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如今如何了?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可有去处?”
    “顾大人不是说了有什么救济院吗?”
    “这我知道,我还去了。”此人好热闹,早早探听过了,见大家都瞧他,这才说:“救济院就在咱们城东,也不算太远,百善路过去,穿了两个巷子,是黄家路顶头那儿,门口有棵松树的大院子。”
    “院子大门瞧着旧一些,是拿没人要的旧院子盖的,里头倒是规矩干净,水泥路铺着,前前后后好几座房子,也有灶屋,我没进去看,屋顶瓦片是新的,都是全乎的,院子晒着被褥……”
    里头可是陈二小姐管事,没事,谁敢进去瞧热闹?
    因此这人没见到人,只看了环境。
    花娘返工回到了厂里,也有工友问她,一个大间的问的都是关心之语,花娘脑袋伤还没好利索,可不敢耽误了,说:“救济院我同大娘一间房,发了被褥,也有米粮,说前三个月不收钱,管吃管喝的,之后要是住下去,一个月一间屋十文钱。”
    “才十文钱?这般便宜。”
    “那被褥米粮怎么算?”
    花娘道:“前三个月都是不要钱的,还给发了两身衣裳,冬衣夏衣,等三个月后,那米粮就按一半算,我们吃的陈米杂粮,我中午厂里管一顿,大娘用不了几个,一个月下来可能也没多少。”
    “那你上了工,大娘咋办?”
    “黎副院帮忙看着,给大娘管一顿饭,大娘很乖,在院子里不乱跑就成了。”花娘麻利干活,“等我攒了银钱,要先给黎老板还了药钱。”
    同村人一听,真是好啊,如今花娘休息日了,回去就顾着她和大娘两张嘴,洗洗衣裳打扫屋子有啥,不用休息日忙的脚不沾地,还要被骂,多好。
    “那这救济院是个好去处。”有人羡慕说。
    被打趣你想去啊,和离了就能去了。这下羡慕的也不敢开腔了,啐了一口打趣的,说:“我家日子也没那么艰难,又不是同花娘这般过不下去,家里还是要有个男人才成……”
    谁家一家人的日子不过,要去什么救济院寄人篱下的。
    花娘自是咽这些苦果。她手里干着活,面上再度恢复沉默,也不说话了。这样的神色、沉默,像是一个人被抽干了一般,坏了死了,过了许多日子,春去秋来的,慢慢的坏死的地方被新嫩芽顶开了,生出嫩叶来,慢慢的生机勃勃起来,倒是比以前的半死不活的树还要来的美丽。
    这自然是后话了,需要时间岁月来治愈。
    陈府中。
    陈翁没说什么,陈夫人则是爱惜女儿,问婕娘怎么把你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到处都是,你就不怕走出去被人说吗。以前藏在底下,虽是昭州城的商贾富商都知晓了,可没人抬在面上说,如今这么一来——
    陈二娘说不怕,“娘,我给陈家丢了颜面了,可我不能看着其他妇人被活活打死磋磨死。”
    “丢什么颜面,要丢那也是姓木的,咱们昭州人都骂姓木的。”不说话的陈翁先说了句。
    陈夫人也不是因为这个。
    “阿娘担心你的身子,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说了便说了,不碍事,可跑去救济院当什么院长,你这身子成吗?”
    陈二娘则是说:“当一日尽一日——”
    “你这孩子,嘴里乱说。”陈夫人板着脸生气了。
    陈二娘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被母亲这般叫‘孩子’,当即是心中涌出浓浓不舍来了,若是时间长久,她还想再多陪陪阿娘和父亲。
    “好,我不说了,阿娘别生气。”
    其实陈二娘知晓,她回来到如今上了抵报,她的事传开了,府里几位弟媳怕是要心生不满,还对着琳娘也有些意见,嫌父亲阿娘宠爱琳娘,嫌她这位‘外嫁的娇客’长久赖在府里,嫌她累及了陈家女的名声。
    可人生事事都不能尽善尽美,她想过搬出去,带着琳娘去救济院住,那边条件差了些,可总避免了父母难做,大哥弟弟为难。可她太想太想亲近家人了,便只能当不知,死皮赖脸的赖着。
    ……反正也没多少日子了。
    和离案当时再怎么离经叛道闻所未闻,才一月半月,便就没人提起来了,都是各过各的日子。不然咋,还要追着热闹不过日子,光听乐子了?
    黎府的管家换了人,是黎春推荐的,一位年轻瘦麻杆的男的。
    黎周周当时听见是男的,还略是诧异,以为黎春说错了。
    黎春说:“我一走府里得有个压得住的,昭州本地的女郎压不住外院的,她们顺从男人惯了,这男的姓周,对府上有忠心,最主要的不是其他家插进来的。”
    当时顾兆在,都多看了眼黎春。
    黎春在府里一直是不起眼的存在,是尽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放低了。后来顾兆听周周说,才知道,黎春这放低存在感那是在他和爹跟前,对下人,对周周福宝,可是不同的神色。
    黎周周见了姓周的,便先定下来管家职位,多看看。
    黎春该上岗,可迟迟没走,说收拾东西,要把府里的事务处理妥当了,直到福宝放学休息日,黎春也没在福宝跟前多留多陪着玩,依旧如往常那般伺候,需要的近身擦脸擦汗,不需要了那就远远看着。
    等福宝周一上学,黎春这才走了。
    “也没说你去救济院就不能回来了,这里还是你的地方。”黎周周同黎春说,“你随了我家姓,也算半个家人了。”
    黎春不言不语,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嗯了声。
    后来顾兆同周周说起来,“我仔细回想了下,这黎春还挺有本事手段的。”
    “是啊,在京里时不出头不露脸,知道蓝妈妈防着她,她就不往我们跟前站,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一路来昭州,当时管家的是黎夏,她就打下手不吭不响的,越往南黎夏病倒了,黎春就接了手干的有条不紊的。”
    黎周周其实都看在眼底,他管家,调度人用人也是管家一面。
    “刚到了昭州,家里有孩子,我是只信自己带过来的,后来慢慢的,黎夏去铺子里了,黎春留下来管家,前头后院下人、采买、发钱,做的细致,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带着恨,可对上了小孩子是心软的。”
    “上次打了那懒汉,对着花娘女儿是很柔和,我就想调黎春去救济院,她面冷心软,小孩子也能缓和一些黎春的恨意。”
    过日子长久下来带着恨和坏的记忆,这自己的日子就过不起来,看着好了,其实还是坏的,一碰都疼。
    黎周周也是想让黎春真的好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跟着孟见云有些像,不过黎春要冷静克制许多。”顾兆聊了一句,便不多说黎春了,周周安排的很好,“苏石毅那小子也该回来了。”
    黎周周顺口道:“看时间应该是快了,没几日了。”
    其实顾兆想说的是,大历与茴国第一次正面交锋开打,也该出结果了……
    第147章 建设昭州47
    八月多,黎周周第一次出货,回来时照旧带了一匣子信件,西坪村的信倒是没有,只有一封朱举人的回信。
    上次李桂花送了酱菜过来,哭了一顿穷,夫夫二人自然是给了银子和一支老参,银子没多给,顾阿奶是跟顾大伯过日子的,孝敬阿奶的那也该给顾大伯一家。
    因此送了六十六两银子,顾大伯和顾四各三十两拿大头,余下的零头二房、三房拿。顾大伯家的三十两,写明了是给顾阿奶孝敬钱的,顾四那儿则是给顾晨读书钱。反正总是有名头。
    李桂花没想过还真会给她银子——这继子滑不留手的,真真是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要干净,人家寻常嫁出去女儿,得了什么好的还知道往娘家拿,惦记着父母,而顾兆就不如了。
    是一门心思对着黎家人好。
    李桂花在顾四跟前原话:“兆儿他再厉害再有本事,他就是挂了个顾字,可骨子里我瞧着都是黎家人做派了。”
    “不是我做后娘的不惦记兆儿,以后咱俩老了腿一蹬没了,这坟前摔盆的是谁?咱们日后的好日子肯定是要靠小晨的。”
    每当顾四嫌顾晨读书费银子,或是李桂花花了精力又是找人写信,又是花银钱往唐州送信,那几天饭都不好好做,顾四从田里回来发了一通的火,李桂花如今也不怕顾四了,又软又硬的几句,把顾四说的服帖。
    自然钱也没多花。写信是找的赵夫子,赵夫子得了顾兆的恩情,动动指头的事情,要啥银钱?李桂花说了两句漂亮话,一个铜板都没出。找人送信连着酱菜去唐州,那也没花几个钱。
    李桂花脑子筋一搭,先去找杏哥儿,杏哥儿指定要给黎周周写信,那出唐州送信的路费便少了一半,后来没成想是住在镇上的朱举人也要写,那就更好了,还包了她的送信费。
    说她是顾大人的娘,应当的。
    瞅瞅人家举人老爷说的话,这才是敞快气派呢。李桂花为自己这一举可是得意威风了。现在是信回来了,不仅回信回来了,苏家那大小子也到了。
    顾晨启蒙略早一些,李桂花盼子成龙,加上有前头大哥这个出钱的,是顾晨五岁就送赵夫子那儿念书习字去了,如今顾晨学了四年,写信也成,不过李桂花怕顾晨写不好,要不来钱。
    同信回来的,还有俩个沉甸甸的荷包。
    李桂花眉宇一喜,上手就知道是银钱了,可那苏家小子说了,“婶子,这有一袋银钱还是给顾大伯家的。”
    “有大哥啥事啊?忙前忙后都是我李桂花干的。”李桂花是不高兴了,她把力出了,尤其这两个银钱袋装的鼓囊囊的,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到了老大手里,她能不急嘛。
    顾晨小小年纪,被赵夫子教的板板正正的,按理不该说母亲,可还是出口言:“阿娘,阿奶跟着大伯过日子,大哥孝顺,这银钱定是孝顺阿奶的,不是咱们的。”
    李桂花能不知道吗!她心知肚明,就是闹两句。
    最后啊,钱自然是送到了顾大伯家中,信是当着顾家四个兄弟,一大伙人跟前拆开的——兆儿虽是入赘黎家,可怎么说也是顾姓,当了大官,回来家书,自然是各位伯伯、伯娘、哥哥弟弟妹妹姐姐都来看看,听听。
    念信自然是顾晨了。
    信是顾兆写的,黎周周润色。顾兆在昭州上任后,习惯了办事说话简明扼要,有事说事,别整客套的,导致几笔就写完了。还是周周看了后,觉得不妥,太过冷冰冰的了,续了许多,也没删顾兆写的,都留着,就是后头补上。
    因此这信前头就是提纲似得,后面嘛给扩开了,甚至顾兆没想到的——像是除了大伯,还有二伯、三伯两家,这也要提。黎周周先关心了阿奶身体,说他们在昭州一切都好,福宝六岁了也开始学字看书,昭州饮食气候如何,多谢岳母做的酱菜,十分喜爱,又一一问了其他几家,最后言老参大补,一点用水煮了当茶喝,慢慢补,长久了才见效。
    其他两位伯伯,多年未见,各家三两银子,小小心意别见外了。另送上昭州特产流光绸给家中年轻女孩做礼物……
    二房、三房的钱是装在顾大伯的钱袋子里,不然搁李桂花那儿,可就难掏出来了。
    信读完了,四家都是高兴,尤其是二三房,没想到还有她们的银钱呢。
    三两银子啊,这一年半的嚼头。
    顾大伯作为长兄,当即是拆开他的银钱袋,全倒在桌上,给二弟三弟各捡了三两银子,至于那流光绸,只有两匹。顾家四兄弟,顾四是没女儿运,一个女儿都没有,其他三家都是有一位的。
    “都拿着吧,这是兆儿和周周记着你们几个伯伯。”顾阿奶发了话,面上越发慈祥了,她年纪大了,还不知道几年好活,远在外当大官的孙儿记着她,念着她,孝顺的送银钱和老参来,顾阿奶这风风光光的就跟当初做大寿时一般。
    “这布匹也拆了,三家的女儿都裁剪裁剪做身衣裳。”
    李桂花平白得了三十两银子,对那什么布匹本身就不在意稀罕了,有啥啊,有这三十两银子,她喜欢啥布料,去府县买都成啊。
    结果裹在外的油纸一拆,一共就两匹,粉的和鹅黄的两种颜色。苏石毅其实拉了六匹,不过外头都裹着严实,倒货时他也没记清啥是啥,东坪村送了东西,还要跑西坪村,都到家门口了,自然是要回一趟家。
    这趟出货顺利,时间也不赶,表哥说了,往村里去一去,不着急。但苏石毅不好让在唐州的王坚多等,再说王坚一个哥儿住那么大的宅子,万一有啥事,他还是早早办完事早早回去的好。
    因此是连着送货,也没多客气寒暄喝一杯说说话,赶时间似得东西一放就跑了。
    颜色随机的。
    可甭管是粉的、黄的、绿的,颜色都是鲜艳漂亮,更别提质地了。其中鹅黄那匹还是有织花的。
    别说顾家女移不开眼了,就是李桂花这会都要急,豁着一张脸,说她家没女孩,不能少了她家,她也裁一块——
    “你瞅瞅这颜色,再瞅瞅你年纪,裁回去有脸穿上身吗,这颜色你走在村里头,也不嫌臊的慌。”顾阿奶说了。
    李桂花不死心,说那也不能独少她家,她娘家还有侄女呢。
    “赶紧打住吧。这料子,信里说了,是给咱顾家年轻女孩礼物,你那侄女姓顾?是我们老顾家的?”顾阿奶板着脸凶回去了。
    不能开这个例子,眼前这料子这般好,两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们家女孩子做了衣裳穿,瞧着富裕,还能跟底下刚跑的小丫头做一身,要是都像李桂花那般,还惦记着娘家的孩子,这料子是怎么挤都不够的。
    顾阿奶最后板着脸发了话,“我也不是单说李桂花,这料子,昭州信里既然说了,那就做,都别心疼,老二老三媳妇白日里到我这儿来,三家女儿不管几个,只要有都量身做了,也不许放着存着,别好好的东西,舍不得用,放久了谁知道到谁手里了,都做,给咱家女孩打扮打扮。”
    这下子,其他各自的小心思都堵了回去,可顾家年轻女孩是最高兴的,等白日做衣时,各个手脚勤快忙完了家里活,同阿娘一起来阿奶这儿,借着好日头做衣裳。
    不过料子看着轻薄滑溜溜的——
    “这瞅着像夏衣,不然娘,等明年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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