了,把眼睛擦亮了,也别学京里官家小姐那套,什么男女大防不见面,咱又不是那体面人。”
    “就说在村里时,定个亲也能好好相看下,男的相貌不提,家里几口人,养猪养鸡多少,下地干活如何,对待父母如何,有没有动手的习惯,是不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
    “就是定了亲,农忙时,男的还主动上门给你家做活呢。”
    当然柳树在娘家时与严谨信定亲,严谨信没上门干活,一是严谨信要读书,二是柳树家男丁多,地不咋多,忙的开,严谨信上门了,他娘还嫌要管饭顾一口吃的。
    当时日子就是艰难。
    但村里其他人家女孩定亲他见识过,家里人口单薄的,那未来女婿就上门主动下地,又是割麦子又是挑水砍柴的,后来女人嫁过去,听说日子过得很滋润,男人疼人勤快,女的贤惠肯干,两口子一心,日子哪里又过不好的道理?
    “别学那些门户的规矩,束着自己了,你就是村里没规矩的丫头,怕什么?对那些没安好心的泼辣些不吃亏,对着真为你好的,咱们也能退让一步两步。”
    柳树嫁进严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婆媳矛盾,过日子都有摩擦,可要是一点半点的小事吵起来说跟严谨信过不下去了,那日子别过了,也别活了。
    这一通话,柳家妹子记在心里,经历了两次磨难,终于是懂了。
    六月中,柳家妹子跟着梁管事的车队出了京,天气炎热,坐在马车里,也不敢下来走动,水都不敢多喝,唯恐耽误了车队行程。
    还是走了几日,梁从发现不对劲,之后能在镇上客栈过夜就这般,白日赶路也时不时休息下,让柳家妹子能方便方便。
    “……怎么也没随身带个丫头婆子的。”梁从是自言自语念叨,就算是京里严府的下人不愿去昭州嫌路远,那牙行买个小丫头也够使唤的,从严家种种来看,对这位妹子也是十分关心爱护的,自不会是舍不得买人的银钱。
    没买人,因为柳家妹子说村里人身边哪里有伺候的。
    小树听了觉得对,想着银钱给带上了,这去唐州也是熟人,不可能坑他们,到了唐州到了周周哥那儿,那更是自己人了,就没说买人这事。
    “回头你到了昭州,有什么缺什么了再买。”
    黎周周是八月初到的唐州,他先是到两浙,带着陈家兄弟进了梁府,把首饰这单给结了。陈家兄弟之前以为唐州知州府已经是大排场了,可到了两浙的梁府,才真的开了眼,知道什么是底蕴什么是名门望族了。
    之前吉汀李家的小哥儿,同他们家手艺师傅说做花样图案,两兄弟包括那师傅还觉得小哥儿年轻,不知道什么好坏,那般简单的东西,怎么能入贵人眼呢?
    贵人嘛,尤其是有钱的,自然是越繁琐越好,才显得富贵荣华。
    霖哥儿也不是要求全都是,而是梁府的三少夫人是个读书清静性子,十分温和娴雅,不争不抢不爱说话,穿戴首饰也很素净。
    他后来听老板说,这位夫人家世也清贵,只是没落罢了,入了梁府这样的家里。霖哥儿听出来了,老板是想说,这三少夫人是真的喜爱素雅首饰,还是因为‘穷’花不了大把银子做富贵的。
    “我觉得三少夫人应是爱素净的。”霖哥儿想了下,又添了句,“要是我这样的出身,到了梁府那样气派的家中,就是上头长辈仁厚,给我大把银子做首饰,我也不会真穿的雍容富贵来,一是不习惯不自在,二是花人家钱好像也不太好。”
    黎周周:“你说的在理,不过三少夫人素雅首饰多了,咱们在做素雅的那不就是和往日习惯没什么区别?最好再这素雅上头添几分贵气,又低调内敛,又和以往不同,这才没白花银子。”
    霖哥儿眼前一亮,觉得老板说得对,可又苦恼,这该怎么做?是想了半天琢磨了半天,才出了几个花样,后来同师傅一边聊一边再改。
    黎周周没说的是,梁夫人借着大家都做首饰,给三少夫人也定了,还说了别太素净了,做好了,也该出去走动走动。这便是要带着三儿媳见客,既是出门见贵客,三少夫人是梁家门面,又是嫡出的儿媳妇,自然不好太素净了。
    在自家府邸穿戴什么的都随性,可出门在外就不能这般了。
    这次梁家几位少夫人的首饰,唐州知州府的五娘是做的清丽些许,倒是前头的三少夫人款式素雅中带着几分华丽贵气。
    五娘才嫁进来,嫁妆多是富贵,唐州知州夫人恨不得把贵的值钱的全塞给女儿,因为清丽素雅的少。如今多了这一奁盒,五娘也喜欢松了口气。
    三嫂对她很好,婆母也没刻薄她,那她也该知道事。之前才进门那段时间,她穿戴整齐去给婆母请安问好,结果被二嫂无意挑了句,夸她穿的好看,天天不带重复的,多新鲜啊。
    回头五娘就觉得不太好,后来有了身子,就借口肚子重不想戴太多压得头疼,可她那首饰都是华丽的,少戴几样,是不伦不类的了。
    头上轻了,衣裳贵重。新做了衣裳,可头饰又不配了。
    如今正正好。
    三少夫人握着一支玉兰朱钗,这玉兰花质地透亮是粉色的,中间衔着一颗莹润的珍珠,又是素雅又显得贵气。
    “这颜色衬你,粉色好看啊,显得人年轻娇嫩。”大嫂夸赞,尤其那颗珠子,瞧色泽定是不菲。
    这昭州人真是实在,给她们出的东西质地样样上品。
    梁夫人可爱那尊菩萨像了,对着周周也叫的亲近,说:“你这孩子,样样都是顶尖的送,真是实在。”听闻还有流光绸、罐头、干货,于是一挥手也买了许多。
    “本来是送伯母的。”黎周周说。
    梁夫人阔气又直爽,“那你叫我一声伯母,我做伯母的支持支持自家侄儿,这有什么不可?拿着吧,都是好孩子。”
    在两浙留了三日,之后转水路、陆地到了唐州,可不是八月初了。
    梁从是七月低到的唐州,他租了个院子,直接安顿下来,天天让人去昭州商宅子门外瞧,后来唐嫂子男人就说:“梁老板,您歇歇,要是主人家来了,我差我儿子跑一趟,给您送信。”
    “那也成。”梁从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急,还是让手下跑着亲自看,这次不是去宅子看,而是守城门口。
    黎周周是前脚刚进唐州城门,后脚梁从就知道了。
    见了面自然是一通的寒暄,说些买卖生意货物多少,梁从听这次还有干货,自然是要见识见识,那些果子干其实梁从一般般,对着海产的干货,梁从是喜不自胜,发现商机了。
    “这东西怎么还咸咸的?”
    “海里捞的,晒干了就咸,这可不是盐。”黎周周知道梁从意思。
    梁从当即笑,“自然了,这海带长得哪里像盐了,就跟这地里种的菜一样,海里长出来的,那咸味和那菜叶子上带的土差不多,总要多多少少带一些的。”
    听梁从胡扯了。
    什么海带、紫菜、干的扇贝肉、虾米等等,梁从虽是爱这个,但觉得这类干货是走的普通老百姓手里,富贵人家也会买,但不是为了咸味。
    都有去处。
    然后梁从尝了个果子干,那果子干黄灿灿的,吃起来不是干干脆脆的,而是略带几分粘牙,可嚼着都是果子肉,真香。
    “这是什么?还挺好吃的。”
    “芒果干。”
    要要要。梁从每次到唐州‘进货’,那是老鼠掉米缸的快乐。说句公道话,黎老板东西好,要价还便宜,童叟无欺,这样的商贾,哪怕不是家主的关系,梁从都是要看重结交的。
    说完了生意事,契书签好了,梁从要回去拉银子,才想起来一件事,一拍脑门,赶紧说:“我给忘了,是严夫人的妹子。”
    “你不说我也忘了,这次还要劳烦你帮我给他妹子带份嫁妆。”
    “嫁妆就不用了。”梁从也没吊人,直说:“那混账玩意五月退婚了,闹得沸沸扬扬的,还告到了朝廷……”
    “告到了朝廷?”黎周周担心了。
    梁从立即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黎周周一听没事顿时安心,又听到小树妹子要随他去昭州,便知道这姑娘肯定是受了委屈了,活不下去没路了,才只能孤身背井离乡的同他这个陌生人去陌生地。
    梁从不知柳家妹子上吊自杀这事,但也能猜到——第一次见时,柳家妹子脖子上还有痕迹没散完。
    “我同你一起去你那儿接人。”黎周周道。
    梁从没想到黎老板要亲自去,原想着他派人送过来就好,可想到那姑娘脖子上的痕迹,还是算了,由着黎老板去接,也好给那姑娘安安心。
    怕是黎老板也是这般想的。
    看重柳家妹子,用心动告诉柳家妹子去昭州也是有依靠的,不是孤苦无依背井离乡,他就是柳妹子的亲人。
    小树能把妹子托给他,也是上了绝路没法子才想到的,不然以小树性子断不会‘麻烦’他。他更是担心小树。
    “王坚你和我一起,叫上唐嫂子。”
    他俩毕竟是哥儿。
    又问梁从可有信。梁从说有,他来时带了一匣子,黎周周这次没带回去再拆开看,先打开了,挑出了小树的信看,小树这封信展开后,又是有水泅开的墨迹,那定是小树哭了。
    还有一些霉团,指定是无措无助时,写给他还要斟酌——之前从没有过的,哪怕是写错了,也不霉开,紧跟着一句话哈哈笑过了。
    小树这样的性子,如今又是哭又是彷徨害怕起来。
    黎周周看的眼眶发红,梁从借口先离开了,说回去准备准备,黎周周这次没送,苏石毅送人出门。黎周周看着信,是也掉了眼泪,擦了擦,说:“他肯定是受委屈了,严家人怕是也有些责怪他。”
    王坚从未见过老板哭,哪怕是生意不顺被刁难,也没见过这样老板。
    他不懂。
    黎周周缓过来了,合了信,等接了柳家妹子问了情况,再好好给小树回信,见王坚这般,便说:“若是哪天霖哥儿受了委屈磋磨,绝望了没路走只想着你。”
    王坚瞬间懂了,他把霖哥儿当弟弟又不是弟弟,是至交好友,霖哥儿要是受委屈哭了,那比他受了委屈,还要难受。
    也顾不上天色不早,套了马车,带了人就去了梁从租的院子。
    梁从早回去一刻多,跟柳家妹子说一会来人接,柳家妹子难安,忐忑十分,不知道怎么做,是不是该梳洗换身衣裳?阿哥嘴里老说周周哥好,可她毕竟是外人,还是个麻烦,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嫌她?
    可等见到人那一刻,柳家妹子就说不上话了。
    “我听你哥信里说了,你别害怕,我把他当亲弟弟看,你今后就是我妹子了。”黎周周握着妹子的手说道。
    柳家妹子眼眶一红,当即就哭了。
    “哭什么,以后日子好着。”黎周周笑说。
    梁从腾开了地方,让人好好说话。柳家妹子又说了一遍,什么都没遮掩,连她哥给她的二百两银子都吐露出来了。
    黎周周:……
    “你还真跟小树一样,脑子一热,觉得能信赖托付的是半点也不藏事。”
    柳家妹子其实说完有点后悔,可听周周哥这么一说,当即心里那点害怕就烟消云散了。
    “银钱的事别告诉外人了,钱你自己收好。”黎周周没说钱了,而是说:“我给你哥一会写了信,你也别怕见不到,以后每年走货都能带上信。”
    让唐嫂子帮柳妹子收拾了行李,拿着回宅子,又腾了一间客房给柳妹子住。唐嫂子找到了王坚,说:“我瞧着柳姑娘好像来了月事,遮遮掩掩的,月事带怕是她自己洗的,也不敢晾晒,都有些潮湿。”
    王坚不来月事不知道这事,但想也能想来,贴身的东西,就是夏日天热,可潮湿的捂着能好受吗。
    当即给了唐嫂子银钱,让唐嫂子帮忙给买新的。
    “还有牙粉帕子贴身里衣衣服之类的都备上吧。”王坚说,回头还是跟老板说起来了。
    黎周周也是不懂,现在觉得不成,这一路回昭州,路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柳妹子这性子跟小树一样不爱麻烦人,耽误人的事,指定有什么苦忍着憋着。
    “买个婆子或是请个年纪大些的妈妈。”
    结果柳家妹子没要,话还是那个话。黎周周一听,顿时是气,“你跟你哥还真是认死理了,他说你村里丫头,你就只记得这个不能娇贵,要吃苦耐劳受罪,他那意思是让你别拘束活人家框框里,你要是不痛苦不舒服了要说。”
    “我知道了周周哥,那你别买人了。”
    黎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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